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
张盛是棵独苗，双亲都已过世，尚未娶亲，只有李怀秀一个侍妾给他守灵，甚至连抢绝户的恶亲戚都没有，真是过于清净寂寥了。
田冯满脸悲痛，“这败家玩儿，怎么就死了呢。”这位老兄脾气虽然暴躁，可也真心喜欢自己的外甥，这句话是骂，可也是带着怜惜哀痛的骂，顿时惹来张家媳妇痛苦的哭泣声。
甄守仁心里烦躁极了，却也不好对未亡人发火，把怒火都撒在田冯身上，“当初让你带人接应，你说盛儿自己能搞定。如今光哭有什么用！”
田冯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张眉怒目地瞪了甄守仁半天，结果半个字也没蹦出来，反而像漏了气的茶壶蔫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粮食还好说，隘口丢了却是大事。我责无旁贷。该我做什么，你吩咐，我没话讲。”这位老兄弟别看是个棒槌，却是敢做敢当的棒槌。
甄守仁道：“干什么，李怀秀，到京城告御状去！”
李怀秀一愣。
甄守仁道：“你爹快死了，不告拿什么给你爹治病？”
李怀秀心中一凉，望着张盛的派位想，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田冯道：“怎么告？”
“咬死了盛儿是平乱，非但无过，还有功。”
“平乱？平谁的乱？”
“方浅知，江千石和狗头帮的乱。他们江湖混混狗咬狗，为祸地方。”
“那军粮的事怎么办？”
“谁家身上没点黑点。因为这点事办了我们，会让全天下的世家如何看。”甄守仁顿了顿，接着道：“你家姑表哥哥田楷吏部侍郎，我已经请求何大人让他进方浅知的审讯班子。这次的事，是非黑白咱们势必给他辩个明明白白！”
有时候，是非黑白全凭人一张嘴，是黑的也能漂成白的，是白的也能被抹成黑的。
田冯一拍大腿，“最好把这个方浅知除掉，让他们那个名田纳税彻底破产！整天想着老虎嘴里拔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唯权唯利而已！他们想借着军粮一案拿住我们，让我们接受名田纳税，做个春秋大梦，从来都是自食其力的，没见过明目张胆抢别人钱的！还抢的名正言顺，抢来的钱用在哪还不少说呢，那周如峰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廉的主儿，当初他能把自己的学生从皇位上赶下来……” 今天的甄守仁彷佛被田冯夺了舍，不管不顾地骂起来。
“哎呦，我的祖宗，你少说两句！”田冯赶紧拿杯茶递到甄守仁嘴边上，“喝点茶，消消气！”
甄守仁一口气将茶喝了个干净，重重往案上一放，“我话撂在这儿，屎盆子别往我头上扣，也别想从我这占半点便宜！真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辆囚车停在何宅门前，这囚车与寻常马车无异，只是车门处加了个大锁，以示车里关的是待罪官员。囚车前站着方浅知，一个兵士正要给他上木枷。
“还是到了京都再上枷吧。”王远山走过来，冲着兵士摆摆手。虽然不合规矩，但有长官发话，那士兵也不好说什么，带着木枷退下了。
“把你也牵连进来，对不住……”王远山声音闷闷的。
方浅知抬手打断他，“我早就身在局中了，没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此去京都凶险难料，你如何打算？”
“是非分明。那粮食到底是谁弄丢的，雍西军团军粮贪墨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化隘口的黑窟窿里到底都有谁，我都会分辨得清清楚楚。”
王远山叹道，“你这个性子，是把双刃剑。哎，我也矛盾地很。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想劝你一句，顺势而为明哲保身，但也存着希望，有人能打破世家这堵高墙，你放心，届时我也会在京都尽量替你周旋。”
方浅知深深望着王远山，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朝院子里喊了声“走了！”
“来啦！”陈娇阳的声音传来。
王远山的脸黑了，“骄阳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敢负她，我饶不了你。”
方浅知有点尴尬：“我们之间还没到那个程度。”
“没到那个程度，人都陪你去京都了。方浅知，你有没有良心。”王远山一拳打在方浅知胸口。
方浅知审视自己的良心，发现这点东西灰蒙蒙地想看也看不清楚，索向对那士兵吼道：“来啊！上枷！”士兵有些懵，王远山叹道：“上吧！”
这时一身布衣荆钗的陈娇阳挎着篮子从院里走出来，见到王远山，微微一福，轻唤一声公子。
王公子风流浪漫的爱情如雨断如云残，肝肠寸断，“骄阳，款款深情终不忘，结在深深肠。”
陈娇阳：“……”
她伸手拍了拍王远山的肩膀，钻到马车里。
何晏清打马走了过来，见王远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深锁，“怎么回事？”王远山叹道：“难得的痴情女子，终是我没福气。”
何晏清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一行人逆着芳华隘口一路向南，又沿着渭河的支流葫芦河一路向北，天气尚冷，河里的水还冻着，厚厚的冰层底下一条条肥硕的鱼傻乎乎地游来游去。陈娇阳见了，喊王远山要不要捕鱼。方浅知一听来了兴致，表示一定要体验下北方冰河捕鱼。王远山也心动了，找来渔网铁锤。
海碗大的冰窟窿里落下一张渔网，网眼一掌宽，捞上来的都是大鱼。
王远山深谙玩冰的精髓，找来几张木板铁片，做成冰车，在冰河上飘来荡去。方浅知碍于手中镣铐跑不快，只能眼红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追得气喘吁吁。
陈娇阳守着暖烘烘的篝火，一边烤鱼，一边看方浅知耍了个心眼儿将王远山从冰车上拉下来，摔成四脚朝天的乌龟，眉毛笑成一弯新月。
三人这幅样子不像犯人上京，倒像是冬游来的。何晏清看得眉头直皱，却也有风度地不去干涉。
月挂树梢头，鱼就快烤好了，发出醉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要大快朵颐。王远山派兵到附近村子里买来的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胜在朴实敦厚，入喉爽快。
“有酒有鱼，人生快哉！”方浅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娇阳不知从何处摘来几根狗尾巴草，动手编起草蟋蟀。
“早就想问，我跟这草蟋蟀可有渊源？”陈娇阳刚认识方浅知时，总喜欢送他这个。
陈娇阳把草蟋蟀扔给他，“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
方浅知手一抖，草蟋蟀在他手里连跳了几下才乖乖落地，“你一路帮我，只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弟弟？”那张俊脸说不出的惆怅。
陈娇阳似笑非笑，却不回答。
王远山道：“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方浅知瞪了他一眼， “你早就没机会了。”
王远山回瞪他：“你就这么肯定？”
方浅知浅笑道：“陈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自然不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相配的。”
“小女子一介女流，女中豪杰四字不敢当。”陈娇阳依旧似笑非笑望着方浅知。
方浅知道：“陈姑娘身为江老板和季老爹手下大将，忍辱负重十年，谋划大事，怎么不是女中豪杰？”
陈娇阳一挑眉，“方大人怎知我是江老板的人？”
方浅知道：“其实很明显了。第一，田刚丢了，你不急着找，倒一路陪我东来，因为你知道田刚在一个可靠的地方，便是季老爹手里。第二，这次在芳华隘口，我总觉得我与江千石配合得过于默契了，现在想来，是你在故意引导我。第三，我说我不希望你走时，你心虚了。”
陈娇阳摸摸脸，笑道：“完了，完了，十年飘香院练就的假面功夫被方大人戳破了！”
方浅知面露歉然，“田刚的事，一直欠姑娘一句对不起。”
陈娇阳大手一挥，“不必介怀，各尽其事而已。”
方浅知觉得，陈娇阳的这一挥，竟不输男子气度，心里的那根情弦又是一响。
“其实我不只是江老板的人，也是乘风寨的人。”
“乘风寨！”方浅知眼睛一亮，“那个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乘风寨！没想到季老爹这么厉害！”
王远山道：“没有厉害的乘风寨，江千石凭什么手握整个西北商路。”
方浅知沉默了。他既喜且忧。喜的是，陈娇阳能说出“乘风寨”三个字，说明西北已然向他敞开了核心，忧的是这个核心他接不接得住。
陈娇阳道：“其实江老板才是乘风寨创寨人。”
王远山：“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陈娇阳：“十年前，江老板洗手上岸，将乘风寨交给了季老爹。”
“江老板对季老爹是真爱！”王远山叹道，“十年时间，江千石成了西北商路第一把交椅，乘风寨成了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这俩人黑白两道通吃，让我这个县令是既恨又怕！”
方浅知问：“景明当初答应我借粮，是看乘风寨和江老板的面子？”
“我那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王远山哀怨地看了眼陈娇阳。
陈娇阳歉然一笑。方浅知心结结不开，深深地望着陈娇阳：“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又何苦费那些心思。”
陈娇阳道：“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你初来乍到，推心置腹是强求。”
方浅知：“我明白。现在不强求了？”
陈娇阳笑道：“季老爹一直很欣赏你，说你可堪大用。”
方浅知两手一摊，手里的镣铐哗啦啦作响，“谁说不是呢，被你们用到赴京受审的地步了。”
陈娇阳面露歉然，“乘风寨欠你一个人情。”
方浅知似笑非笑望着她。
陈娇阳拿起烤好的鱼，向方浅知递去，“吃了我的鱼，可不许生气了。”
方浅知嘴角一撇，像是在说，“一条鱼就想打发老子？”
陈娇阳涨红了脸，一把把鱼塞到方浅知的手里，“要不要？”
满是茧子的小手暖暖地包裹着自己的大手，方浅知心中一荡，深深望向陈娇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陈娇阳突然有些羞涩，那日在书院生出的涟漪又在心底自主荡漾，本以为是一时情迷，没想到后劲极大，见惯了风尘的她只觉不可思议。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王远山看不下去了，忙不迭举着鱼跑远了。
方浅知把鱼握在掌心里，轻声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证据交给皇上？”
陈娇阳嘴角微弯，“嗯。”
周武朝的京都，朱楼林立，雕梁画栋，美酒惑心，香衣迷魂，令人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可偏有几处是谁都不想去的，一是城西的菜人街，二是城南的排水渠，三就是廷尉杜友下辖的廷狱。那廷狱丈高的围墙让人望而生畏，巷子幽深冰冷宛如黄泉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垃圾场里堆的全是断胳膊断腿断头，天一黑，便有活人或死鬼到那里去寻，寻到了也哭，寻不到也哭。
此时正月已过，过年的气氛慢慢淡了去，连雪也是无精打采地下，天还没有大亮，一个老人就提着灯笼，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抓住那环兽面吞口重重一敲。
张盛是棵独苗，双亲都已过世，尚未娶亲，只有李怀秀一个侍妾给他守灵，甚至连抢绝户的恶亲戚都没有，真是过于清净寂寥了。
田冯满脸悲痛，“这败家玩儿，怎么就死了呢。”这位老兄脾气虽然暴躁，可也真心喜欢自己的外甥，这句话是骂，可也是带着怜惜哀痛的骂，顿时惹来张家媳妇痛苦的哭泣声。
甄守仁心里烦躁极了，却也不好对未亡人发火，把怒火都撒在田冯身上，“当初让你带人接应，你说盛儿自己能搞定。如今光哭有什么用！”
田冯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张眉怒目地瞪了甄守仁半天，结果半个字也没蹦出来，反而像漏了气的茶壶蔫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粮食还好说，隘口丢了却是大事。我责无旁贷。该我做什么，你吩咐，我没话讲。”这位老兄弟别看是个棒槌，却是敢做敢当的棒槌。
甄守仁道：“干什么，李怀秀，到京城告御状去！”
李怀秀一愣。
甄守仁道：“你爹快死了，不告拿什么给你爹治病？”
李怀秀心中一凉，望着张盛的派位想，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田冯道：“怎么告？”
“咬死了盛儿是平乱，非但无过，还有功。”
“平乱？平谁的乱？”
“方浅知，江千石和狗头帮的乱。他们江湖混混狗咬狗，为祸地方。”
“那军粮的事怎么办？”
“谁家身上没点黑点。因为这点事办了我们，会让全天下的世家如何看。”甄守仁顿了顿，接着道：“你家姑表哥哥田楷吏部侍郎，我已经请求何大人让他进方浅知的审讯班子。这次的事，是非黑白咱们势必给他辩个明明白白！”
有时候，是非黑白全凭人一张嘴，是黑的也能漂成白的，是白的也能被抹成黑的。
田冯一拍大腿，“最好把这个方浅知除掉，让他们那个名田纳税彻底破产！整天想着老虎嘴里拔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唯权唯利而已！他们想借着军粮一案拿住我们，让我们接受名田纳税，做个春秋大梦，从来都是自食其力的，没见过明目张胆抢别人钱的！还抢的名正言顺，抢来的钱用在哪还不少说呢，那周如峰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廉的主儿，当初他能把自己的学生从皇位上赶下来……” 今天的甄守仁彷佛被田冯夺了舍，不管不顾地骂起来。
“哎呦，我的祖宗，你少说两句！”田冯赶紧拿杯茶递到甄守仁嘴边上，“喝点茶，消消气！”
甄守仁一口气将茶喝了个干净，重重往案上一放，“我话撂在这儿，屎盆子别往我头上扣，也别想从我这占半点便宜！真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辆囚车停在何宅门前，这囚车与寻常马车无异，只是车门处加了个大锁，以示车里关的是待罪官员。囚车前站着方浅知，一个兵士正要给他上木枷。
“还是到了京都再上枷吧。”王远山走过来，冲着兵士摆摆手。虽然不合规矩，但有长官发话，那士兵也不好说什么，带着木枷退下了。
“把你也牵连进来，对不住……”王远山声音闷闷的。
方浅知抬手打断他，“我早就身在局中了，没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此去京都凶险难料，你如何打算？”
“是非分明。那粮食到底是谁弄丢的，雍西军团军粮贪墨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化隘口的黑窟窿里到底都有谁，我都会分辨得清清楚楚。”
王远山叹道，“你这个性子，是把双刃剑。哎，我也矛盾地很。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想劝你一句，顺势而为明哲保身，但也存着希望，有人能打破世家这堵高墙，你放心，届时我也会在京都尽量替你周旋。”
方浅知深深望着王远山，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朝院子里喊了声“走了！”
“来啦！”陈娇阳的声音传来。
王远山的脸黑了，“骄阳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敢负她，我饶不了你。”
方浅知有点尴尬：“我们之间还没到那个程度。”
“没到那个程度，人都陪你去京都了。方浅知，你有没有良心。”王远山一拳打在方浅知胸口。
方浅知审视自己的良心，发现这点东西灰蒙蒙地想看也看不清楚，索向对那士兵吼道：“来啊！上枷！”士兵有些懵，王远山叹道：“上吧！”
这时一身布衣荆钗的陈娇阳挎着篮子从院里走出来，见到王远山，微微一福，轻唤一声公子。
王公子风流浪漫的爱情如雨断如云残，肝肠寸断，“骄阳，款款深情终不忘，结在深深肠。”
陈娇阳：“……”
她伸手拍了拍王远山的肩膀，钻到马车里。
何晏清打马走了过来，见王远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深锁，“怎么回事？”王远山叹道：“难得的痴情女子，终是我没福气。”
何晏清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一行人逆着芳华隘口一路向南，又沿着渭河的支流葫芦河一路向北，天气尚冷，河里的水还冻着，厚厚的冰层底下一条条肥硕的鱼傻乎乎地游来游去。陈娇阳见了，喊王远山要不要捕鱼。方浅知一听来了兴致，表示一定要体验下北方冰河捕鱼。王远山也心动了，找来渔网铁锤。
海碗大的冰窟窿里落下一张渔网，网眼一掌宽，捞上来的都是大鱼。
王远山深谙玩冰的精髓，找来几张木板铁片，做成冰车，在冰河上飘来荡去。方浅知碍于手中镣铐跑不快，只能眼红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追得气喘吁吁。
陈娇阳守着暖烘烘的篝火，一边烤鱼，一边看方浅知耍了个心眼儿将王远山从冰车上拉下来，摔成四脚朝天的乌龟，眉毛笑成一弯新月。
三人这幅样子不像犯人上京，倒像是冬游来的。何晏清看得眉头直皱，却也有风度地不去干涉。
月挂树梢头，鱼就快烤好了，发出醉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要大快朵颐。王远山派兵到附近村子里买来的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胜在朴实敦厚，入喉爽快。
“有酒有鱼，人生快哉！”方浅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娇阳不知从何处摘来几根狗尾巴草，动手编起草蟋蟀。
“早就想问，我跟这草蟋蟀可有渊源？”陈娇阳刚认识方浅知时，总喜欢送他这个。
陈娇阳把草蟋蟀扔给他，“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
方浅知手一抖，草蟋蟀在他手里连跳了几下才乖乖落地，“你一路帮我，只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弟弟？”那张俊脸说不出的惆怅。
陈娇阳似笑非笑，却不回答。
王远山道：“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方浅知瞪了他一眼， “你早就没机会了。”
王远山回瞪他：“你就这么肯定？”
方浅知浅笑道：“陈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自然不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相配的。”
“小女子一介女流，女中豪杰四字不敢当。”陈娇阳依旧似笑非笑望着方浅知。
方浅知道：“陈姑娘身为江老板和季老爹手下大将，忍辱负重十年，谋划大事，怎么不是女中豪杰？”
陈娇阳一挑眉，“方大人怎知我是江老板的人？”
方浅知道：“其实很明显了。第一，田刚丢了，你不急着找，倒一路陪我东来，因为你知道田刚在一个可靠的地方，便是季老爹手里。第二，这次在芳华隘口，我总觉得我与江千石配合得过于默契了，现在想来，是你在故意引导我。第三，我说我不希望你走时，你心虚了。”
陈娇阳摸摸脸，笑道：“完了，完了，十年飘香院练就的假面功夫被方大人戳破了！”
方浅知面露歉然，“田刚的事，一直欠姑娘一句对不起。”
陈娇阳大手一挥，“不必介怀，各尽其事而已。”
方浅知觉得，陈娇阳的这一挥，竟不输男子气度，心里的那根情弦又是一响。
“其实我不只是江老板的人，也是乘风寨的人。”
“乘风寨！”方浅知眼睛一亮，“那个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乘风寨！没想到季老爹这么厉害！”
王远山道：“没有厉害的乘风寨，江千石凭什么手握整个西北商路。”
方浅知沉默了。他既喜且忧。喜的是，陈娇阳能说出“乘风寨”三个字，说明西北已然向他敞开了核心，忧的是这个核心他接不接得住。
陈娇阳道：“其实江老板才是乘风寨创寨人。”
王远山：“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陈娇阳：“十年前，江老板洗手上岸，将乘风寨交给了季老爹。”
“江老板对季老爹是真爱！”王远山叹道，“十年时间，江千石成了西北商路第一把交椅，乘风寨成了西北十八寨的舵把子，这俩人黑白两道通吃，让我这个县令是既恨又怕！”
方浅知问：“景明当初答应我借粮，是看乘风寨和江老板的面子？”
“我那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王远山哀怨地看了眼陈娇阳。
陈娇阳歉然一笑。方浅知心结结不开，深深地望着陈娇阳：“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又何苦费那些心思。”
陈娇阳道：“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你初来乍到，推心置腹是强求。”
方浅知：“我明白。现在不强求了？”
陈娇阳笑道：“季老爹一直很欣赏你，说你可堪大用。”
方浅知两手一摊，手里的镣铐哗啦啦作响，“谁说不是呢，被你们用到赴京受审的地步了。”
陈娇阳面露歉然，“乘风寨欠你一个人情。”
方浅知似笑非笑望着她。
陈娇阳拿起烤好的鱼，向方浅知递去，“吃了我的鱼，可不许生气了。”
方浅知嘴角一撇，像是在说，“一条鱼就想打发老子？”
陈娇阳涨红了脸，一把把鱼塞到方浅知的手里，“要不要？”
满是茧子的小手暖暖地包裹着自己的大手，方浅知心中一荡，深深望向陈娇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陈娇阳突然有些羞涩，那日在书院生出的涟漪又在心底自主荡漾，本以为是一时情迷，没想到后劲极大，见惯了风尘的她只觉不可思议。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王远山看不下去了，忙不迭举着鱼跑远了。
方浅知把鱼握在掌心里，轻声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证据交给皇上？”
陈娇阳嘴角微弯，“嗯。”
周武朝的京都，朱楼林立，雕梁画栋，美酒惑心，香衣迷魂，令人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可偏有几处是谁都不想去的，一是城西的菜人街，二是城南的排水渠，三就是廷尉杜友下辖的廷狱。那廷狱丈高的围墙让人望而生畏，巷子幽深冰冷宛如黄泉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垃圾场里堆的全是断胳膊断腿断头，天一黑，便有活人或死鬼到那里去寻，寻到了也哭，寻不到也哭。
此时正月已过，过年的气氛慢慢淡了去，连雪也是无精打采地下，天还没有大亮，一个老人就提着灯笼，到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前，抓住那环兽面吞口重重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