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没人应,又是“咚咚咚…”

    敲门力度不大,却能听得清楚。

    门突然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

    “有什么事?”

    “在下想向婆婆打听一个人,不知婆婆可否方便?”

    老妇听了连连摆手,语气急切“不知道什么人,快走,快走!”

    语毕,准备关门回屋。

    李砚舟迅速一手抵着门,脸上带着笑意,声音清朗。

    “欸,我连打听谁都还没说,婆婆怎么就说不知道呢?”

    见老妇低头不语,接着说“我想向婆婆打听宋封这个人,不知婆婆可否听过?”

    老妇闻声脸色微变,退了半步,眼神里是说不尽的情绪。

    “不知道什么宋封,没听过这号人。”

    “婆婆当真没听过?”

    老妇毫不犹豫“没听过。”

    李砚舟只得作罢,人家都没听说过,他便没有在问下去的理由,虽然看样子那老妇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人家不愿说,也没有为难的道理。

    安图司侍卫共有二十人,十人一组轮流当值。

    在大殿失火后,所有那晚当值的人都被罚了俸银,派去白水城做苦力,可其中少了一人,这人便是宋封。

    城里张了告示,通缉宋封,不过当时正值朝廷大力通缉外逃的皇亲贵胄,赏钱不菲,像宋封这样的小角色自然就被忽略了。

    加之宫廷混乱,权利之争,表面文章做到位即可,何必去在意区区一个侍卫去了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至于李砚舟为什么要找这个老妇询问宋封之事,那是因为这户人家是宋封来长宁城做工的人家,这家做生意,是小商户,但家里淳朴节俭,没什么侍奉的丫头婆子。

    老两口年纪越来越大,屋里除了一个做饭的厨子,又雇了个长工,平时扫地劈柴,做工赶车。

    后来,朝廷招兵,宋封进宫当起了侍卫。

    月朗星疏的夜,树叶伴着风沙沙作响,林中暗夜深沉,似有寒鸦飞过,凄厉叫唤两声,为原本寂寥的夜增添几分诡异。

    周围杂草丛生,乱石朽木,空气中弥漫着糜烂味道,浓浓的腐烂味随着风向人迎面扑来,充塞着感官,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今天又有人来找你了,孩子你到底是惹了什么祸啊!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不容易,真害怕…真害怕哪天就送了命啊。”

    老妇说得断断续续,声音轻微发抖,手里攥着纸钱蹲在坟前,身前正燃着的纸钱成为暗夜里唯一的光亮。

    “我们老两口诚心待你,也保佑保佑我们。你在下面也要好好的,现在人多嘴杂,以后就不来了,你可别怪老婆子我…”

    老妇说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

    李砚舟没打断她,就站在身后,直到她说完。

    “孩子,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不是么,老婆子走了,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的。”

    才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忽而身后传来一声。

    “婆婆,这里埋的是宋封吧。”

    老妇显然一惊,脸都白了几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砚舟见自己吓到了人,脸上有些尴尬连忙道。

    “婆婆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您。只是此事对在下确实重要,事关众多,还希望婆婆能将知道的尽数告知。”

    “今天早上老婆子已经说过了,你要找的人我根本不认识!”

    “先不要急着拒绝在下,据我所知,婆婆没有儿女,年轻时跟着丈夫到长宁城谋生,周围呢又没有什么亲戚好友,不知这深夜半夜到底是何人值得婆婆如此奔波,到这尸骨遍地的乱葬岗来祭奠呢?”

    “要你管!我老婆子想祭奠谁,又何时来,和你有什么干系!”

    “婆婆何必如此大敌意呢?有些话要是一直选择闭口不淡,或许世间就会少一分真相。婆婆当真不愿再考虑考虑?”

    李砚舟说得坦诚,夜色让那几句话显得更加令人信服。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并不是,既然宋封已死,婆婆现在这般,看来对他是情谊颇深。”

    “婆婆难道不想知道宋封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吗?”

    老妇低着头,面容隐在晦暗里。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今日之后,就别再来找我们老两口了,我们也从未见过。”

    “婆婆说得在理。”

    李砚舟跟着老妇回到老两口的院子里,三人围着木桌而坐。

    少年眼神落在老人的眼睛上,转而又看向老妇。

    “这是?”

    “哦,他多年顽疾,看不见了。”

    “抱歉,我不是…”

    “没事,你要问什么就问吧,老婆子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是你要记得遵守承诺。”

    李砚舟拱手“这是自然,还请婆婆放心。一个月前,宋封可回来找过你们?”

    “找过,宋封原本是我们老两口雇的长工。可这孩子能吃苦,做事又认真,在长宁城无亲无故,我们老两口呢也没有儿女,时间一长,其实就像我们的儿子一样。”

    “那日他回来,说宫里放他们回来探亲,没待两日就急匆匆走了,问他也不愿说去处,我们便也不在过问。

    “那婆婆是何时得知他的死讯的?”

    “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半月前,家中厨子趁着春雷去山里挖笋,才瞧见那孩子。”

    “厨子是个哑巴,不能说话,跑着回来让我去看。等我到时,就看到那孩子身上沾满了黄泥,后背全是刀子划的口子。我想着或许是惹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满身血迹死在这林子里。”

    “我瞧那不远处有个乱葬岗,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不平添祸事,就在那里将那孩子草草葬了。”

    “那还想请问婆婆,发现他时,可有什么随身携带之物?”

    “当时没多注意,只见他身前的衣裳里露出个香囊,原本想让它跟着一起下去的。只是突然想起那孩子说他还有个妹妹,来长宁城也是为了找他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就想着将那香囊留下来,若是哪天苍天有眼,万一让老婆子碰着了,也能帮那孩子了却一桩心愿。”

    李砚舟和声道“婆婆,能否让在下看看那只香囊?”

    老妇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包裹着香囊,看得出来,这只香囊曾破损过,不过后来又被人用针线重新缝合了。

    针线缝得歪歪扭扭,长短不一,明显得很。

    李砚舟拿起香囊细细看,香囊表面是用青色丝线绣成的,囊角还有残留的粉状物。

    香囊里还装着一对珍珠耳坠,一只洁白如雪,一只微微发黑。

    李砚舟看完将香囊交还给老妇,老妇却打断了他。

    “你留着吧,老婆子岁数大了,也没什么活头了,你帮老婆子一个忙,若是哪天找着那孩子妹妹了,就把这东西给她吧。”

    听完这番话,李砚舟怔忪了片刻,莞尔一笑。

    “婆婆定能够长命百岁,您放心,在下一定办到,婆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长宁城都待了半辈子了,肯定是从哪里来回哪儿去。”

    “婆婆打算多久走?”

    “就在明日。”

    ……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路上没什么行人,商店铺子也都还没开张,周围很安静,大抵都似在睡梦中。

    老妇早早收拾了东西,今日一早便准备离开。

    李砚舟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天未全亮,风吹在身上,倒还有些凉意。

    “婆婆今日走,一路顺利。”

    老妇看着李砚舟,眼眶发酸。

    “你是好孩子,先前老婆子无礼,你别放在心上。”

    “婆婆哪里的话,快走吧,现在时辰早,出行方便。”

    这些年老两口年纪越来越大,没多少心力,早都已经不再做生意了,况且原本也只是个巴掌大的商户,支支摊,卖卖货。如今靠着往些年挣下来的积蓄,活命自然没问题。

    李砚舟知道老两口家里的处境,帮忙置办了出行回乡的马车,又采买拾掇了好些路上所需之物。

    原本想再雇两个随从,不过被老妇好言拒绝了。说是家中厨子也能赶马,又很熟悉,不喜欢生人,也不愿意再去花那份钱。

    李砚舟都是笑着说钱都是小事,只是希望阿婆阿爷在回乡路上安全些。

    于是最后,除了厨子,便只多了一人,一个武功不错的四处走镖的人。

    “辛苦你了,帮我们准备这么多。”

    “婆婆安心回去吧,宋封的事有了结果,我就给你们写信。”

    “不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或许这就是那孩子的命吧,只是劳你费神了。”

    老妇说得很慢,语气中尽是感慨。

    “好,一路当心。”

    语毕看向抱着刀立在马车旁的人。

    “这人武功不错,在路上能有照应,危险时也能保护你们。”

    “多谢…多谢。”

    老妇刚说完,又嘱咐道“孩子,你是好人,老婆子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谢谢婆婆,阿爷阿婆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砚舟目送着马车离开,一阵风拂过,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李砚舟自顾自道。

    “这今天还怪冷的。”

    婆婆那句话在少年心头化开,当真会如愿以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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