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牢没有昼夜,妄沼醒来时还是暗沉沉的,赤断霜还没醒。

    他揉揉眼睛,冷不盯瞧见隔壁牢房,一个小女童正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

    她缩着身子,瞧着很可怜:“公子,我闻到酒味儿了,我快要冻死了,你能给我一口取取暖吗。”

    妄沼想了想,扶着床头,把酒壶递给她,小女童瞬间变了脸色,抓住他的手。

    “你真好看啊,我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的脸色霎时青白,牙齿颗颗变的尖锐,张着大嘴朝妄沼手腕上咬下去,这时,一缕发丝从它眼前刮过,玄水溅起,落入千相口中,它喉中泛起白气。

    “哕。”千相哪还顾抓着妄沼,先抓着自己的喉咙,疯狂呕吐起来。

    “殿下。”妄沼惊慌失措爬到赤断霜身边:“你醒了。”

    她自然醒了,不醒,妄沼已经让这妖孽啃食殆尽。

    “恶毒!呕!”千相一边哕一边咒骂:“你真是恶毒!”

    “都进来了还不老实?”赤断霜训斥。

    “你进来了还得抱着个男人睡,我拉一下怎么了?”千相不服。

    “不准。”

    “怎样,他对你很重要哦?”

    “不然呢?”

    “那就更好喽。”千相恶狠狠看妄沼一眼:“你可得好好把他看住,别让我找到机会把你的小心肝给弄死了。”

    “小心肝?”对面杌懒懒睁开眼:“谁的小心肝啊。”

    “与你又有何干?”

    “看热闹。”杌对赤断霜翻个白眼:“眼前就这么大点儿,每日无聊的要命,自然有什么热闹就看什么热闹。”

    他一歪头,视线又落到妄沼身上。

    “这地方,还有这样水灵的公子哥啊。”

    赤断霜将妄沼往身后护护,特意侧过脸去,嘱咐道:“别跟他说话。”

    “我怎么了?”杌不悦道:“我已让你囚在此处,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还能将他怎么样。”

    他的视线似要穿透妄沼:“公子,你别害怕,我可不是坏人。”

    妄沼拉着赤断霜的衣袖:“殿下,他是谁?”

    “杌。”

    妄沼在书中看过,杌是初代人皇的儿子,生来妖身,暴戾阴狠,顽劣不堪,曾占据一方山头。

    杌有让人入梦的本领,他会借梦引诱凡人梦游上山,入山者皆会被他囚禁食之,山下居民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妖作恶,灵域要出手管制,根据记载,赤断霜未废一兵一卒,解救出一百多位还没进他肚中的凡人,之后将他制服,关入玄水牢。

    “他恨我。”赤断霜说:“他理应恨我,但这跟你没关系,他说什么,你都不用听。”

    她挡住妄沼的眼睛:“你也不要和他对视。”

    “我记住了,殿下。”

    赤断霜下床入玄水中。吞天猿醒了,瞪着两个眼珠子看着赤断霜,妄沼没法再拦着赤断霜。

    “赤女,我要你不得安宁!”吞天猿一阵无能狂吠,最后放了一个屁。

    他的屁味实在恐怖,赤断霜被呛的咳嗽。

    吞天猿十分得意,预备再放一个,可它忘了他的屁虽臭,攻击范围也很大。

    千相捂着鼻子,几近崩溃:“你这傻大个,要把我也熏死啊!”

    吞天猿挠挠后脑勺:“对不起,我放不出很小的屁。”

    他挠了后脑勺,胳膊肘又给冰刺扎到,结冻一层白气。

    “哎呀,早知道就不挠后脑勺了。”

    千相:……

    赤断霜:……

    晚了些,妄沼给赤断霜挽起头发来。

    “你睡吧。”赤断霜知道他困了。

    “想等殿下一起。”

    “我今日不上去,昨日已经陪了你。”

    “我还不困。”妄沼靠上床头,觉得侧边有点冷,随意扭了下脸,杌正阴恻恻看着他。

    妄沼已经刻意回避杌的视线,一个不留神,还是同他对视上。

    杌的眼珠突然消失一瞬,整个眼眶内变成黑色,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妄沼忙扭过去脸,随着一阵铃铛声响起,头间却逐渐犯起困,闭上了眼。

    “这位公子,你若是她的裙下之臣,我劝你清醒,别再陷入。”

    杌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你…”

    “她是否也承诺会同你白头到老,一心唯许一人?你应该掂量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她这样的人,怎会将小小承诺放在心上。”

    妄沼说不出话,嘴巴似被贴上封条,身体动弹不得。

    赤断霜从未给过妄沼任何承诺,又何谈相信。

    “她是高贵美丽,可她也很虚伪,比你想象中虚伪千百倍。”杌感知不到妄沼的情绪,冷笑:“不信,我给你讲个故事。”

    妄沼挣扎一会儿,听见赤断霜的声音。

    “杌君。”

    他从暗色中挣脱,睁眼就在一处山屋中,屋里所有东西几乎由各类骨头制成,连身下的坐椅,都是由人类头骨堆彻。

    “杌君,我好伤心。”媚声如丝,环在他耳边,有致的身姿坐于他怀中,温香软柔。

    他抬眼,竟是赤断霜的面容。

    没有凌厉的眼神,没有桀骜的笑容,她双眸摄人心魄,尽态极妍。

    “云云,为何伤心?”云云不是赤断霜的真名,这是杌的声音,从这句身体发出,妄沼似被禁锢在这身体里,只能听着。

    “你说要同我成婚,大喜之日,却要用你地窖中囚禁的百人拿来做宴。”她娇嗔捶打他的肩头:“我不吃生食。”

    她分明生气,却衣裳一滑,香肩半露。

    很明显的咽口水声从杌的喉结中发出。

    “云云不吃生食,就烤来吃。”

    “不要,我不吃烧烤之物。”

    “那上次瞧你吃了我蒸煮的素食,便蒸煮来食。”

    “啧,你就非要吃人吗?”极度不耐烦的语气只出现一秒,赤断霜立马换上柔语:“杌君,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吃人。”

    这一瞬的烦躁杌应该是没有捕捉到,因为他的视线只顾往她那没穿完整的衣裳里头探着。

    “好,云云不想吃就不吃。”他的手正要不老实,下巴被玉指勾起。

    “杌君,放了他们吧,你我大喜之日还有这样多的外人,好不吉利。”

    “放了?”杌有一瞬迟疑。

    “是啊,我也是凡人,地窖里关着那么多同类,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她的指尖在他唇角摩挲,而后慢慢划过他的喉结。

    “就这一次嘛。”

    “好。”杌迫不及待,咬住她的手指:“待我们成婚后,全放了。”

    轻塌深拥,唇齿相缠,耳鬓摩挲间她似乎念了千万遍杌的名字。

    她叫他杌君,说凡人虽命短,却要同他白头偕老,说她唯有一颗心,只能给他,不能给别人。

    杌的动作轻柔,生怕伤到她分毫,即便这样,尖锐的颚牙还是咬伤了她的肩头。

    杌的外形与常人无异,他只保留了一颗后颚牙没有遮掩,这是他最尖利的牙齿,用来作恶,用来自保。

    现在,用它咬伤了他怀里的人。

    “痛。”她疼的缩起来,无骨般倒入他怀中:“日后你我成亲,我是不是要被咬成骷髅了。”

    杌顿时手足无措。

    “若我被咬死,就不能同杌君白头偕老。”她含着热泪:“杌君就会忘了我。”

    “那我…”杌心如刀绞:“日后,少与你做这些事,忍到你伤好。”

    “那怎么行。”她哭的更狠了:“杌君这样厉害,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你…与你这般英武的雄性共覆云雨,忘却天地。”

    “云云,你当真这样想?我当真这般英武的让你爱不释手。”

    “嗯。”她点头:“我喜欢杌君啃我,咬我,若只能干看着杌君这让人流连忘返的身姿,不能解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到不如我现在就去死。”

    她说着就要一头撞死在墙上,杌一把拉她入怀,心跳剧烈的起伏。

    “云云,我从未和雌性…同你是第一次。听闻凡间的男子,若认准了谁,便会带着赘妆赘入妻家。”杌不敢抱的太紧,只敢轻轻握着她的腰肢。

    “你不嫌弃我是妖兽,我亦好像失智一般,那晚与你过后,脑中只有你了,所以……”

    他果断将指伸入自己的口中,随着咔嚓一声,掌中多了半颗带着鲜血的颚牙。

    “云云,”他虔诚将断牙捧到她眼前,口中还淌着鲜血:“这是我的赘妆,我心甘情愿赘给你,才想与你成婚,此后,我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赤断霜望着那半颗断牙愣神一会儿,满脸无光的泪中,唯有一颗透亮的溢在眼角上,即将要滴下。

    “那现在我能摸摸你的腿吗,当然,如果能摸摸别的地方就更好了。”

    她的泪又缩回去了。

    午后,杌兴高采烈下山去,抢了路上成亲队伍的唢呐,扒了轿中新夫的大红喜服。

    他还想抢人家手中的红折子,人家死活不给。

    “这是我与妻的喜折,你不要抢去。”

    “喜折是什么东西?”杌只知道成亲要吵闹的乐曲,要红色的衣裳。

    “喜折就是新人在上头按个手印,代表婚事以成,天地已鉴,此后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那你给我。”

    “不给,这是我俩的喜折。”那人吓的尿了裤子,还是不肯给他。

    “那你给我张新的。”

    “你去官府求,喜折要父母点头,官府认证才能生效。”

    “你给不给,不给我现在就可以生吃了你!”

    “给给给,”无辜的新夫根本不敢动弹:“我给你写,我给你写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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