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山间岚提着那袋水晶软糖下楼时，肚子叫唤了一声，她才从第一次主持大成功的轻飘飘的喜悦感里被拉回现实：肚子饿了！
清水给的那一点蔬菜土豆泥根本撑不住那么久的高体力脑力活！而她从刚刚开始就不曾停下地一颗颗地将不同口味的软糖往嘴里送，那一股酸甜的果味却莫名让她的饥饿感更加明显了。
她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脑袋。
研究显示，身体大多数时候都会告诉你，你想吃什么，你此刻需要吃什么，非常直截了当且神奇。
就像此刻山间岚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想吃的一顿烤肉，因为某个银发男人的突然出现而瞬间被自己抛之脑后，最后心酸地回家唆泡面的经历。
而此时此刻，她的身体正将全身每一个毛孔当作小喇叭似的向外呐喊：我们要吃烤肉！
那就吃烤肉！
她掏出手机查看附近的烤肉店，迅速决定好目的地后就点开联系人名单准备摇人，而在划拉联系人列表时，她想起了上次好像答应过刚刚提到的银发男人，下次要请他吃烤肉来着。
可是没有提前约好，这样突兀地直接让人家现在过来吃饭，是不是也有点不礼貌呢？况且这位自诩第一的“咒术师”每天应该都忙得要死。
她有些犹豫地点开署名着“五条悟”的聊天界面，往上翻到了她慷慨万分地答应下这顿烤肉的时候。
说起来，竟然也已经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山间岚一门心思扑在团建主持这件事上，忙得焦头烂额，这段时间两个人稀稀拉拉地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琐碎的小事，首先是她对于来自那家400年历史的和果子店的黑豆茶羊羹的夸奖，然后偶尔会分享她新尝试的某种新口味饼干或是蛋糕大成功，然后就是她安利一些好吃的甜品店。
她越看眉头越皱起来，这样看下来，更多时候都是她在主动发起话题，而且就算发起了这些话题，对方给的回复有时候也是很教条化的大同小异的样子。
几乎每一条加上了和五条悟本人很像的各种可爱颜表情，表情包和夸张的惊叹号等等，虽然看上去情绪价值给到位了的样子，但是反而让对面的真实态度更加模棱两可，扑朔迷离。
像雨滴落在泥地上，会被泥土好客迅速地融进其里，可是放眼看去那，些大大小小的圆状痕迹其实都是雨水一人的独白。
像飞机划过晴空万里的蓝天，被穹幕热情洋溢地接纳，然而人们抬头看见的纤细的烟云画出的图案也只是飞机本身的孤舞。
“什么嘛……”
她不太满意地嘟起了嘴。因为专注于研究起两人对话，埋头句句解读，没有注意到拿起了一颗暗红色的软糖，咬下去的一瞬间，汁水溢出，她立刻整张脸皱在了一起，像是被揉成团又摊开的布满折痕的纸，怪异的味道迅速弥漫在口腔里：美式樱桃的味道。
山间岚对樱桃本身没有意见的，甚至它们长得一颗颗圆润水灵，怪可爱的。
可是经过一系列工业加工后的樱桃口味，就像在吃某种塑料味的糖精，又像是掺了过多糖浆的蜡油。
总之就是，山间岚的脑子现在根本没办法在为什么男人思考了。
她没有带塑料袋或者纸巾，可以把糖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痛苦地尽可能少嚼几口地快速咽下，然后疯狂地在装糖的袋子里翻找另外口味的软糖来压过口腔里残留的塑胶樱桃味。
因为她一直在有意避开樱桃口味，袋子里所剩的其他味道不多，她好不容易找到一颗金灿灿的菠萝味，连忙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须臾之后她终于缓和过来了，莫名觉得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暗示，太过在意男人了，所以赏你一颗樱桃清醒清醒。
那就不如顺从上帝的指引，欠他的烤肉下次再说就行了！
下定决心后她果断退出了让她心神不决的罪魁祸首的聊天页面，往上翻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名字，点开了聊天。
正打字的时候，胳膊上挂着的装软糖的袋子突然被人伸手进来拨弄着，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像要和上天指示争斗一般，桀骜又爽朗地从她头顶上空传来，如同一把光芒凛凛的长剑三下五除二地便驱散刚刚萦绕在山间岚脑子里的“上帝”论。
“谢谢山间小姐的糖果款待啦~啊——yue！！！”
****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转过身，看见了五条悟那张和她前几分钟不小心吃到樱桃味时如出一辙的脸，英气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吐出来而在痛苦万分地强迫自己咽下去。
“谢早了！现在应该大声地责问山间小姐的糖果谋杀！”
“或者是不如感谢我教给五条先生：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她咯咯笑着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颗绿色的糖果递了过去，“喏，给你，青苹果味的，清一清嘴里的樱桃味吧。”
五条悟今晚没有带眼罩，让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很容易捕捉，但也许是因为口腔里幽灵般缠绕盘旋的樱桃味更让他难受，他还是接过了那颗绿色软糖吃进嘴里，然后终于慢慢舒展开眉头和整张脸。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布料看上去很舒适柔软的样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领口挂着一副墨镜，平日里带眼罩时像刺猬一样的头发此刻柔顺地耷在耳后和脖后。
“是樱桃味吗？好可怕的味道。像是小时候蛋糕顶上放的那颗一看就很假的人工樱桃。”
“很不幸，这的确是美国认知里的樱桃口味呢。”
山间岚在拿到糖的时候就有细心察看了一下糖果牌子，看到是一家美国耳熟能详的品牌之后，非常聪明谨慎地提前避开了那些深红色的恶魔果实，殊不知有些大大咧咧来占小便宜的白毛狐狸被打个正着。
“山间小姐要去哪里？”
“问这个问题之前不应该我更加好奇五条先生怎么又逮到我了啊，我今天可没有加班，打工人脑电波应该检测不到我才对吧。”
“这次确实纯靠缘分哦！我刚好和人在这附近有约，不过被放鸽子了。超过分的！”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讲接下来的话，“不过也不是纯靠缘分啦~我看到约见的地点刚好在山间小姐公司附近，又刚好是下班时间，就过来转转看，没想到真碰上你了。”
这些话听上去明明就给了某种遐想的空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爽朗到如同精准剔骨般的滤去了任何留给她暧昧幻想的余地。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像以往在土壤之下暗涌的河流，在月光下呼吸的辛辣的一株植物，在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破土而出，一睹日光，寻求一个最终到达的终点，描摹出未来开出什么样子和梗概的花。
不过大概是因为五条悟的确有过来找她的想法，让她几分钟之前回避自己答应请他一顿烤肉的行为有些小小的内疚，当下还是选择诚实地告诉了对方。
“不瞒你说，我现在想要去吃烤肉哦！五条先生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啊？我记得上次答应过五条先生要请你吃烤肉呢。”
“哇塞！可以吗！”
“当然了，你有时间就行！”
“好呀好呀。”
五条悟有些孩子气地惊喜地拍了拍手，然后把双臂交叉在脑袋后，自在万分，吹着口哨仰着头，跟在山间岚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
“山间小姐今天有在上班吗？”
“当然了。十好员工！”
“那今天公司是有什么活动吗？”
“咦？五条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山间小姐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啊！想象不出来穿这么华丽的裙子坐在办公室里诶。”
两人说笑着，一如往常。
往常……吗？
她抬头悄悄瞥了眼男人俊朗的侧脸，嘴角上扬，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聊天记录看上去有些不太对等，可是似乎每次和五条悟见面，她都非常开心。
网络发达的时代，人们的生活和整个世界都融进了手机和电脑里，顺应时代洪流般的，两个人网络上的交流不知不觉间也成了某种需要被衡量和判断的标准。
可是这是正确的吗。
见面时的开心是真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快点下一次见面也是说不出口却也千真万确的，这种心情不仅仅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感情可以完成的。
黑夜里的向日葵也需要能感知到破晓的方向。
那个远方有黎明，有光亮，有期待，有此刻身边的湛蓝眼睛，在诉说着同等的轻快愉悦。
****
她低头查看导航，看到了手机停留在好友宫泽茉弥的名字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关掉了聊天界面：
对不起茉弥！下次一定！
然后在内心里面双手合了个十。
她找的附近走路就能到的烤肉店，所以距离并不远，拐过三个街口就到了。
店面在某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因而生意看上去非常火热，店里店外都有布置圆桌和椅子，人们围着圆桌坐成一个小圈，像下棋似的，一簇一簇地几乎塞满了整个室内，山间岚和五条悟到的时候只剩店外的几张空桌了。
他们也不在意，拉过两把椅子便坐了下来，因为只有两个人，围不满一整圈圆桌，导致他们像一滴不对称的雨水，混在人声鼎沸里。店员们忙忙碌碌地安顿好他们，倒上两杯水，递上菜单，然后恭敬地让他们看看想吃什么，一会儿回来点菜，然后就匆忙踱步走开忙别的去了。
“生意很好呢。”五条悟翻看了菜单，浏览起上面各式各样的肉类。
“是呀，所以味道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她颇有信心地抿了一口蓝莓味波子冰汽水。
此刻已经入夏，好在今天并不是太热，凉爽的夜风一阵阵地吹过冒着热气，烧得红烫的炉子，中和成一个让人感到适应可接受的温度。
夏蝉在路旁的树叶丛中鸣叫，吵吵嚷嚷地仿佛在宣告夏天的热情四溢的魅力，一些树叶和青草的清香像碧绿的潺潺溪流，被烤肉的香味铺天盖地地笼罩，偶尔一丝丝钻进鼻腔。
两个人因为很干脆地选了店内最受欢迎的套餐，并没有过多研究菜单，在服务员回来的时候很迅速地点好了菜。
服务员小哥当然是因为不用记很多而非常开心，在小本本上划拉了两笔就轻快地离开了。
“五条先生最近过得怎们样？还是很忙吗？”
“如果要根据山间小姐的标准来说的话应该还是非常忙呢！可是和我之前某些紧急情况需要地狱模式的工作节奏比起来的话，其实还算普普通通啦~”
“什么是以我的标准来说啊！听上去我像是个大闲人似的。”山间岚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我这两个月也是超级忙呢，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写稿子背稿子呢。”
“稿子？今天的活动吗？”
“对呢。公司团建晚会哦。五条先生之前有过主持的经历……吗……”
她自己话没说完声音就小了下去。
主持这个工作，和眼前正翘着二郎腿，将草莓味波子汽水里那颗玻璃珠晃得和瓶身碰得叮当响的男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任何会议交给他的话感觉最后都会走向奇怪的地方：比如讨论甜筒的口味，亦或是随机对某种老掉牙的观点发起批斗，又或者是让每个人说出三个“喜欢五条悟的什么”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没有诶。”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我参加的那些会议，都超级古板无聊到根本也不需要主持。所有人把那些死板教条的东西拿出来炒一炒煮一煮，最后还是原本食材那种腐朽干柴的味道，还要装模作样地对不同的厨艺进行一番赞赏。”
他灌了一大口草莓汽水，夸张地发出一声哈声。
“所以想必和山间小姐所主持的那种不一样啦。”
“听上去的确很呆板呢。”
与其说她对早有耳闻的五条悟口中腐败的咒术高层一如既往负面的评价再次感慨，不如说她更加觉得拿食材和烹饪方式做解释的方式很有意思。
“五条先生有时候，会打一些很可爱的比方呢。”她也拿起自己的蓝莓波子汽水，战术性喝了一口，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五条悟那双清亮的蓝眼睛愣了愣，随即弯了起来，露出一个非常骄傲自信的笑容，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时候他们点的菜上齐了，桌上那只小小的铁板也已经被加热到可以放上食物的温度。因为只有一个夹子，五条悟很主动地承担起了烤肉的任务。
油爆爆的五花肉接触到烧得滚烫的铁板时发出滋滋的诱人响声，一片片薄薄的肉片被炙烤出油份，边缘也逐渐卷了起来。
山间岚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滋滋作响的肉，倏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试图开始找一些别的话题。
“不过，五条先生刚刚提到的那些会议，是咒术界的吧？”
“没错~”男人忙得不亦乐乎地翻转着烤盘上的五花肉，简短地回答。
“主要是要讨论汇报什么呢？”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盈利额，客户量和调查反馈这种东西，会适用于咒术界吗？”
五条悟翻转了一轮所有肉片，暂且能够停下来，刚好有回答她问题的时间。他抱着双臂，歪着脑袋思考着什么。
看到他这副思索的样子，她连忙说：“啊不好意思，如果是不能对外公开的信息的话，不用告诉我啦。”
他挥了挥手，一副“没有这回事”的样子。
“没事啦，反正山间小姐也知道咒术咒力咒术师的存在了，告诉你这个半只脚踏进咒术界的人也无妨啦。”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门槛是不是有点太低了，只是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话，在她看来仅仅是踏进了个小脚趾指甲盖儿。
“开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情报汇总吧。咒灵的分布和数量，主要集中的区域和不同等级的标准更新；以及相应的每年新咒术师的人数，包括御三家本身就继承咒力和术式的咒术师，和民间自然觉醒咒力的咒术师，以及这些人中有多少具备训练条件和资源，是否需要进入咒术高专进行统一培训。再来就是其他人员的招聘和人员流动更新汇报，需要确保全国各地的辅助监督和‘窗’合理部署到每个地区。”
“嗯……还有很多杂七杂八或者突发事件的作战制定会议之类的，不过最普通和日常的会议就大概是这些啦。”
出现了！五条悟非常罕见的正经发言之一！而且还超长！
因为能看出来五条悟真的有在试着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山间岚非常认真专注。可是她的表情就好像高中生听一堂数学课，从1+1=2开始，然后慢慢变成了让她证明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咒灵等级”，“御三家”，“咒术高专”，辅助监督“，”窗“……
她甚至挑不出她应该先问哪一个，支支吾吾地试着组织语句。
五条悟看着山间岚皱着眉头，撑着下巴，脸上的困惑在烟雾腾腾的环境中都能看得异常真切，嘴里只言片语地试着接话，却似乎还在将自己的问题进行着排序。
他哑然失笑。
“好啦好啦！吃肉吧吃肉吧！这些都不是穿着漂亮裙子主持团建晚会的山间小姐应该关心的事。”
“我还以为五条先生会说：这都不是月薪三千的人应该关心的事呢。”
“山间小姐月薪只有三千吗？！”
“？不是啦！！这只是一个梗啊！给我接地气一点五条先生！还有把那副怜悯的样子给我收回去啊！”
“山间小姐有任何困难的话一定要开口找我哦。”对方演的更起劲了。
这时候服务员刚好经过，山间岚忽然伸手叫住了他，然后用手掌拢成一个小喇叭状，悄悄附在弯下身来的服务员耳旁低语着什么。
“我都听到了！！山间小姐！请你用更加人道的方式报复我！而不是让服务员偷偷把我的饮料换成樱桃味！”
白色大猫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清水给的那一点蔬菜土豆泥根本撑不住那么久的高体力脑力活！而她从刚刚开始就不曾停下地一颗颗地将不同口味的软糖往嘴里送，那一股酸甜的果味却莫名让她的饥饿感更加明显了。
她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脑袋。
研究显示，身体大多数时候都会告诉你，你想吃什么，你此刻需要吃什么，非常直截了当且神奇。
就像此刻山间岚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想吃的一顿烤肉，因为某个银发男人的突然出现而瞬间被自己抛之脑后，最后心酸地回家唆泡面的经历。
而此时此刻，她的身体正将全身每一个毛孔当作小喇叭似的向外呐喊：我们要吃烤肉！
那就吃烤肉！
她掏出手机查看附近的烤肉店，迅速决定好目的地后就点开联系人名单准备摇人，而在划拉联系人列表时，她想起了上次好像答应过刚刚提到的银发男人，下次要请他吃烤肉来着。
可是没有提前约好，这样突兀地直接让人家现在过来吃饭，是不是也有点不礼貌呢？况且这位自诩第一的“咒术师”每天应该都忙得要死。
她有些犹豫地点开署名着“五条悟”的聊天界面，往上翻到了她慷慨万分地答应下这顿烤肉的时候。
说起来，竟然也已经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山间岚一门心思扑在团建主持这件事上，忙得焦头烂额，这段时间两个人稀稀拉拉地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琐碎的小事，首先是她对于来自那家400年历史的和果子店的黑豆茶羊羹的夸奖，然后偶尔会分享她新尝试的某种新口味饼干或是蛋糕大成功，然后就是她安利一些好吃的甜品店。
她越看眉头越皱起来，这样看下来，更多时候都是她在主动发起话题，而且就算发起了这些话题，对方给的回复有时候也是很教条化的大同小异的样子。
几乎每一条加上了和五条悟本人很像的各种可爱颜表情，表情包和夸张的惊叹号等等，虽然看上去情绪价值给到位了的样子，但是反而让对面的真实态度更加模棱两可，扑朔迷离。
像雨滴落在泥地上，会被泥土好客迅速地融进其里，可是放眼看去那，些大大小小的圆状痕迹其实都是雨水一人的独白。
像飞机划过晴空万里的蓝天，被穹幕热情洋溢地接纳，然而人们抬头看见的纤细的烟云画出的图案也只是飞机本身的孤舞。
“什么嘛……”
她不太满意地嘟起了嘴。因为专注于研究起两人对话，埋头句句解读，没有注意到拿起了一颗暗红色的软糖，咬下去的一瞬间，汁水溢出，她立刻整张脸皱在了一起，像是被揉成团又摊开的布满折痕的纸，怪异的味道迅速弥漫在口腔里：美式樱桃的味道。
山间岚对樱桃本身没有意见的，甚至它们长得一颗颗圆润水灵，怪可爱的。
可是经过一系列工业加工后的樱桃口味，就像在吃某种塑料味的糖精，又像是掺了过多糖浆的蜡油。
总之就是，山间岚的脑子现在根本没办法在为什么男人思考了。
她没有带塑料袋或者纸巾，可以把糖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痛苦地尽可能少嚼几口地快速咽下，然后疯狂地在装糖的袋子里翻找另外口味的软糖来压过口腔里残留的塑胶樱桃味。
因为她一直在有意避开樱桃口味，袋子里所剩的其他味道不多，她好不容易找到一颗金灿灿的菠萝味，连忙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须臾之后她终于缓和过来了，莫名觉得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暗示，太过在意男人了，所以赏你一颗樱桃清醒清醒。
那就不如顺从上帝的指引，欠他的烤肉下次再说就行了！
下定决心后她果断退出了让她心神不决的罪魁祸首的聊天页面，往上翻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名字，点开了聊天。
正打字的时候，胳膊上挂着的装软糖的袋子突然被人伸手进来拨弄着，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像要和上天指示争斗一般，桀骜又爽朗地从她头顶上空传来，如同一把光芒凛凛的长剑三下五除二地便驱散刚刚萦绕在山间岚脑子里的“上帝”论。
“谢谢山间小姐的糖果款待啦~啊——yue！！！”
****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转过身，看见了五条悟那张和她前几分钟不小心吃到樱桃味时如出一辙的脸，英气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吐出来而在痛苦万分地强迫自己咽下去。
“谢早了！现在应该大声地责问山间小姐的糖果谋杀！”
“或者是不如感谢我教给五条先生：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她咯咯笑着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颗绿色的糖果递了过去，“喏，给你，青苹果味的，清一清嘴里的樱桃味吧。”
五条悟今晚没有带眼罩，让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很容易捕捉，但也许是因为口腔里幽灵般缠绕盘旋的樱桃味更让他难受，他还是接过了那颗绿色软糖吃进嘴里，然后终于慢慢舒展开眉头和整张脸。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布料看上去很舒适柔软的样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领口挂着一副墨镜，平日里带眼罩时像刺猬一样的头发此刻柔顺地耷在耳后和脖后。
“是樱桃味吗？好可怕的味道。像是小时候蛋糕顶上放的那颗一看就很假的人工樱桃。”
“很不幸，这的确是美国认知里的樱桃口味呢。”
山间岚在拿到糖的时候就有细心察看了一下糖果牌子，看到是一家美国耳熟能详的品牌之后，非常聪明谨慎地提前避开了那些深红色的恶魔果实，殊不知有些大大咧咧来占小便宜的白毛狐狸被打个正着。
“山间小姐要去哪里？”
“问这个问题之前不应该我更加好奇五条先生怎么又逮到我了啊，我今天可没有加班，打工人脑电波应该检测不到我才对吧。”
“这次确实纯靠缘分哦！我刚好和人在这附近有约，不过被放鸽子了。超过分的！”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讲接下来的话，“不过也不是纯靠缘分啦~我看到约见的地点刚好在山间小姐公司附近，又刚好是下班时间，就过来转转看，没想到真碰上你了。”
这些话听上去明明就给了某种遐想的空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爽朗到如同精准剔骨般的滤去了任何留给她暧昧幻想的余地。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像以往在土壤之下暗涌的河流，在月光下呼吸的辛辣的一株植物，在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破土而出，一睹日光，寻求一个最终到达的终点，描摹出未来开出什么样子和梗概的花。
不过大概是因为五条悟的确有过来找她的想法，让她几分钟之前回避自己答应请他一顿烤肉的行为有些小小的内疚，当下还是选择诚实地告诉了对方。
“不瞒你说，我现在想要去吃烤肉哦！五条先生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啊？我记得上次答应过五条先生要请你吃烤肉呢。”
“哇塞！可以吗！”
“当然了，你有时间就行！”
“好呀好呀。”
五条悟有些孩子气地惊喜地拍了拍手，然后把双臂交叉在脑袋后，自在万分，吹着口哨仰着头，跟在山间岚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
“山间小姐今天有在上班吗？”
“当然了。十好员工！”
“那今天公司是有什么活动吗？”
“咦？五条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山间小姐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啊！想象不出来穿这么华丽的裙子坐在办公室里诶。”
两人说笑着，一如往常。
往常……吗？
她抬头悄悄瞥了眼男人俊朗的侧脸，嘴角上扬，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聊天记录看上去有些不太对等，可是似乎每次和五条悟见面，她都非常开心。
网络发达的时代，人们的生活和整个世界都融进了手机和电脑里，顺应时代洪流般的，两个人网络上的交流不知不觉间也成了某种需要被衡量和判断的标准。
可是这是正确的吗。
见面时的开心是真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快点下一次见面也是说不出口却也千真万确的，这种心情不仅仅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感情可以完成的。
黑夜里的向日葵也需要能感知到破晓的方向。
那个远方有黎明，有光亮，有期待，有此刻身边的湛蓝眼睛，在诉说着同等的轻快愉悦。
****
她低头查看导航，看到了手机停留在好友宫泽茉弥的名字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关掉了聊天界面：
对不起茉弥！下次一定！
然后在内心里面双手合了个十。
她找的附近走路就能到的烤肉店，所以距离并不远，拐过三个街口就到了。
店面在某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因而生意看上去非常火热，店里店外都有布置圆桌和椅子，人们围着圆桌坐成一个小圈，像下棋似的，一簇一簇地几乎塞满了整个室内，山间岚和五条悟到的时候只剩店外的几张空桌了。
他们也不在意，拉过两把椅子便坐了下来，因为只有两个人，围不满一整圈圆桌，导致他们像一滴不对称的雨水，混在人声鼎沸里。店员们忙忙碌碌地安顿好他们，倒上两杯水，递上菜单，然后恭敬地让他们看看想吃什么，一会儿回来点菜，然后就匆忙踱步走开忙别的去了。
“生意很好呢。”五条悟翻看了菜单，浏览起上面各式各样的肉类。
“是呀，所以味道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她颇有信心地抿了一口蓝莓味波子冰汽水。
此刻已经入夏，好在今天并不是太热，凉爽的夜风一阵阵地吹过冒着热气，烧得红烫的炉子，中和成一个让人感到适应可接受的温度。
夏蝉在路旁的树叶丛中鸣叫，吵吵嚷嚷地仿佛在宣告夏天的热情四溢的魅力，一些树叶和青草的清香像碧绿的潺潺溪流，被烤肉的香味铺天盖地地笼罩，偶尔一丝丝钻进鼻腔。
两个人因为很干脆地选了店内最受欢迎的套餐，并没有过多研究菜单，在服务员回来的时候很迅速地点好了菜。
服务员小哥当然是因为不用记很多而非常开心，在小本本上划拉了两笔就轻快地离开了。
“五条先生最近过得怎们样？还是很忙吗？”
“如果要根据山间小姐的标准来说的话应该还是非常忙呢！可是和我之前某些紧急情况需要地狱模式的工作节奏比起来的话，其实还算普普通通啦~”
“什么是以我的标准来说啊！听上去我像是个大闲人似的。”山间岚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我这两个月也是超级忙呢，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写稿子背稿子呢。”
“稿子？今天的活动吗？”
“对呢。公司团建晚会哦。五条先生之前有过主持的经历……吗……”
她自己话没说完声音就小了下去。
主持这个工作，和眼前正翘着二郎腿，将草莓味波子汽水里那颗玻璃珠晃得和瓶身碰得叮当响的男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任何会议交给他的话感觉最后都会走向奇怪的地方：比如讨论甜筒的口味，亦或是随机对某种老掉牙的观点发起批斗，又或者是让每个人说出三个“喜欢五条悟的什么”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没有诶。”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我参加的那些会议，都超级古板无聊到根本也不需要主持。所有人把那些死板教条的东西拿出来炒一炒煮一煮，最后还是原本食材那种腐朽干柴的味道，还要装模作样地对不同的厨艺进行一番赞赏。”
他灌了一大口草莓汽水，夸张地发出一声哈声。
“所以想必和山间小姐所主持的那种不一样啦。”
“听上去的确很呆板呢。”
与其说她对早有耳闻的五条悟口中腐败的咒术高层一如既往负面的评价再次感慨，不如说她更加觉得拿食材和烹饪方式做解释的方式很有意思。
“五条先生有时候，会打一些很可爱的比方呢。”她也拿起自己的蓝莓波子汽水，战术性喝了一口，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五条悟那双清亮的蓝眼睛愣了愣，随即弯了起来，露出一个非常骄傲自信的笑容，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时候他们点的菜上齐了，桌上那只小小的铁板也已经被加热到可以放上食物的温度。因为只有一个夹子，五条悟很主动地承担起了烤肉的任务。
油爆爆的五花肉接触到烧得滚烫的铁板时发出滋滋的诱人响声，一片片薄薄的肉片被炙烤出油份，边缘也逐渐卷了起来。
山间岚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滋滋作响的肉，倏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试图开始找一些别的话题。
“不过，五条先生刚刚提到的那些会议，是咒术界的吧？”
“没错~”男人忙得不亦乐乎地翻转着烤盘上的五花肉，简短地回答。
“主要是要讨论汇报什么呢？”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盈利额，客户量和调查反馈这种东西，会适用于咒术界吗？”
五条悟翻转了一轮所有肉片，暂且能够停下来，刚好有回答她问题的时间。他抱着双臂，歪着脑袋思考着什么。
看到他这副思索的样子，她连忙说：“啊不好意思，如果是不能对外公开的信息的话，不用告诉我啦。”
他挥了挥手，一副“没有这回事”的样子。
“没事啦，反正山间小姐也知道咒术咒力咒术师的存在了，告诉你这个半只脚踏进咒术界的人也无妨啦。”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门槛是不是有点太低了，只是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话，在她看来仅仅是踏进了个小脚趾指甲盖儿。
“开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情报汇总吧。咒灵的分布和数量，主要集中的区域和不同等级的标准更新；以及相应的每年新咒术师的人数，包括御三家本身就继承咒力和术式的咒术师，和民间自然觉醒咒力的咒术师，以及这些人中有多少具备训练条件和资源，是否需要进入咒术高专进行统一培训。再来就是其他人员的招聘和人员流动更新汇报，需要确保全国各地的辅助监督和‘窗’合理部署到每个地区。”
“嗯……还有很多杂七杂八或者突发事件的作战制定会议之类的，不过最普通和日常的会议就大概是这些啦。”
出现了！五条悟非常罕见的正经发言之一！而且还超长！
因为能看出来五条悟真的有在试着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山间岚非常认真专注。可是她的表情就好像高中生听一堂数学课，从1+1=2开始，然后慢慢变成了让她证明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咒灵等级”，“御三家”，“咒术高专”，辅助监督“，”窗“……
她甚至挑不出她应该先问哪一个，支支吾吾地试着组织语句。
五条悟看着山间岚皱着眉头，撑着下巴，脸上的困惑在烟雾腾腾的环境中都能看得异常真切，嘴里只言片语地试着接话，却似乎还在将自己的问题进行着排序。
他哑然失笑。
“好啦好啦！吃肉吧吃肉吧！这些都不是穿着漂亮裙子主持团建晚会的山间小姐应该关心的事。”
“我还以为五条先生会说：这都不是月薪三千的人应该关心的事呢。”
“山间小姐月薪只有三千吗？！”
“？不是啦！！这只是一个梗啊！给我接地气一点五条先生！还有把那副怜悯的样子给我收回去啊！”
“山间小姐有任何困难的话一定要开口找我哦。”对方演的更起劲了。
这时候服务员刚好经过，山间岚忽然伸手叫住了他，然后用手掌拢成一个小喇叭状，悄悄附在弯下身来的服务员耳旁低语着什么。
“我都听到了！！山间小姐！请你用更加人道的方式报复我！而不是让服务员偷偷把我的饮料换成樱桃味！”
白色大猫发出了尖锐的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