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台。
方才踏上石磴，纸灯便察觉到一丝雪松气息。
檐上的小嘉宾落在她肩头，嘀嘀咕咕念叨良久，纸灯心里有了杆秤。
“看来那位南夭姑娘，只能下次相见了。”
现在，有新的客人了。
墨竹帘被人拂起，来者鬓角墨绸倾泻，一笑千金醉。
晴山风物，如斯子都。
纸灯倚着朱红序，黛眉舒展，碧眼玄瞳，丹唇微扬，如沐春风。
“见过公子。”
“女公子多礼了，无亏有幸与尔相见，才不枉此行。”吕无亏扬眉，往日凌厉的眸中是遏制不住的惊艳。
“上国礼献，以觐天子。桓圭之公，正容为纪。”
“诸国不乏有美人献予周室。”
“可……”吕无亏眯眼，俊逸的面容竟是餍足非常，“女公子，当真胜过千重芳菲。即便是朝觐之礼，也难及尔一分。”
此刻天昏，火烧绒卷，春时久至，不知去处。
寒鸦啄青柳，草色盛苗稀。
春色不赧人。
纸灯闻言，银环相碰，笑响清脆：“公子谬赞，行上不过庸人，怎能担起如此褒扬？”
几句浑话，敷衍即可。不过这位公子无亏，倒是灵通。
真不愧为公子商人最烦恼的对象。
纸灯并非无缘无故来到公子商人府上，也并非不知如此行事风险很大。只因她无畏，即使不依仗灵术，亦可不败于天地。
但灵术不可干涉过多，这是天道的规矩。
瑁以是她在此地的“任务”，是漫流人间的牵挂，所以纸灯想为他寻一处庇护。如此一来，即使瑁以在自己的路途中有所过失，也有人可以指摘，批评；若有朝一日在此中身故，也不至弃尸荒野，好歹有人立一处衣冠冢。
吕商人，就是她甄选后的归处。
前世诸事，吕商人更像一个无情看客。公子间的漠视，打压，栽赃，谋害……都在暗处行进，他亦有手笔，未有过丝毫纰漏。
可这样一个人，在那般晦暗仓皇，见者哭号的宫中，曾善待过瑁以。
明面上不会多加关注，私下却遣人照拂，四季食色，寒暑写意，用度，珍品，主公不吝啬予之，而吕商人也总是毫不意外地再送上许多。
但他比瑁以先一步死在宫里。
对外宣称为病故，实际如何，只有前尘知道。
“若是有心，唤我一声‘谷弋’，权当是交好了。”
这便是，小少年瑁以，头一遭感受兄弟情谊。
……
“兄长来的巧啊。”
面前撑开绣金鹤氅，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纸灯红唇翕动。
这人比她高出不少，阴影遮盖着女子似是怔然的面容。他未回身，只是神色冰冷，将云峦下的汹涌，镇压在古老而滞涩的河水中。
刚办完事，回来就碰上这糟心的兄长，撩拨他的门客。吕商人昔日里情露连绵的花眸，此刻盛满讥诮。
这人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吕无亏撇嘴。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此女子实非姬妾。
吕无亏笑。
怎么办呢……不是姬妾的话，可就得尽快处置掉了呢。
“兄长可还有事，无事随我去华燃殿，莫要在此处惊扰行上的清净。”吕商人语气间尽是逐客之意，眉峰趋平，颀长身姿却挺傲无比。
“啊，原来这位女公子名唤‘行上’吗？”吕无亏的话头跨过吕商人，风流暧昧，加之样貌何其蛊人，眼波倾转，捻着绯色，脸颊的酒窝似是醉意缭乱。
吕商人轻嗤。
好生唬人的皮囊。纸灯心里念叨，吕商人已是生得非凡俊秀，倒是没想过吕无亏也是不逊色的好样貌。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纸灯从吕商人身后错开些，笑道：“回公子，小女子唤作行上。”
“本公子知道哦，很美的名字。”
吕商人但笑不语。
“长水无情，子与我意，从去方休。照夜执手，子与我怯，共行相就。”
吕无亏念道。
几句酸词，无非是郎情妾意，同生共死。
纸灯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似是思虑着什么。
业火红霞已然消逝，云绕乌金业已退场。
静守月出深山，霜华将至。
吕商人的神色未曾好转，吕无亏的调笑亦不终结。
只待女子开口。
对待行上，吕商人有私心。
身份不明之人，总是无比危险。但对待这位从天而降的新客，他却有种下意识的信任。
这种信任放到他自个儿身上本就诡异，遑论是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上位者的信任总是伴随着扭曲的怀疑，吕商人也不例外。平日里插科打诨虽多，但若是趁机激出几分值得玩味的话，也可查上一查。
但她的口风滴水不漏，甚至总是将他的心思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
有些话挑不明，但两人心照不宣。
她来了不到半月，黄伦和公羊眄之间，很快便被查清楚了。
今日去见公羊眄，本就是试探，行上同他简单交代了几处，为的就是试探公羊眄。
“公羊大人本有高见，是吕元率先有了短处，本就是身边有人蓄意挑拨，刻意地离间公羊大人与其之间的连襟状态，这无疑加剧了朝堂上的分裂。”
“公羊大人一旦立场不明，就会有其他公子开始行动，公子昭有心，公子潘有心，但公羊大人心中怕是早有定数。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将黄大人之事，亲口说与您？”
“此事下，公子昭德行有损便是板上钉钉，公子元得以总管府库本有公羊大人的手笔在，离开这株古木，公子元在任上，怕是也有难处。前些日子同您说过黄大人的妾室恐怕与公羊大人关系匪浅，还望公子清查，至于公羊大人那边的立场是否会对您有所滞碍……”
她那时，眼弓折然，窥得见箭矢破空。
“改一日，见一见，便什么都知道了。”
许多事，尚在迷蒙中，她便早已分拨清晰，找到头绪。
他不是不曾怀疑过她，可是她的身份，来历，除却一个姓名，什么也剩不下。
犹如混沌的长夜，包罗万象，但常人在此之中，寻不到出路。
“多谢公子美意，但恕行上拒绝。”
恍惚时，身后的女娇娥已然开口，言辞间，断然而决绝。
“行上不过是芸芸，担不起公子抬爱。”
闻言，吕商人眉心舒展。
纵然他有许多手段阻拦，但不意味着他想与她之间有所嫌隙。
毕竟，人尚有价值所在，不想轻易弃去。
方才踏上石磴，纸灯便察觉到一丝雪松气息。
檐上的小嘉宾落在她肩头，嘀嘀咕咕念叨良久，纸灯心里有了杆秤。
“看来那位南夭姑娘，只能下次相见了。”
现在，有新的客人了。
墨竹帘被人拂起，来者鬓角墨绸倾泻，一笑千金醉。
晴山风物，如斯子都。
纸灯倚着朱红序，黛眉舒展，碧眼玄瞳，丹唇微扬，如沐春风。
“见过公子。”
“女公子多礼了，无亏有幸与尔相见，才不枉此行。”吕无亏扬眉，往日凌厉的眸中是遏制不住的惊艳。
“上国礼献，以觐天子。桓圭之公，正容为纪。”
“诸国不乏有美人献予周室。”
“可……”吕无亏眯眼，俊逸的面容竟是餍足非常，“女公子，当真胜过千重芳菲。即便是朝觐之礼，也难及尔一分。”
此刻天昏，火烧绒卷，春时久至，不知去处。
寒鸦啄青柳，草色盛苗稀。
春色不赧人。
纸灯闻言，银环相碰，笑响清脆：“公子谬赞，行上不过庸人，怎能担起如此褒扬？”
几句浑话，敷衍即可。不过这位公子无亏，倒是灵通。
真不愧为公子商人最烦恼的对象。
纸灯并非无缘无故来到公子商人府上，也并非不知如此行事风险很大。只因她无畏，即使不依仗灵术，亦可不败于天地。
但灵术不可干涉过多，这是天道的规矩。
瑁以是她在此地的“任务”，是漫流人间的牵挂，所以纸灯想为他寻一处庇护。如此一来，即使瑁以在自己的路途中有所过失，也有人可以指摘，批评；若有朝一日在此中身故，也不至弃尸荒野，好歹有人立一处衣冠冢。
吕商人，就是她甄选后的归处。
前世诸事，吕商人更像一个无情看客。公子间的漠视，打压，栽赃，谋害……都在暗处行进，他亦有手笔，未有过丝毫纰漏。
可这样一个人，在那般晦暗仓皇，见者哭号的宫中，曾善待过瑁以。
明面上不会多加关注，私下却遣人照拂，四季食色，寒暑写意，用度，珍品，主公不吝啬予之，而吕商人也总是毫不意外地再送上许多。
但他比瑁以先一步死在宫里。
对外宣称为病故，实际如何，只有前尘知道。
“若是有心，唤我一声‘谷弋’，权当是交好了。”
这便是，小少年瑁以，头一遭感受兄弟情谊。
……
“兄长来的巧啊。”
面前撑开绣金鹤氅，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纸灯红唇翕动。
这人比她高出不少，阴影遮盖着女子似是怔然的面容。他未回身，只是神色冰冷，将云峦下的汹涌，镇压在古老而滞涩的河水中。
刚办完事，回来就碰上这糟心的兄长，撩拨他的门客。吕商人昔日里情露连绵的花眸，此刻盛满讥诮。
这人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吕无亏撇嘴。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此女子实非姬妾。
吕无亏笑。
怎么办呢……不是姬妾的话，可就得尽快处置掉了呢。
“兄长可还有事，无事随我去华燃殿，莫要在此处惊扰行上的清净。”吕商人语气间尽是逐客之意，眉峰趋平，颀长身姿却挺傲无比。
“啊，原来这位女公子名唤‘行上’吗？”吕无亏的话头跨过吕商人，风流暧昧，加之样貌何其蛊人，眼波倾转，捻着绯色，脸颊的酒窝似是醉意缭乱。
吕商人轻嗤。
好生唬人的皮囊。纸灯心里念叨，吕商人已是生得非凡俊秀，倒是没想过吕无亏也是不逊色的好样貌。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纸灯从吕商人身后错开些，笑道：“回公子，小女子唤作行上。”
“本公子知道哦，很美的名字。”
吕商人但笑不语。
“长水无情，子与我意，从去方休。照夜执手，子与我怯，共行相就。”
吕无亏念道。
几句酸词，无非是郎情妾意，同生共死。
纸灯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似是思虑着什么。
业火红霞已然消逝，云绕乌金业已退场。
静守月出深山，霜华将至。
吕商人的神色未曾好转，吕无亏的调笑亦不终结。
只待女子开口。
对待行上，吕商人有私心。
身份不明之人，总是无比危险。但对待这位从天而降的新客，他却有种下意识的信任。
这种信任放到他自个儿身上本就诡异，遑论是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上位者的信任总是伴随着扭曲的怀疑，吕商人也不例外。平日里插科打诨虽多，但若是趁机激出几分值得玩味的话，也可查上一查。
但她的口风滴水不漏，甚至总是将他的心思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
有些话挑不明，但两人心照不宣。
她来了不到半月，黄伦和公羊眄之间，很快便被查清楚了。
今日去见公羊眄，本就是试探，行上同他简单交代了几处，为的就是试探公羊眄。
“公羊大人本有高见，是吕元率先有了短处，本就是身边有人蓄意挑拨，刻意地离间公羊大人与其之间的连襟状态，这无疑加剧了朝堂上的分裂。”
“公羊大人一旦立场不明，就会有其他公子开始行动，公子昭有心，公子潘有心，但公羊大人心中怕是早有定数。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将黄大人之事，亲口说与您？”
“此事下，公子昭德行有损便是板上钉钉，公子元得以总管府库本有公羊大人的手笔在，离开这株古木，公子元在任上，怕是也有难处。前些日子同您说过黄大人的妾室恐怕与公羊大人关系匪浅，还望公子清查，至于公羊大人那边的立场是否会对您有所滞碍……”
她那时，眼弓折然，窥得见箭矢破空。
“改一日，见一见，便什么都知道了。”
许多事，尚在迷蒙中，她便早已分拨清晰，找到头绪。
他不是不曾怀疑过她，可是她的身份，来历，除却一个姓名，什么也剩不下。
犹如混沌的长夜，包罗万象，但常人在此之中，寻不到出路。
“多谢公子美意，但恕行上拒绝。”
恍惚时，身后的女娇娥已然开口，言辞间，断然而决绝。
“行上不过是芸芸，担不起公子抬爱。”
闻言，吕商人眉心舒展。
纵然他有许多手段阻拦，但不意味着他想与她之间有所嫌隙。
毕竟，人尚有价值所在，不想轻易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