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良久，连二垂下眼，“来啊，把严兄弟的家人带下去。”
那严姓部下心头一松，瘫软在地，半响后又感激涕零，给连二连磕了三个响头。
连二却和声细语地说，“我不用你磕头，我要你做件事，事成了，我保你妻子一世富贵。”
严姓部下心下一凛。
只听连二又道：“今晚子时，你就按照约定给江千石的商队开个口子。”
严姓部下眼里闪过一道喜色，连忙连声应了。
连二疲惫地靠在矮榻上，“三儿，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那狗皮大哥答道。
“嗯，江千石他们快到了，小心伺候着。对了，甄家的人到了吗？”
连三犹豫了一下，“来信了，说是今年不来了。”
年年都来，今年突然不来了，是什么道理？连二的心脏忽地突突跳了两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连三脸色一变，喝道：“快，有请蒋神医！”部下立刻将方浅知三人带至连二身边。
方浅知道了声失礼，抬手去执连二的脉。陈娇阳在连二脚边的案子前跪坐下来磨墨。
不想这时，连二猛然睁开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紧紧盯住方浅知。
方浅知手一顿，回望连二。
周遭静了下来。只有陈娇阳研开的墨在砚台里缓缓化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似有似无地缭绕在鼻尖，探究着每个人的心思：连二想通过细微的情绪揣测表象背后的真实。方浅知秋水一般的眼睛将狠意和杀意收敛到最深处，只剩下一片如镜清澄。陈娇阳两眼低垂，一下一下研着墨，将激烈的情绪融入漆黑的墨中。
良久。
连二垂下眼，将脉递了过来。
方浅知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指搭了上去。
“大当家的是思虑过度肺热淤积，还请尽快服药。“方浅知深深望向蒋青，“徒儿，帮为师参详参详，此时应如何用药？”
却见蒋青只定定地看着自己。他并不知道，蒋青此时正头一回经历一个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觉得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饱含着千言万语万般思绪。能把自己憋到这种程度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他一直在琢磨方浅知到底是什么人，一时忘了回话。
方浅知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开始不淡定了：这脾气古怪的神医到底能不能指望？
就在他心跳开始加速时，蒋青开口了：“宜用紫苏叶，前胡，桔梗，苦杏仁，麻黄，甘草，陈皮，半夏，茯苓，枳壳，黄芩，文火熬制，每日餐后饮下。”
方浅知如释重负，“徒儿所开药方甚是妥当。大当家的可照方拣药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参与搭桥的各位老板到了。连二笑道：“神医辛苦，先去休息吧！”
方浅知和陈娇阳彼此对望，终于松了口气。
一进客房门，方浅知便给蒋青施了一个大礼，“多谢神医仗义相救！”
蒋青似笑非笑地问他：“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陈娇阳诚恳说道：“蒋神医，自十六岁起便在安定一带行医，十年间，救人助人无数，也杀人无数，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被老百姓称为毒手神医，心中自有公断。 “
蒋青冷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谁？来隘口干什么？”
方浅知作了个揖：“ 在下新任西川县长方浅知，这位是我的陈侍卫，我们是来黑吃黑的。”
却说方浅知走后，一行人随之进入大堂。为首一位，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明明一副俊朗有福的面相，却隐约透露出些杀伐之气，正是西商路的老大江千石。跟在他身后的，是石家商铺石老板，悦盈商铺的商老板，恒佳票号的恒老板等西路上的头面人物。
连二脸上的疲惫立刻不见了，甚至隐隐泛出些红光来，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一众大老板当中，拱手笑道：“各位星夜前来，辛苦辛苦，快用些水酒去去风尘。”
他执起江千石的手将他引至主位，小心翼翼地好像在捧着什么了不得稀释珍宝，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筹划如何祸害人家。两大主角坐定，其他老板也寒暄着入席，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连二朗声说道：“又到了搭桥的时候了，大伙议议，这个桥应如何搭？”
搭桥，是西路上的行话，指的是为通关搭桥，将隘口的守军打点好，搭好了桥，各家的货物才能顺顺当当地运到关外。他依照往年的惯例，将竹简发到各家老板的手中，各家老板在竹简上写上自家的报价，由连二当众唱出来，取个均值，未来这一年的搭桥就算是定了。而这报价，表面上是自主而定，实际上却有年增一成的俗例，往年各家老板也都痛快地认，可今年……
“各位可是有什么异议？”，连二见各家老板迟迟不肯写下报价问道。
石家商铺的石老板是个年轻气盛心直口快的，直言道：“连大当家的，咱是个惯跑商路的，讲究一个利字。这两年其他隘口的搭桥或减或消，为何唯独方化隘口的搭桥还要涨？”
他这话立刻得到各位老板的七嘴八舌的响应：“是啊，连年涨价未免太不地道了。”“本来这个搭桥就不合理。”“方化守军手黑心黑，就不怕上面人查他吗？”
周遭一片不平的嗡嗡声，连二却也不恼不躁，只是好脾气地解释，“各隘口的情况不一样，方化隘口的督军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上上下下都要打点明白了，可不是一件易事。”
石头有一众老板撑腰，口气更强硬了些，“这就是问题所在。行商坐贾，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照章纳税，理应受到官家军方保护。可如今别说保护，每年这搭桥就要吃掉一大块利润，实在大不合理。连大当家的是方化隘口这条商路的领头羊，难道就任由我们被督军盘剥不成？”
连二依旧一副有商有量的口吻：“大家走在一条商路上，利益与共休戚相关，连二自然不能任由各位利益受损。这样，各位拟出个议案，连二人微言轻，替各位报个信还是能办到的。”
连二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了江千石。连二心里冷笑，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商路宿敌。
只听江千石朗声说道：“各位在商路上跑着，讲究的是一个信字，有诚信者得众人爱戴，可担重任。连大当家的凭实力，凭诚信成为这隘口上的领头羊，代替在座的各位与军方官家周旋，可谓劳心劳力，江某佩服。江某琢磨着，这搭桥的事不能一蹴而就，这样，咱们先看看往年结余，再行报价如何？烦劳连大当家的拿出个明账来，让大伙参详参详。”
连二静静地听着，一直微带笑意的脸上却隐隐透出些寒意来，他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才沉声说道：“江老板这是要将连二和大伙放在火上烤啊。”
江千石诧异道：“连大当家的这是何意？”
连二缓缓地说，那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婉言劝说的意思：“不怕说句难听的，连二就是阴沟里的臭虫，所做之事见不得光。搭桥搭桥，说好听了是打点，说不好听了就是行贿。那账上写的，都是谁家出了多少钱，用在了哪道沟哪道坎上。账见了光，也就是这些丑事也见了光，大家伙恐怕都得进衙门。”
这话一出，众商家也开始面有难色，纷纷将犹豫的目光投向江千石。
江千石道：“大当家的说的这些，各位老板心知肚明，所以关门算账，出了这个门槛，这些个账便都烂在肚子里。有我江千石十二条商路做担保，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江千石的十二条商路，纵横东西千余里，贯穿南北千余里，水路连着陆路，马队连着驼队，隘口连着隘口，所以这句“十二条商路做担保”的分量有多重，在座的各位老板都很有体会，当下拍胸口保证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连二环视一周，略一迟疑道：“既然大伙有心算账，连二便给大伙看账，只是烦劳各位稍等，明早日出时刻，连二就将账目拿给各位过目。不知江老板意下如何？”他心里想的却是，过了今晚，你江千石的“意下”便无足轻重喽！
江千石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夜已渐深，冬雪又开始簌簌地下，月亮和星光是没有的，整个方化隘口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雪地上传来的咯吱作响声，提醒着可能有人走过。方化北口的那两具火把半死不活地烧着，勉强在一片漆黑中投下一点可怜巴巴的亮光。守夜的兵，披着皮袄仍挡不住雪夜寒意的侵袭，大声地打着喷嚏，间或有抱怨声混在其中，说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黑暗中，雪地里传来踏雪时的咯吱声，传到一个守军的耳朵里。那守军瞬间一凛，向身旁的同僚使了一个眼色，那同僚意会，转身向隘口营房走去。
脚步声渐进，亮光里出现一个人影，却是连二的严姓部下。那部下走到守军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来了”。那守军点点头，示意守御马上就到。
与此同时，隘口大营督军大帐里却是暖气融融，炉火烧地旺旺的，空气飘着酒肉的香味，男女欢声笑语隐隐从门缝里钻出来，让人忍不住联想那督军的营房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片春色。
方浅知站在大帐前，却越听脸越黑心越烦，他的理智在提醒自己要耐住性子，他的情感却逼着自己冲进去把陈骄阳拉出来。理智和情感到底该听谁的，方浅知迷惑且挣扎着，脸一阵红一阵白。
季无边道：“老爷放心，陈夫人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方浅知此刻始知，原来自己最讨厌的，正是这 “游刃有余”四个字。
话说他们为什么大半夜跑到田督军的大帐前？
话说方浅知“黑吃黑”三字话音刚落，却听门外有人轻声唤来，“老爷，老爷！”方浅知闻言大喜，连忙打开房门，正是季无边。原来他是跟随石老板一同参加搭桥会议的，远远就看见方浅知和陈骄阳却没敢打招呼，直到人散了才找了个机会偷偷寻来。
方浅知简单说了来到这狗头帮的过程，季无边便将在堂上听来的事跟方浅知一说。方浅知沉吟半响，“原来还有所谓搭桥一说。如果说咱们把这个账本拿到手，石家商铺在这隘口的进出便有了凭证。”他问季无边：“能确认石家商铺运的粮是张盛的吗？”
“确认过，今晚运出去的正是张家的粮车，数量很大，但不知道这批粮是不是截来的军粮。”
方浅知一笑，“今晚的隘口会很热闹，张盛的粮要运过去，江千石的粮也要运过去，而连二正算计着江千石，我们惦记着张盛，到底鹿死谁手，真是难以预料啊！”
良久，连二垂下眼，“来啊，把严兄弟的家人带下去。”
那严姓部下心头一松，瘫软在地，半响后又感激涕零，给连二连磕了三个响头。
连二却和声细语地说，“我不用你磕头，我要你做件事，事成了，我保你妻子一世富贵。”
严姓部下心下一凛。
只听连二又道：“今晚子时，你就按照约定给江千石的商队开个口子。”
严姓部下眼里闪过一道喜色，连忙连声应了。
连二疲惫地靠在矮榻上，“三儿，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那狗皮大哥答道。
“嗯，江千石他们快到了，小心伺候着。对了，甄家的人到了吗？”
连三犹豫了一下，“来信了，说是今年不来了。”
年年都来，今年突然不来了，是什么道理？连二的心脏忽地突突跳了两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连三脸色一变，喝道：“快，有请蒋神医！”部下立刻将方浅知三人带至连二身边。
方浅知道了声失礼，抬手去执连二的脉。陈娇阳在连二脚边的案子前跪坐下来磨墨。
不想这时，连二猛然睁开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紧紧盯住方浅知。
方浅知手一顿，回望连二。
周遭静了下来。只有陈娇阳研开的墨在砚台里缓缓化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似有似无地缭绕在鼻尖，探究着每个人的心思：连二想通过细微的情绪揣测表象背后的真实。方浅知秋水一般的眼睛将狠意和杀意收敛到最深处，只剩下一片如镜清澄。陈娇阳两眼低垂，一下一下研着墨，将激烈的情绪融入漆黑的墨中。
良久。
连二垂下眼，将脉递了过来。
方浅知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指搭了上去。
“大当家的是思虑过度肺热淤积，还请尽快服药。“方浅知深深望向蒋青，“徒儿，帮为师参详参详，此时应如何用药？”
却见蒋青只定定地看着自己。他并不知道，蒋青此时正头一回经历一个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觉得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饱含着千言万语万般思绪。能把自己憋到这种程度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他一直在琢磨方浅知到底是什么人，一时忘了回话。
方浅知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开始不淡定了：这脾气古怪的神医到底能不能指望？
就在他心跳开始加速时，蒋青开口了：“宜用紫苏叶，前胡，桔梗，苦杏仁，麻黄，甘草，陈皮，半夏，茯苓，枳壳，黄芩，文火熬制，每日餐后饮下。”
方浅知如释重负，“徒儿所开药方甚是妥当。大当家的可照方拣药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参与搭桥的各位老板到了。连二笑道：“神医辛苦，先去休息吧！”
方浅知和陈娇阳彼此对望，终于松了口气。
一进客房门，方浅知便给蒋青施了一个大礼，“多谢神医仗义相救！”
蒋青似笑非笑地问他：“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陈娇阳诚恳说道：“蒋神医，自十六岁起便在安定一带行医，十年间，救人助人无数，也杀人无数，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被老百姓称为毒手神医，心中自有公断。 “
蒋青冷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谁？来隘口干什么？”
方浅知作了个揖：“ 在下新任西川县长方浅知，这位是我的陈侍卫，我们是来黑吃黑的。”
却说方浅知走后，一行人随之进入大堂。为首一位，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明明一副俊朗有福的面相，却隐约透露出些杀伐之气，正是西商路的老大江千石。跟在他身后的，是石家商铺石老板，悦盈商铺的商老板，恒佳票号的恒老板等西路上的头面人物。
连二脸上的疲惫立刻不见了，甚至隐隐泛出些红光来，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一众大老板当中，拱手笑道：“各位星夜前来，辛苦辛苦，快用些水酒去去风尘。”
他执起江千石的手将他引至主位，小心翼翼地好像在捧着什么了不得稀释珍宝，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筹划如何祸害人家。两大主角坐定，其他老板也寒暄着入席，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连二朗声说道：“又到了搭桥的时候了，大伙议议，这个桥应如何搭？”
搭桥，是西路上的行话，指的是为通关搭桥，将隘口的守军打点好，搭好了桥，各家的货物才能顺顺当当地运到关外。他依照往年的惯例，将竹简发到各家老板的手中，各家老板在竹简上写上自家的报价，由连二当众唱出来，取个均值，未来这一年的搭桥就算是定了。而这报价，表面上是自主而定，实际上却有年增一成的俗例，往年各家老板也都痛快地认，可今年……
“各位可是有什么异议？”，连二见各家老板迟迟不肯写下报价问道。
石家商铺的石老板是个年轻气盛心直口快的，直言道：“连大当家的，咱是个惯跑商路的，讲究一个利字。这两年其他隘口的搭桥或减或消，为何唯独方化隘口的搭桥还要涨？”
他这话立刻得到各位老板的七嘴八舌的响应：“是啊，连年涨价未免太不地道了。”“本来这个搭桥就不合理。”“方化守军手黑心黑，就不怕上面人查他吗？”
周遭一片不平的嗡嗡声，连二却也不恼不躁，只是好脾气地解释，“各隘口的情况不一样，方化隘口的督军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相信大家都知道，这上上下下都要打点明白了，可不是一件易事。”
石头有一众老板撑腰，口气更强硬了些，“这就是问题所在。行商坐贾，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照章纳税，理应受到官家军方保护。可如今别说保护，每年这搭桥就要吃掉一大块利润，实在大不合理。连大当家的是方化隘口这条商路的领头羊，难道就任由我们被督军盘剥不成？”
连二依旧一副有商有量的口吻：“大家走在一条商路上，利益与共休戚相关，连二自然不能任由各位利益受损。这样，各位拟出个议案，连二人微言轻，替各位报个信还是能办到的。”
连二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了江千石。连二心里冷笑，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商路宿敌。
只听江千石朗声说道：“各位在商路上跑着，讲究的是一个信字，有诚信者得众人爱戴，可担重任。连大当家的凭实力，凭诚信成为这隘口上的领头羊，代替在座的各位与军方官家周旋，可谓劳心劳力，江某佩服。江某琢磨着，这搭桥的事不能一蹴而就，这样，咱们先看看往年结余，再行报价如何？烦劳连大当家的拿出个明账来，让大伙参详参详。”
连二静静地听着，一直微带笑意的脸上却隐隐透出些寒意来，他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才沉声说道：“江老板这是要将连二和大伙放在火上烤啊。”
江千石诧异道：“连大当家的这是何意？”
连二缓缓地说，那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婉言劝说的意思：“不怕说句难听的，连二就是阴沟里的臭虫，所做之事见不得光。搭桥搭桥，说好听了是打点，说不好听了就是行贿。那账上写的，都是谁家出了多少钱，用在了哪道沟哪道坎上。账见了光，也就是这些丑事也见了光，大家伙恐怕都得进衙门。”
这话一出，众商家也开始面有难色，纷纷将犹豫的目光投向江千石。
江千石道：“大当家的说的这些，各位老板心知肚明，所以关门算账，出了这个门槛，这些个账便都烂在肚子里。有我江千石十二条商路做担保，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江千石的十二条商路，纵横东西千余里，贯穿南北千余里，水路连着陆路，马队连着驼队，隘口连着隘口，所以这句“十二条商路做担保”的分量有多重，在座的各位老板都很有体会，当下拍胸口保证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连二环视一周，略一迟疑道：“既然大伙有心算账，连二便给大伙看账，只是烦劳各位稍等，明早日出时刻，连二就将账目拿给各位过目。不知江老板意下如何？”他心里想的却是，过了今晚，你江千石的“意下”便无足轻重喽！
江千石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夜已渐深，冬雪又开始簌簌地下，月亮和星光是没有的，整个方化隘口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雪地上传来的咯吱作响声，提醒着可能有人走过。方化北口的那两具火把半死不活地烧着，勉强在一片漆黑中投下一点可怜巴巴的亮光。守夜的兵，披着皮袄仍挡不住雪夜寒意的侵袭，大声地打着喷嚏，间或有抱怨声混在其中，说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黑暗中，雪地里传来踏雪时的咯吱声，传到一个守军的耳朵里。那守军瞬间一凛，向身旁的同僚使了一个眼色，那同僚意会，转身向隘口营房走去。
脚步声渐进，亮光里出现一个人影，却是连二的严姓部下。那部下走到守军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来了”。那守军点点头，示意守御马上就到。
与此同时，隘口大营督军大帐里却是暖气融融，炉火烧地旺旺的，空气飘着酒肉的香味，男女欢声笑语隐隐从门缝里钻出来，让人忍不住联想那督军的营房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片春色。
方浅知站在大帐前，却越听脸越黑心越烦，他的理智在提醒自己要耐住性子，他的情感却逼着自己冲进去把陈骄阳拉出来。理智和情感到底该听谁的，方浅知迷惑且挣扎着，脸一阵红一阵白。
季无边道：“老爷放心，陈夫人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方浅知此刻始知，原来自己最讨厌的，正是这 “游刃有余”四个字。
话说他们为什么大半夜跑到田督军的大帐前？
话说方浅知“黑吃黑”三字话音刚落，却听门外有人轻声唤来，“老爷，老爷！”方浅知闻言大喜，连忙打开房门，正是季无边。原来他是跟随石老板一同参加搭桥会议的，远远就看见方浅知和陈骄阳却没敢打招呼，直到人散了才找了个机会偷偷寻来。
方浅知简单说了来到这狗头帮的过程，季无边便将在堂上听来的事跟方浅知一说。方浅知沉吟半响，“原来还有所谓搭桥一说。如果说咱们把这个账本拿到手，石家商铺在这隘口的进出便有了凭证。”他问季无边：“能确认石家商铺运的粮是张盛的吗？”
“确认过，今晚运出去的正是张家的粮车，数量很大，但不知道这批粮是不是截来的军粮。”
方浅知一笑，“今晚的隘口会很热闹，张盛的粮要运过去，江千石的粮也要运过去，而连二正算计着江千石，我们惦记着张盛，到底鹿死谁手，真是难以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