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羊眄嘴里撬不出什么实话。这是多年来的经验,也是吕商人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齐国老臣所有的认知。

    方才,他也清楚公羊眄所开出的价码,以及所提供的依仗和支持,着实丰厚。

    但他并非势在必得。可以算作锦上添花,但并非甘霖雨露。

    “公子,党争之事,老臣向来不参与,若是公子有意……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水火际遇,誓不共生。

    党争与人臣,从来都隔不开关系。

    “公子想什么呢?”

    议事毕,便在其宅院后中稍作逗留。纸灯随吕商人在葱翠间慢行,停停走走,不觉滋味。

    纸灯在其身后随侍,虽说不应置喙,但也看得出点门道。

    “想着若本公子直接设计其他几位,可否能有好下场。”

    吕商人语焉不详,半真半假地回应。

    纸灯垂眸,轻声道:“还请公子信我,下场一定会有,或许不会是立刻被活烹,就是过些日子被绞死。”

    吕商人懊恼回身:“行上当真无情,不说两句好听的解乏,直接断了本公子的生路。”

    不同于他的闷气,女儿家笑得花枝乱颤,缺失几分谦恭。苍冥之下,白水轻风,女子眸中清波掠影,浮光万象。

    无妨无妨,怎么着都是身边人。

    吕商人捻弄绿叶,不当回事,只是忍不住发笑。

    “公子莫怪,行上知错了。”纸灯俯首,声音经不住压低几分,期期艾艾地退了几步。

    “本公子未曾怪罪于你,啊,乖些。”

    吕商人垂着头,“吧嗒吧嗒”摘了好几片叶子,边说着“本公子良善,不呛你”,捻起叶子,从她的上方散落下来。

    纸灯觉不出什么端倪,只是有些想笑:“公子……”

    “行上。”

    陡然,耳畔响起呼声。

    “嗯?”

    “不说笑话,如果在没什么妨害的情况下想要赢下所有的筹码,可行吗?”

    纸灯将手蜷成小兜,接住他随手洒下的绿叶。

    “事有多面啊公子,也并非要赢就要拔掉自己一层皮。”

    女子缓步轻移,稳稳地将叶子收拢在手中。

    公子不甘示弱,掇下几丛芍药,在掌中拨开花瓣,层层叠叠,柔嫩可爱。

    摸索着靠近她,口中讷讷续言:“是吗?”

    “好事者多事,无事人不妨事。既无明路,且先走走,不多说利害,洞观众人,亦有所获。”

    纸灯解释。吕商人状若哂然,却依旧趋步徐行,走近她身侧:“非得如此谦和吗?手上计较,手下掌箍,面前可同呴,面后杀手不留,脏乱不计。何必像只雀鸟,察言观色呢?”

    纸灯瞧他凑近与她比肩,也微笑相待:“公子此言差矣。风云之间,未必从无响应;众家之言,未必有人喝彩。耳中的话,总是是非相杂,繁多的很,即使如此,若有于己有利的言论,便要善加利用了。”

    “不然错过了便觉得可惜,仓皇间动干戈也会失去分寸。无论怎么看,用些心,总归是好事。”吕商人道。

    “正解。”女子点头。

    “总好过一身烂泥,最终也爬不上高台。公子不也是如此认为的吗?”

    吕商人含笑以应。倏尔抬手,原想将花置于她的耳后,而后思虑片刻,却还是放入她的手中。

    “对,于本公子而言,静顾环伺,引其群起而争之,才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各行其路,各有所得。

    皓夷殿。

    灯火铜树,青烟丝缕,珠帘玉幕,以及倦怠公子。

    白衣公子适才伏在案上,食指扣着案面,神色慵懒。

    “吕潘那边,什么情况?”

    开方来时,便见自家公子这副散荡的样子,心下了然,说道:“南夭活得好好的。”

    “啧。”

    吕无亏不无遗憾:“本公子这个弟弟倒是怜香惜玉,若是下手重些,也方便了本公子英雄救美。”

    开方只是笑道:“南夭倾城之色,公子潘动心也不无道理。”

    “道理归道理,老四又不是什么耽于美色的蠢人。”吕无亏戏谑,“若是《诗》中念到的那般‘颜如舜华’倒也可说,但,没人会因为天上明月而放弃人间欢愉。”

    “至少在君位面前,都得让路。”

    开方垂下眼帘,思忖过后,再度开口:“公子,公子潘那边高将军经常出入亦是常事,但宣大人近日也开始登门,这便是新的状况了。”

    手中的玉骰子被把玩着,吕无亏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老人事多。”

    开方笑道:“公子莫急。”

    “公子商人那边,也有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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