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瑁儿想去寻你的生父吗?”

    离了鹊山,去往齐国的步道遥无所期,只好闲话几句,了解瑁以的想法。

    瑁以额间碎发轻抚,声色喑哑:“不想。”

    那不过是他的母亲曾经的夫君。

    非生养之恩,无教养之行,算不得什么生父——左右不过一近缘无德之人。

    至亲至爱总是患多而非患寡。掣肘而四下相顾者,总是斡旋无果,功败垂成。

    他并不想如此被动。

    他望向身侧的女子。

    若说缘,他唯一感念的,便是在母亲亡故后,与阿姊相遇。

    瑁以抿唇。

    母亲为他受累。纵使母亲怜他隐瞒他的身世,即便如此,有施氏也同他点过两句。

    徐徐入了临淄,城门的阴影淌过瑁以哂然自解的小脸,凤眸泼翠,俏生,蔓延深潜的云谲。

    君主宏图,善事,何过之有?

    瑁以心中发问。

    可惜了。

    他非善子,不属意九鼎之尊,不敬无情之君。

    市井间无甚讲究,热浪翻涌,依稀还听得到户间闹架的响声。

    周遭打马而过的官家人风驰而去,纸灯想问个话,也没有照面可打。

    升腾的烟云遮蔽了纸灯纤细的身影,瑁以瞧着她无奈的眉眼,晃了晃她的手:“阿姊,寻他无用,何必这般碰壁讨嫌?”

    纸灯找了处台阶,让瑁以歇下脚来。

    面前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无用许是不可避免,但归处总是要有的。”

    纸灯说道,瑁以蹙眉,摇头以示不解。

    “阿姊护不了瑁儿一辈子,只能让握有权柄之人待我护你。”

    纸灯着重言及权柄,也是忆起一些事。

    上一世尤姬故去早矣,但魂魄未消,一直注视着瑁以的行迹。

    没有人比她更揪心于一切的残酷。

    瑁以的样貌和齐桓公极为相似,招致宠臣易牙的猜忌。

    瑁以虽生在宫外,却姿容端方,优异非常,有心者将其献至齐桓公面前,彼时齐桓公春秋高,欣然得见自己尚有一如此风貌的孩子,自然也是大为欢喜,知其母为尤姬,也是有所歉疚,尽其所能补偿和善待。

    易牙与其羽翼向齐桓公试图谗言瓦解此刻失衡的局面,齐桓公并未上心,对瑁以热切依旧。

    竖刁此刻提议,借长卫姬之手,抹杀瑁以。

    公子昭应为太子,公子无亏有心拉其下马。且齐桓公的子嗣虽多,但劣等居上,以至贤明之才并未显现。

    瑁以的突出,打破了其间的现状。

    而长卫姬也被易牙描述的前景所惑,参与这一场屠杀。

    诸公子的迫害,佞臣的栽赃。

    最后齐桓公被监禁,虫流出户。易牙,竖刁,开方扶持公子无亏上位,瑁以以为一切结束,想要潜出宫外。

    但年复一年的欺凌让瑁以的身体遍体鳞伤,行动迟滞。

    终末,被竖刁剜去双眼,钝刀凌迟,抛尸乱葬岗。

    “啊……”

    纸灯轻启唇,飒然风过,仿若唇齿间为丝绒点水般啄吻。

    捋着瑁以的发鬓,面容正色。

    尤姬留言,瑁以并非不懂,但他无心国君,更无意天下。

    但这一世,纸灯曾在夜深人静中,听到他呢喃着:

    “总得,杀回一城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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