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仅仅止于我哥把我带走时的场景了。

    秦明月喊他哥,他没有否认,那以后,他还是我哥吗?

    还是秦明月的哥哥呢?

    无论是表面关系,还是真心的,我都非常厌恶秦明月喊他哥,有种领地被侵占的不愤。

    还有,秦明月的那一句话。

    “你果真有精神问题啊。”

    什么精神问题?我没有啊,虽然说身体差性格怪,但是我绝对不是精神病。

    想到这里我猛的睁眼,入目是我房间的天花板,洁白的壁顶上有天使的浮雕,那是我十四五岁沉迷西幻文时,我哥请人雕的。

    我盯着米迦勒浮雕的翅膀,多希望我也能生出羽翼,不再在我哥的庇护之下。

    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宴会时陪伴在他身边,以助手或者别的什么身份,总之可以帮得到他,以我自己的能力。

    房间门口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我闭着眼也知道我哥来了,他脚步一直都很规律,再大的事在他面前也是沧海一粟,好像他永远很淡定。

    传来三声敲门声。

    我没应声,他走进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有点低烧,可能是夜里凉,又受惊了。”

    他俯下身子,轻轻问我:“你记得昨晚的事吗?”

    我摇摇头,如实回答了,我的记忆只到他来的时候。

    我哥神色平静,安抚性摸了摸我的头:“笙笙,你知道我们家,有精神病史的吧。”

    我突然手脚冰凉。

    从天灵盖一下子凉到脚底板。

    是了,我家确实有精神病史,我妈就是因为这个自杀的,应该吧。

    我也会死吗。

    “不要怕,只是猜测,秦明月可能调查你了,我们去找一个人,好不好?是哥哥的朋友,只是找他聊聊天。”

    我开口,声音在发颤:“我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我哥还是那么温柔的注视着我:“他会帮你想起来的,笙笙,你愿意去吗?”

    我不想去。

    “我愿意。”我努力挤出来一个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我哥那辆低调的黑车高速行驶着,我不知道叫什么名,他车太多了,我统称黑车,白车,红车。

    但是红车也太骚包了,不符合他一贯的气质,我倒是挺喜欢,偶尔让姜灵韵开红车带我兜风。

    扯远了,我现在,正在,去,找,医生的,路上。

    虽然说是朋友,但是我用左脚第三根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绝壁是心理医生之类的,我哥在这件事上会绝对坚持,不可能我说不去就不去,我也只好妥协,把车窗开到最大,扒着窗户看这条静谧的环山路。

    我哥突然说:“头收回来,好好坐着。”

    我乖乖照做,他把车窗升上去了,很礼貌的说:“你还低烧,不能吹冷风。”

    现在是八月,哥哥。

    我忍着没有开口,因为他现在好像非常焦躁,虽然他面上八分不动,但是我直觉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直觉总是莫名其妙,等我真正意识到直觉是正确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黑车在一辆彩色小房子面前停下来,我开了车门跳下去,打量着这个房子。

    之所以叫它“房子”而不是“别墅”,是因为它长得太难以形容了。

    不是丑,这座房子就像儿童积木拼成的一样,设计风格非常的…童趣,就像积木小屋的放大版。

    我哥拎了个手提袋,白色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非常绅士的敲了敲门,接着招呼我:“笙笙过来,他开门有点慢。”

    开门有什么好慢的?我迈上台阶,和我哥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房门才从里面打开,果真很慢啊。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头发略微有些长,苹果绿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卜千秋你好准时啊。”

    我收回有些不礼貌的注视,思考着这人的身份。

    直呼我哥大名的,这么多年只有陈栖哥了。

    看样子是很熟的朋友。

    我哥把手里的白色手提袋递给他:“笙笙拜托你照顾了。”

    他低头耐心的询问我:“我去公司那边,你在纪肴这边可以吗?就当交了个朋友,我等会来接你。”

    我点点头。

    我哥冲我挥了挥手,我没有理他,转身跟纪肴打招呼:“你好,我叫卜苍笙。”

    他笑的有些孩子气:“你哥和我说了大概情况,先进屋吧,不用紧张,当自己家就好。”

    我跟着他进屋,地毯上早摆好了一双女式拖鞋,是我的码,纪肴递给我,我垂眸穿上。

    屋里是很温馨的木制地板,棕色为主色调,点缀了五颜六色的装饰,更多的是蘑菇动物之类。沙发上扔着台switch,游戏界面还没有关。

    我懂了,开门这么慢原来在打游戏,而且我推测他玩动物森友会。

    纪肴很坦荡的当着我的面把switch关机,一点都没有医生的感觉,他拍拍沙发:“随便坐就行。”

    我真的忍不住了,非常冒昧的问:“您是心理医生吗?我…”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确实有心理医生资格证,但是我现在不是医生,你哥只说让我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我仍然没有放松下来,纪肴却突然笑了:“干什么啊我又不吃人,我跟你大不了多少,这就有代沟了?卜千秋说你爱打游戏,玩什么?”

    “单机游戏手游…什么都玩一点。”

    就这么聊了起来,好像我真的只是来交个朋友。

    他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今年二十一,大学没毕业休学了,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心理医生。

    我们从游戏聊到我哥再聊到小时候,我被逗笑好几次,聊天中我得知他有一部分欧洲血统,苹果绿的眼睛是天生的,但是面容确是标准的亚洲阿宅面孔,我问他有没有人质疑过你的血脉,他神秘一笑说没有,都以为我天天戴美瞳。

    总之是非常愉快的聊天,我哥来接我时我天色有点黑了,我甚至还有点依依不舍。

    和他道别时不经意瞥到了我哥给他的白色手提袋,哦,原来是限量版的乐高。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或者那种大牌礼物,看到乐高盒子的那瞬间我竭尽全力才没有笑出来。

    坐上车的时候我哥问:“纪肴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非常有趣,我很喜欢他。”

    故意顿了一下,才解释道:“朋友的那种喜欢。”

    我哥淡声应了,一路无言。

    快到家时我突然问:“如果我是精神病,你会不会不要我。”

    然后在他怔愣时飞速打开车门跑远,一直跑到独栋别墅二楼我的房间,脚步一刻都没有听过,皮鞋踩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哒哒作响,幸好家里没有人,不然我真要做实了精神病的名号。

    瓷砖地板锃亮,倒映出我飞扬的白色裙角。

    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滴下来,滚烫,烫到我的心整个疼起来。

    那句话已经用掉我太多勇气,我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房间门,我哥没有打扰我。

    门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来一张纸,一定是我哥的字条。

    他一定会冠冕堂皇的说不会,然后嘱咐我楼下有预留的饭菜,什么夜里不能吃,烧胃。

    总之是闭着眼都能猜出来的话。

    我精疲力尽的躺在床上,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除了姜家姐弟日常分享,没有任何人给我发消息。

    我发誓不去看那张纸,两个小时后光速打脸。

    从床上爬起来捡起那张纸,我靠在房门上看了很长时间。

    其实只有一句话。

    一行稳重成熟的钢笔字:

    你是我妹妹。

    甚至连句号都画的那么圆满,挑不出一丝差错。

    我顿时无话可说,真的无话可说,无可挑剔。

    慢慢放下那张纸,哥哥说的没错。

    只是妹妹。

    我回避性的看了三个小时的小说,最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读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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