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浅知！你醒醒！陈娇阳将沉浸在幻觉之中方浅知搂在怀里，不停地搓着他的四肢，试图把他从生死一线中拉回来，直到日近黄昏时，终于力竭。
此时，雪停了，夕阳露出殷红的脸。
方浅知缓缓睁开了眼，朦胧之中环顾四周，在他身边，陈骄阳闭着眼靠在山窝里，睫毛上的霜花微微颤动，不远处一老一少正在抢夺一只野兔，那只可怜的野兔两眼灰白，眼看就要被扯成两段，再远点，视线的尽头，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广袤的荒原上，平白生出苍凉与豪迈。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醒了？”他一动，陈娇阳就醒了，把水囊递给他，“你烧得厉害，得尽快找大夫看看。”
“哪有那么娇贵。”他喝了口水，不甘示弱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不由苦笑，“坏了，真成累赘了。”
不远处，野兔终于被分成了两半，内脏鲜血哗啦啦得流了一地，很快结出一层鲜红的冰。少年没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抓着小半截蹄子，狼狈不堪。老人狂笑一声，欢天喜地地去捡兔子。少年漆黑的眼珠蒙上一层寒霜，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周身突然升起一片白雾，那老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便七窍流血破布口袋一般歪倒在地上，死了。
少年捡起兔子，察觉到陈娇阳审视的视线，眼里寒意更甚。
方浅知连连摆手：“我们不抢你的兔子。只是我兄妹二人迷了路，还望小兄弟给指条明路。”
那少年冷冷看了一眼方浅知，一声不哼地钻进旁边的山窝窝里。方浅知一愣，摇头苦笑一声。
雍西荒原的山窝窝七扭八拐兜兜转转宛如迷宫，让有缘人擦肩而过，也让无缘人不期而遇。方浅知和陈娇阳两个迷途羔羊，在山窝窝里横冲乱撞了许久，又在一个小山坳里遇见那个少年。
这处山坳里还有许多流民，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散发着垂死的气息。那少年远远地躲开人群，正一口一口地吃着兔肉。那兔肉既没蒸也没煮，就这么生着下咽，以至于吃成了血盆大口，活像一只恶鬼。其他流民都被他这幅吃相吓怕了，没有人敢上来和他抢。
方浅知看着就恶心反胃，手里拿着馍馍却实在无法下咽，就这么胡乱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又烧了起来，他不敢再睡，只望着北极星怔怔出神。
他虽出身寒门，但家境殷实，虽无母亲，但父亲待他极好，儿时不知愁滋味，整日里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端把自己混成了个混世魔王。父亲无奈，只能将他送入京城，拜法学大家曹保真为师。许是祖宗保佑，许是见识到了大家风范，他突然开了窍，居然有模有样地做学问处人世走仕途，样样好样样棒，青年才俊春风得意。远在家乡的老父在人前人后把这个迷途知返的儿子夸上了天，而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翅膀够硬，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名田纳税再难能难成什么样子，不过是费些心力手段罢了。
但是，方浅知自嘲地笑了笑，别说名田纳税，眼前这场小小的风寒不就把自己难住了吗？
“在笑什么？”陈娇阳问。
“你看这星空，深邃浩瀚，亘古恒存，与它相比，人是多么的渺小。”
陈娇阳仰望星空，北极星在北部天空一闪一闪，居高临下的俯瞰大地，叹了口气道：“人活一世，却始终是大千世界的一粒沙，一颗尘，微不足道，但再微不足道也有璀璨星光不是！”
陈娇阳饱经沧桑，这句话却充满了脚踏淤泥仰望星空的意味，方浅知虽混迹于官场浊世，骨子里却怀揣着浪漫情怀，闻言心中一动，深深望了她一眼，心里那根掌管情愫的弦轻轻撩拨了一下。
可他来不及仔细品味其中深意，一股巨大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整个身子一会儿在火里一会儿在水里，这样水里来火里去几个来回，方浅知再也撑不住了，缓缓闭上眼睛，“我要死啦！”
陈娇阳一把将方浅知抱在怀里。
这年月，发死人财最是容易。方浅知这边刚闭上眼，就人惦记上他的东西了。几个蓬头垢面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小娘子，你相公死了，就别惦记了，带上东西跟我走吧。”
陈骄阳眼神一冷，“简直找死！“
那几个大汉闻言哈哈大笑，“这小娘子还挺烈！你孤身一人，怪可怜见的，哥几个疼你。”他们中几个人伸出乌黑肮脏的手去摸陈娇阳，几个人急吼吼地去抢方浅知的行李卷。
陈娇阳眼里闪过杀意，手悄然移向腰间的软剑。
却在这时，砰的一声顿响，一个大汉脑袋被开了瓢，脑浆鲜血喷洒了一地。其他的大汉眼露凶光，叫嚣怒骂，却在看清楚杀人者时集体哑火了。
杀人的正是那杀人抢兔子的少年。此时少年双目如冰，嘴唇上残留着血迹，手里拿着染血的大石头，宛如恶鬼一般，那几个大汉纷纷胆寒，灰溜溜地一般离开这块山坳。
那少年见人都走了，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把剑收收，又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来，递给陈娇阳，“吃了保命。”
这药丸小小一颗颜色暗沉，看着不甚起眼。陈娇阳定定地看着少年，神色比较复杂。
“怎么，不想要？” 少年蹙起眉头，仿佛非常满意陈娇阳的反应。
“要！”人都到这个份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陈娇阳抓过药塞到方浅知的嘴里。
少年执起方浅知的脉，略一沉吟，“他的病虽然凶险，却不致死，吃了我的药，安心静养几日便好。”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方浅知虽未退烧，但脸上那层死气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缓缓睁开了眼睛，两日后便能坐起来，再过了两日已能扶着陈娇阳走几步。这几日，少年一直宿在山坳里，每日卡着饭点过来把脉，顺便塞给他几棵不知打哪弄来的草药，也不煎也不煮，方浅知苦不堪言，只把草药当狗肉，生吞硬咽。
到了第五日，珍馐美味养大的肠胃再也受不了了，方浅知冲着少年连连摆手，“神仙草我也不吃了，我又不是牛！”少年眼里寒光一闪，“你吃不吃？”方浅知抱怨道：“这么个吃法，没病死也得噎死。” 说着却将草药接了过来，伸着脖子吞了下去。那少年淡淡地道：“既然是我治，死了都得活过来。”方浅知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奇了，“你是神医不成？”
他话音刚落，只听远处有人高喊：“蒋青蒋神医在吗？”方浅知寻音望去，却见五驾马拉雪橇从荒原的东北逆着日光疾驰而来。雪橇在太阳下闪着金光，马儿在风中嘶鸣，铁蹄翻动之间雪花四溅冰屑横飞，眨眼间便将这小小的山坳围坐一团。
一个高大强壮，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狗皮大氅脚穿狗皮靴子的汉子从雪橇上跳下来，“哪位是蒋青蒋神医，狗头帮有请！”
他蒲扇似的大手握住腰间的大刀，昂首挺胸在人群当中踱着方步，好似一条神气的大狗。
方浅知好奇地问：“狗头帮是谁？”
陈娇阳道：“狗头帮是方化商路上的第一大帮派。过往货物都由他们统一通关运输，他们与方化隘口的守军关系密切。”
这狗皮大哥走了一遭，山坳里的人没人应声，便自顾自捡了个最像医生摸样的人，大手一挥：“你就是蒋神医吧，跟我走一趟。”
方浅知觉得这人颐指气使得过于理直气壮，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蒋神医？”
“嗨，就你长得这么秀气，不是大夫又是什么！”
方浅知盯着少年臂膀间暴起的肌肉，顿时邪气横生，“我就是蒋青！”又指着陈娇阳和少年道：“这俩是我徒弟。带路吧！”
蒋青一愣。
今日迎来了雍西荒原难得的晴天。白云在天空自由游荡，苍鹰在白云中纵情展翅，雪橇在大雪中乘风破浪，转眼间便再狗头帮的大门口停住。方浅知抬头望去，只见这大门门柱高立门槛高深，威严肃穆，倒远比西川县衙的大门来的气派。抬脚迈入，便是一片大坪，而那大坪的中央赫然立着一根灯柱，不管不顾地闯入人眼。
而但凡看到这根灯柱的人，无不胆战心惊两股战战，而方浅知只觉一把火从心底冒出来，蹭蹭蹭地将他从里到外都点着了：这活该天诛的狗头帮！这股愤怒驱散了连日来的颓废与自艾，他妈的，老子留着这口气，杀光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原来这根灯柱，却是一个小男孩，而且正是军粮被劫那日方浅知隔着门缝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孩子小小的红唇像樱桃，红红的脸蛋像苹果，大大的眼睛宛如北极星，弯弯的眉毛带出个笑眼，纤细的手臂高高举向天空，手臂的尽头不是手，却是两根粗大无比的火烛。火烛是新的，男孩的整条手臂却积累了一层厚厚烛蜡。那烛蜡将手臂上的皮肉烧得皮开肉绽之后，滴落到地上，堆积一座小小的山峰。
这孩子再也不会哭不会怕了！
陈晓峰，我的弟弟……
陈骄阳呆呆地望着，浓浓的哀伤从她心底那条年久失修的裂缝里渗了出来。
“怎么了？”方浅知问。
陈娇阳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猜错，那晚来陈家灭门的，便是狗头帮。而由此推论，狗头帮与甄守仁关系匪浅。”
方浅知心底生寒，硬生生压制住了胸中的怒火。
狗皮大哥以为这两人怕了，轻蔑一笑：“里面还有呢。三位挺直了腰杆请吧！”
狗头帮的大当家二连，是个身体清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与他那结实壮健的弟弟构成鲜明对比。可这人却拥有一双如鹰一般，在艰难和险恶生活中练就的，善于窥探人心的眼睛。
方浅知迈进大堂时，这双眼睛正冷冷盯着跪在当下的部下。这可怜的部下伏在地上，颤抖堪比秋风落叶。良久之后，这双眼睛里透露出些无聊来。他轻轻挥了挥手，招来了人证和物证，又招来了那部下的家人。人证端着物证站左边，老婆孩子站右边，做灯柱的家伙摆在中间。
那部下的老婆孩子被吓得忘了哭，只呆呆地望着那些满是血污的东西。
只听连二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说实话，我不杀你老婆孩子。”
部下心脏狂跳，眼珠剧烈地左右滑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连二六亲不认，可也言出必行，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
那部下的老婆孩子大声哭泣起来。部下终于熬不住了，“是江千石给我一千两，他让我在城西隘口开个口子，好让他的商队过去。”
“运的什么货？”
“粮草。”
“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晚子时。”
连二眯起眼，冷冷地审视着这个部下。
此时，雪停了，夕阳露出殷红的脸。
方浅知缓缓睁开了眼，朦胧之中环顾四周，在他身边，陈骄阳闭着眼靠在山窝里，睫毛上的霜花微微颤动，不远处一老一少正在抢夺一只野兔，那只可怜的野兔两眼灰白，眼看就要被扯成两段，再远点，视线的尽头，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广袤的荒原上，平白生出苍凉与豪迈。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醒了？”他一动，陈娇阳就醒了，把水囊递给他，“你烧得厉害，得尽快找大夫看看。”
“哪有那么娇贵。”他喝了口水，不甘示弱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不由苦笑，“坏了，真成累赘了。”
不远处，野兔终于被分成了两半，内脏鲜血哗啦啦得流了一地，很快结出一层鲜红的冰。少年没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抓着小半截蹄子，狼狈不堪。老人狂笑一声，欢天喜地地去捡兔子。少年漆黑的眼珠蒙上一层寒霜，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周身突然升起一片白雾，那老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便七窍流血破布口袋一般歪倒在地上，死了。
少年捡起兔子，察觉到陈娇阳审视的视线，眼里寒意更甚。
方浅知连连摆手：“我们不抢你的兔子。只是我兄妹二人迷了路，还望小兄弟给指条明路。”
那少年冷冷看了一眼方浅知，一声不哼地钻进旁边的山窝窝里。方浅知一愣，摇头苦笑一声。
雍西荒原的山窝窝七扭八拐兜兜转转宛如迷宫，让有缘人擦肩而过，也让无缘人不期而遇。方浅知和陈娇阳两个迷途羔羊，在山窝窝里横冲乱撞了许久，又在一个小山坳里遇见那个少年。
这处山坳里还有许多流民，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散发着垂死的气息。那少年远远地躲开人群，正一口一口地吃着兔肉。那兔肉既没蒸也没煮，就这么生着下咽，以至于吃成了血盆大口，活像一只恶鬼。其他流民都被他这幅吃相吓怕了，没有人敢上来和他抢。
方浅知看着就恶心反胃，手里拿着馍馍却实在无法下咽，就这么胡乱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又烧了起来，他不敢再睡，只望着北极星怔怔出神。
他虽出身寒门，但家境殷实，虽无母亲，但父亲待他极好，儿时不知愁滋味，整日里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端把自己混成了个混世魔王。父亲无奈，只能将他送入京城，拜法学大家曹保真为师。许是祖宗保佑，许是见识到了大家风范，他突然开了窍，居然有模有样地做学问处人世走仕途，样样好样样棒，青年才俊春风得意。远在家乡的老父在人前人后把这个迷途知返的儿子夸上了天，而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翅膀够硬，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名田纳税再难能难成什么样子，不过是费些心力手段罢了。
但是，方浅知自嘲地笑了笑，别说名田纳税，眼前这场小小的风寒不就把自己难住了吗？
“在笑什么？”陈娇阳问。
“你看这星空，深邃浩瀚，亘古恒存，与它相比，人是多么的渺小。”
陈娇阳仰望星空，北极星在北部天空一闪一闪，居高临下的俯瞰大地，叹了口气道：“人活一世，却始终是大千世界的一粒沙，一颗尘，微不足道，但再微不足道也有璀璨星光不是！”
陈娇阳饱经沧桑，这句话却充满了脚踏淤泥仰望星空的意味，方浅知虽混迹于官场浊世，骨子里却怀揣着浪漫情怀，闻言心中一动，深深望了她一眼，心里那根掌管情愫的弦轻轻撩拨了一下。
可他来不及仔细品味其中深意，一股巨大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整个身子一会儿在火里一会儿在水里，这样水里来火里去几个来回，方浅知再也撑不住了，缓缓闭上眼睛，“我要死啦！”
陈娇阳一把将方浅知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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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见人都走了，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把剑收收，又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来，递给陈娇阳，“吃了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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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方浅知虽未退烧，但脸上那层死气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缓缓睁开了眼睛，两日后便能坐起来，再过了两日已能扶着陈娇阳走几步。这几日，少年一直宿在山坳里，每日卡着饭点过来把脉，顺便塞给他几棵不知打哪弄来的草药，也不煎也不煮，方浅知苦不堪言，只把草药当狗肉，生吞硬咽。
到了第五日，珍馐美味养大的肠胃再也受不了了，方浅知冲着少年连连摆手，“神仙草我也不吃了，我又不是牛！”少年眼里寒光一闪，“你吃不吃？”方浅知抱怨道：“这么个吃法，没病死也得噎死。” 说着却将草药接了过来，伸着脖子吞了下去。那少年淡淡地道：“既然是我治，死了都得活过来。”方浅知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奇了，“你是神医不成？”
他话音刚落，只听远处有人高喊：“蒋青蒋神医在吗？”方浅知寻音望去，却见五驾马拉雪橇从荒原的东北逆着日光疾驰而来。雪橇在太阳下闪着金光，马儿在风中嘶鸣，铁蹄翻动之间雪花四溅冰屑横飞，眨眼间便将这小小的山坳围坐一团。
一个高大强壮，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狗皮大氅脚穿狗皮靴子的汉子从雪橇上跳下来，“哪位是蒋青蒋神医，狗头帮有请！”
他蒲扇似的大手握住腰间的大刀，昂首挺胸在人群当中踱着方步，好似一条神气的大狗。
方浅知好奇地问：“狗头帮是谁？”
陈娇阳道：“狗头帮是方化商路上的第一大帮派。过往货物都由他们统一通关运输，他们与方化隘口的守军关系密切。”
这狗皮大哥走了一遭，山坳里的人没人应声，便自顾自捡了个最像医生摸样的人，大手一挥：“你就是蒋神医吧，跟我走一趟。”
方浅知觉得这人颐指气使得过于理直气壮，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蒋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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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根灯柱，却是一个小男孩，而且正是军粮被劫那日方浅知隔着门缝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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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方浅知问。
陈娇阳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猜错，那晚来陈家灭门的，便是狗头帮。而由此推论，狗头帮与甄守仁关系匪浅。”
方浅知心底生寒，硬生生压制住了胸中的怒火。
狗皮大哥以为这两人怕了，轻蔑一笑：“里面还有呢。三位挺直了腰杆请吧！”
狗头帮的大当家二连，是个身体清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与他那结实壮健的弟弟构成鲜明对比。可这人却拥有一双如鹰一般，在艰难和险恶生活中练就的，善于窥探人心的眼睛。
方浅知迈进大堂时，这双眼睛正冷冷盯着跪在当下的部下。这可怜的部下伏在地上，颤抖堪比秋风落叶。良久之后，这双眼睛里透露出些无聊来。他轻轻挥了挥手，招来了人证和物证，又招来了那部下的家人。人证端着物证站左边，老婆孩子站右边，做灯柱的家伙摆在中间。
那部下的老婆孩子被吓得忘了哭，只呆呆地望着那些满是血污的东西。
只听连二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说实话，我不杀你老婆孩子。”
部下心脏狂跳，眼珠剧烈地左右滑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连二六亲不认，可也言出必行，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
那部下的老婆孩子大声哭泣起来。部下终于熬不住了，“是江千石给我一千两，他让我在城西隘口开个口子，好让他的商队过去。”
“运的什么货？”
“粮草。”
“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晚子时。”
连二眯起眼，冷冷地审视着这个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