“师傅,这里有古怪。”

    南绾在李砚舟身边站定,目光落在大红的床铺上,将床榻的角角落落看了个遍,又伸手再次去找,还是一无所获。

    南绾转身就准备走,在听见门外传来声响时,她已经被李砚舟伸手一拉,躲在了婚床后侧。

    两人挨得很近,事出紧急的缘故,南绾几乎是贴着李砚舟,然后被他拉着胳膊转了半圈。

    李砚舟站在南绾身后,手依旧握着她的胳膊,眼神紧紧注视着门外。不是来人,只听到几声“喵喵喵…”应是院里哪位夫人喂养的猫跑出来了。

    李砚舟将目光收回,盯着南绾,将头一偏“我还以为有人来了,抱歉啊师傅。”说完反应过来,将拉着的手松开。

    按理说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可能是夜色过浓,或者熏香的缘故,南绾明知阿舟是怕唐突自己才如此说,却还是顺着问了一句。

    “抱歉?为何抱歉?”

    话从口出,南绾就后悔,显然没觉得自己会问这个问题。

    只步子往后退了半步,恰恰碰在楠木喜床的一角,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李砚舟见此,手伸得迅速,一把将南绾拦腰扶着,婚床上罩着的红纱幔被不慎扯落,一瞬间,火红的纱幔落在两人头顶,将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

    李砚舟向前弯着身,一手揽在南绾腰间,女子面容白皙,美目流盼,抹了口脂的唇在纱幔下显得更加红艳,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抹梅。

    他望着她嫣红的唇瓣,眸底划过一丝暗芒。烛火摇曳,红光漫漫,两人目光相接,房内仿佛升温,气氛有了变化。

    快速回过神来,李砚舟一把扯下罩着两人的纱幔,将南绾扶起。目光闪躲,抬手挠了挠鼻子,含糊道“师傅,你说这书到底在哪儿呀?”

    红帐子落地,南绾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床顶露出什么东西一角。用力扯出来才发现是那本《江南漫集》。

    “这赵琏挺会藏啊,用绳子绑着床角里,还用红帐子遮得严严实实。”

    话才落地,窗外传来哄乱声,两人闻声而去。

    前院此时一阵骚乱,原本宾客满座,现在也是跑的跑,散的散。

    赵琏本还在喜气洋洋的到处祝酒,欢笑声,杯碟碰撞声,议论声响作一片。当大家都沉浸在声色中,一群蒙面人却悄然而至,轻松抹了门外站岗侍卫的脖子,从高墙一跃入院。

    外侧酒宴上的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二十蒙面人,手里持着刀,气势汹汹。昏沉的头脑立刻变得清醒,纷纷向着门外跑去。

    里院的人酒吃得有些模糊,没注意到来人,只是一股脑儿得将酒往嘴里送,吐出一句又一句奉承话。

    一人去拉赵琏的胳膊,示意他向外看,“赵兄啊,这是你哪家亲戚?怎么都全站着不入座啊?”

    赵琏顺着那人目光看过去“胡说,酒…酒都要吃完了,还有不入座的道理!你莫非觉得我招呼不周?”

    赵琏红着脸话毕,迎面飞来一只匕首,几乎贴着他的面直直插在了身后的房柱上,面上划破了口,血立刻渗出来。

    周围的宾客见此,游走的魂儿像是立即回了窍,一瞬间,尖叫四起,院子陷入慌乱。

    领头的男子面色阴冷,声音低得咳人,他缓缓走到赵琏面前,靠近耳语“人在哪?”

    赵琏瞬间慌了神,浑身的醉意一扫而空,手止不住地发抖,颤栗着说“不知阁下说…说的是何人?”

    男子不屑一笑“与你废话,搜!”一声令下,余下的蒙面人鱼贯而入。

    后院的妻妾家眷们都纷纷出来打探发生了何事,有些才迈出门槛,就和蒙面人撞上,血流刀下。整个赵府乱作一团,人人恐惧,全都向外逃命。

    李砚舟和南绾混在一众家眷中,推推搡搡得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前,只见数位蒙面人奉命将大门紧闭。逃,想来是逃不出去了。众人被围在院子里,周围站着的蒙面人持刀相向。

    “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庭前的妻妾家眷显然没见过如此场面,尽数哭哭啼啼,声音哽咽。

    一位夫人努力止住啜泣,壮着胆子问“大人,您要什么?只要有的您尽管拿去,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说完,便迅速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掏尽,全数上交。

    男子盯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走了。女人像是落水鸟雀抓住浮木,因得一线生机面露喜色。后面的人纷纷效仿,全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以求饶其一命。

    眼看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李砚舟知道此举其他人可以轻松做到,他们可不行。他装模作样得走到男子面前,不紧不慢地掏出身上的东西,作罢,抬眼看向男子。

    “继续,还有。”

    说完目光落在南绾身上,继续道“还有你。”

    李砚舟诧异,将手一摆“身上的物件尽数在此,信不信由你。”

    男子没回应,只是向侧面移了一步,伸手去握南绾的肩。手未落下,在空中就被李砚舟拦截。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周身似乎火光四起。

    李砚舟飞速出剑,将两人距离拉开。即到如此局面,双方也懒得再装下去,都卸了伪装,打斗起来。

    一红一篮的身影和多数黑影缠斗开,两人月下持剑,剑光霍霍,矫若游龙。长剑雪亮耀目,黑夜中仿佛夺了月华一般。只是一刻钟,黑影大多负伤,气势消弱下去。

    领头男子突然示意众人停手“两位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算是找对了,我们改日再会。”说完,瞬间消失。

    等蒙面人离开,两人也迅速出来门,此地不宜久留。才出门不过百步,只见地上出现斑驳的血迹,血色鲜红,还没干涸,看来刚才出逃的人恐怕凶多吉少,以化作刀下亡魂。

    ……

    这里昏暗潮湿,就像地狱一般让人压抑。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外界的风从高处的铁窗里呼呼往里吹,即是有风,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糜烂和腐尸的味道,熏得人恨不得五感尽失。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显出微弱的光芒。风一吹,又灭了两盏。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不免要紧一紧自己的衣领以抵御这里森森的阴气。

    男人坐在墙角破烂的木床上,床角早已染上潮湿,稍稍一动,便吱呀呀作响,似乎下一秒都要散作一堆朽木。

    他身上穿着囚服,衣袖各处破烂不堪,鲜血渗出衣衫透了出来,有些地方还紧紧贴着干涸的血迹粘在身体上。囚服被染得鲜艳,甚至暗红,褐红…

    男人一言不发,闭着眼睛静静靠在墙角,双手轻放在膝盖上,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发紫,嘴角残留未擦尽的血迹。

    头发凌乱,不过都被男人尽数别于耳后。油灯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墙角昏暗,半张脸隐在阴晦中。

    看守的士兵手里端着两个小碗,一碗稀粥,一碗放着两个馒头。

    士兵慢悠悠地将碗放在地上,拍了拍牢门,吵嚷着“喂!吃饭了。”

    见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一脸不屑,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今时不同往日,你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馆丞啊,我劝你识相些,早点认罪,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墙角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起来。

    小兵被他的反应一惊,“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笑,我看你…我看你是活腻了!”

    林正徐停下,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憋了几天要说什么呢,我不过一笑,就让尔等鼠辈吓破了胆。我一介书生,死了又如何!”

    “区区一个校书郎,嘴可真毒!”

    小兵气得跳脚,抬脚就将地上的碗踢碎,“你个短命鬼,不配吃饭!”说完就锁了牢门,愤愤离开。

    半道嘴里还在咒骂“不识相的东西!也不看看现在头上是谁,还以为是那个大胥朝啊!”

    男人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放声大笑“哈哈哈!今林某锒铛入狱,尔等竖子猖狂,大胥百年,可容你们撒野!”

    语毕抬手撕下半截衣袖,放于身前,盯着看了好久……

    林正徐以入狱半月有余,每日每夜牢狱撕心裂肺的哭喊惨叫,浑身皮开肉绽的酷刑之苦,并不能打倒他,也不能让他改旗易帜。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当着职位微小的官职。但他心有大义,志不在毫厘,现在唯一祈盼的就是能平息风波,还大胥安宁。

    在他看来,一个心有丘壑的人,怎会对飘摇的山河置之不理,又怎会对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俯首称臣?他不愿,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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