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赤断霜已经适应了玄水的折磨。

    千相和吞天猿还是日复一日挑衅着她,花尤说蛤春来了玄水牢好几次想进来看看,最后因为没有通行资格被拦了回去。

    赤断霜给花尤一根自己的头发,让她带给蛤春,让她安心在宫里替她操持好一切。

    母帝没有带来过一句消息,让赤断霜心中的那一点期翼消耗殆尽。

    她想着,就算要在牢里面关一辈子,也不会低头认错。

    任母帝如何对她失望,任外界如何议论评判,她渐渐觉得无所谓了,心死也不过如此。

    她的失落,她的难以言明的表情无需在玄水牢中掩饰,对面的杌都看在眼里,时不时落井下石一番。

    “怎么,你也有被人遗弃的时候?”

    遗弃,很难听的词语,赤断霜不喜欢,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现在,不正是被遗弃了吗。

    “别说,你这个落魄的样子还挺招人心疼的。”杌支着脸,视线在她身上晃荡:“似曾相识啊。”

    “你说完没有。”赤断霜正打座,对他没有耐心。

    “还是这么暴躁,脾气一点都没改。”杌倒是不生气。

    “那只小哈.蟆过的还好吗。”他像随口一问:“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你可别因为对我有怨气,把气撒人家身上。”

    “死了。”赤断霜不假思索。

    两边,千相和吞天猿见这二人似乎有点渊源,是吵也不吵了,忙将耳朵贴在栏杆上看热闹。

    “不愧是你。”杌佯装无事,又因气恼吐息快了些:“果然如此心狠手辣。”

    “她怎么死的?”

    “我吃了。”

    “你不是不吃生肉?”

    “烤熟吃的。”

    “你不是不吃烧烤,只吃蒸煮的东西?”

    “好吧,煮熟吃的。”

    “恶毒。”

    “随你想。”

    千相和吞天猿听的一愣又一愣,忍不住对杌发问:“老大,你俩很熟吗?”

    “不熟!”

    赤断霜和杌异口同声,吓得二兽相继闭嘴。

    沉默突如其来,如此持续到深夜,千相已经趴着墙睡去,吞天猿的呼噜声震的栏杆都在抖动。

    赤断霜睡不着,听见外头一阵步履匆匆。

    “殿下。”唤她的声音熟悉又迫切,穿着斗篷的人跪下牢前,摘去檐帽。

    赤断霜看见妄沼的脸,一瞬有些恍惚。

    他好像憔悴了许多,眼角红肿着,见到她,止不住啜泣:“殿下被关入玄水牢,臣这几日寝食难安。”

    “殿下瘦了,”他的手穿过栏杆,抚摸她的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瘦这么多呢。”

    他又探着她的体温,急得结巴:“好冷,殿下的手好冷,怎么办…”

    曾经,妄沼看她,多少会有一些惧意。

    现在他不管不顾,没有先行礼再触碰她,没有掂量一番再说话,眸温这样热烈和直接。

    玄水牢是灵域重地,他断断进不来。

    “谁带你来的?”

    “是梧院长,她借令牌给臣。”

    “何必去麻烦婆婆。”

    “臣…实在没有办法了。”

    看着他无措的双眸,赤断霜生不起来气。

    “我很好,你看见了,回去吧。”

    “你不好,”妄沼不肯走:“明明一点都不好。”

    他翻开挎在胳膊上的篮子,里头有取暖珠,外袍,还有温酒。

    “这些东西是梧怨院长让臣带给殿下,她很牵挂你。”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梧怨亲笔的信。

    信很简短,唯四字而已——「不要固执。」

    原来梧怨婆婆也是那个意思,要她低头,要她道歉。

    “你拿回去吧。”她把信还回去。

    “这些东西呢?”妄沼往牢房里瞧了一圈,环境不像能呆的地方。

    “我用不上。”赤断霜拒绝。

    “殿下不收,臣就不走。”妄沼干脆一屁股坐下。

    两人僵持间,花尤幽幽冒了出来。

    “殿下就算不用,先收下吧,不然臣也不好同梧院长交待,毕竟她的令牌可通灵域各处,还是很有分量的。”

    赤断霜瞧面前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也不墨迹了。

    “行,放着吧。”

    闻言,花尤二话不说打开牢门。

    妄沼将东西递给她,赤断霜正想嘱咐让他不要再来,哪知趁着门锁下落之际一声扑腾,妄沼竟跳落玄水之中。

    他痛苦的抱紧胳膊,赤断霜忙过去接住:“你做什么?!”

    他体质本就不好,哪能受得住这玄水之痛。

    “臣…要陪着殿下,”妄沼将她脖子死死一抱:“您受苦,臣也不愿独善其身。”

    “荒唐!”赤断霜自然不会答应,让花尤开门:“这牢中可准许犯人之外的闲人进入?”

    纵使她搬出条例,花尤还是看看天又看看地。

    “哪有闲人啊?臣眼神不好,没看见。”

    “你眼……”赤断霜话硬吞了回去,她眼神确实不好。

    “呼,臣还有事没有处理,殿下没事,臣告退了。”

    “你瞧本宫像没事吗?”

    “好的殿下,臣告退了。”花尤一个转身,人就没影。

    花尤那点心思,赤断霜能想到,以为帮妄沼留下来耗着她,她一心疼,干脆就认错了。

    可惜偏有两全法,她心疼妄沼归心疼,不叫他给玄水碰到就好了。

    于是乎,妄沼就出现在了墨菊花床上,他盘腿坐着,身上透湿抖个不停,还没从玄水的冲击中出来。

    赤断霜在床边支着脸,严肃看着他。

    “殿下不疼吗。”

    她不理。

    “臣都湿透了,殿下抱抱臣。”

    她把取暖珠扔给他。

    “臣一个人呆着好冷,殿下也上来吧。”

    她丢过去外袍。

    妄沼委屈地抱着取暖珠,披着外袍,知道她生气,只敢小小声抱怨:“这里这么冷,殿下还不理我,东西都给我用了算什么。”

    他干脆连臣都不称了,期待着赤断霜哪怕骂他一句失礼。

    可赤断霜根本没反应。

    妄沼没了招,衣裳一丢,又要往下跳。

    “既然殿下都不要我了,我干脆给这玄水咬死算了!”

    他脚刚挨到玄水,又给赤断霜截回去。

    “何时说不要你。”

    “殿下理我了?”妄沼开心地勾住她的小指:“都说殿下心硬,其实嘴硬心软。”

    他低头,啄一下赤断霜的额头。

    赤断霜更来气,她还在气头上,他搁那乐乐呵呵的。

    可是,他的嘴唇好软。

    “最后一次。”她松口:“再不听我的话,真的不要你了。”

    “我不信,殿下哪忍心不要我。”

    隔壁吞天猿似被他们的声音吵到,吧唧着嘴,翻了个身。它这一翻身,水面都起了一阵波。

    “嘘。”赤断霜附上他耳朵:“小声,别把这东西吵醒,它很烦人的。”

    妄沼一听又来了主意。

    “小声可以,只是这样弯着腰,听不见殿下说话,殿下上来吧。”

    “不。”

    “那我可要喊了。”

    “啊?”

    “殿——下——上……”赤断霜把他嘴巴一捏:“别说。”

    “上来就不说。”他眨眨眼。

    墨菊花床,两个人呆着有点挤。

    妄沼跪在赤断霜身边,用取暖珠烘干她的囚服,给她盖上袍子。

    他本就个子高,这床又小,使劲挤着,才躺到赤断霜身边。

    “殿下脚还是凉。”他将赤断霜冰凉的脚夹在腿中间,瞬势把她环入怀里:“用臣取暖吧。”

    “现在能听见我说话了?”赤断霜眼皮抬抬。

    “自然。”妄沼一说话,气息就打在她额头上,痒痒的。

    她把袍子分给妄沼盖,妄沼接过一半。

    “帝女宫的金丝被很宽,我与殿下盖一张,中间还能隔着一个人。”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嗯…”妄沼用脸颊蹭蹭她额头:“现在盖这个小袍子,却同殿下严丝合缝了。”

    “严丝合缝。”赤断霜忍俊不禁:“哪儿有这样形容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臣会再多读些书。”

    妄沼头脑其实很灵活,原来字都认不全几个,读了几年书,说话就彬彬有礼。

    两人这样静静抱着,妄沼试探性问道。

    “殿下不会认错,对吗。”

    “你都知道了?”

    “听说了,飞绒先生受难,殿下不会坐视不管。”

    “你觉得屠宫是我做的?”

    “我信殿下,若是你做的,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你既信我,不会也来劝我吧。”

    “不。”他搂她紧些:“殿下若无错,何必认呢。”

    “还以为你会劝我认错,早点出去。”

    “若那样,您出去会比呆在这里还痛苦,我不舍得,只要能陪您就好。”

    妄沼身上总有花露的香气。

    赤断霜虽派专人侍候他,可他还是自己洗衣裳,经常乖巧坐在那里洗一下午,洗完的衣裳就有了花露香。

    “很好闻。”她突然来这样一句。

    “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虽然环境不怎么样,可香气怡人,又被抱的这样暖和,赤断霜的手肯定是不会老实的,闻着香味儿,就滑进被窝里去。

    “唔…”妄沼忍不住哼唧一声,轻声阻止:“在这里不好。”

    “不做别的。”赤断霜并没有要继续。

    妄沼反而失望:“哦,原来是殿下捉弄我。”

    “你这里有颗痣。”赤断霜不知戳中哪里。,妄沼脸一热。

    他的手也滑到她背后,点点她腰窝。

    “殿下这里也有一颗痣。”

    “是吗,我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可是特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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