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点似乎发现了她,丝滑地转了方向,越变越大,最后化作一个高马尾的姑娘。

    姑娘着淡青衣衫,她的焦虑已然化作实体,堆砌在眉眼间,抚不平倦意。

    牧归站在原处,插着手。

    姑娘狂奔而来,见牧归不动,眼睛一亮又一眯。

    她跃至牧归跟前,一个急跳,空中扭身,衣衫舒展舞做花瓣。

    下一瞬,如铁钳般的手抓上牧归。

    “终于找到了!快走,没时间了!”

    二话不说,拉起牧归就跑,脚下砖瓦咔咔响。

    耳边风声大作,针刺般地刮着牧归的皮肤。

    牧归张了张嘴,冷风灌入嗓中,几近窒息。

    “不是...咳咳,阿琰姑娘,什么事这么急?”

    嗓眼发痒,牧归强忍着咳嗽,辨认眼前模糊的景物。

    身边的树,脚下的瓦,一切都这么熟悉。

    方向和来时相反,她又回去了。

    “急事!阿溱午时找你,没找着。她嘱咐我,要是见着你,怎么样也要带来见她一面,”阿琰语速极快,如珠玉坠地,“你去哪了?我找了整个镇子,甚至还问了阿然——那个小乞丐,这才遇上。”

    牧归拍了拍阿琰:“我也有急事。”

    牧归拍的时候用上了内力,阿琰抓着她的手一瞬被抽去全部气力,没捏住牧归,她的腕自手中滑落。

    阿琰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后,已冲出去五寻。

    她反应极快,一个反蹬,将冲出的力掉了方向,握掌成拳,反袭向牧归。

    “你真是——”

    阿琰心急,这一下没收好力道,所蹬之处瓦片破碎,屋顶陷下一小坑。

    牧归见她不耐,隐隐有些怒气,知不可正面应对,趁她逼近之时,往边上一让。

    “砰!”

    细碎烟尘起。

    霎那之间,阿琰见牧归如泥鳅滑走,强行收了力道。

    拳上之力堪堪能收,而飞来时的力难卸,落下时不得已,又碎几砖几瓦。

    一拳落了空,阿琰又将拳化掌,双手撑地,将自己往天上一送,空中抱膝一滚,顺势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项链上挂着一圆筒状物,阿琰用手拨弄几下,不知触碰到何处机关,筒消失,成鞭。

    黑发张扬,同色发带混入黑发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阿琰目不旁视,鞭子向后一卷,如吐信之蛇,欲缠上溜走的猎物。

    它们似生了眼睛,向牧归露出獠牙。

    牧归一皱眉,目光闪烁,将匕首放回袖中。

    “和我走。”

    鞭子呈黑色,蛇鳞质感,幽幽反光。

    看似是金属,却柔软得出奇,搭上牧归的胳膊,缠了一圈又一圈。

    阿琰看着牧归,扯了扯鞭子。

    牧归蹲下,稳住下盘。举起没缠上鞭子的手,托脸。

    “我的事很急,比你想的要急很多,晚一点怕是会出人命。”

    “你也不说为何要带我走。”

    牧归单刀直入,挑明心思。

    阿琰性子直,若是委婉地说,恐怕听不明白。

    “倒不会出人命...”

    阿琰听到“出人命”三字,明显有些犹豫。

    “先说说?”

    人是晌午带走的,现已是酉时。

    魔教一向心狠手辣,苠叔他们活着的概率很小。

    但是不妨碍牧归拿来用。

    要是小事,她只好先行一步。

    阿琰跺了跺脚,打斗中暂时散去的焦灼,此时尽数回归。

    “阿溱要被卖了!”

    阿溱要被卖了。

    谁?

    六个字在脑中反复拆解、重组,拼成一只撒蹄子狂奔的麒麟,在牧归头顶大喊,卖了、卖了、卖了。

    牧归向后一靠,背靠房顶,面上挂着礼貌的笑。

    一定是听错了。

    睡一觉就好。

    晚安,阿溱;晚安,阿琰。

    牧归闭上眼睛。

    “怎么睡了?快醒醒!”阿琰的声音近了,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对吧?”

    牧归眼睛紧闭,一副睡到昏天黑地的样子。

    阿琰见状收了鞭子,抓着她的肩轻晃。

    “真的!唉,我不太会说,”阿琰懊恼道,“她要成亲了!”

    “啊?”

    牧归如丧尸直挺挺坐起,头顶擦着阿琰的下巴。

    “就是...”阿琰憋红了脸,眉几乎要连成一道,“她亲戚,忽然说要给她说媒,阿溱的母亲不知被灌了什么汤,竟同意了。一来二去,两家熟悉不少,就在昨夜,人家把聘礼抬来了!”

    “阿溱知情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不知。那天晚上,她见有人鬼鬼祟祟,往院子里搬东西,心中起疑,才知自己要成亲了。”

    “阿溱一向好脾气,这回也受不了,趁着父母不在,翻出聘书,晚膳的时候,拍到他们面前,说,自己不认这门婚事,要退婚。”

    “她父母不同意?”

    “正是。他们将她大骂一通,关在房里罚抄《女德》,说自己几年好吃好喝,竟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一开始我找不到阿溱,悄悄摸进去听了大概。男方给得挺大方,正巧阿溱大哥小弟都要娶新,什么...生意,不太好?”

    “不告而嫁,还受人金银,不就是卖吗。”阿琰说到激动处,踢了块瓦,狠狠地攥着,内力涌动,瓦片上出现蛛丝裂纹,粉碎成渣。

    “男方是谁?”

    “好像是某个家族的?总归是个人。”

    “八字合过了吗?”

    “没有,这不重要。按照两家的意思,‘孩子们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八字极好,不必再合’。”

    “阿溱的母亲不信你,你去没用,他们反倒嫌晦气。”

    身旁的巴掌声清脆,牧归沉思片刻:“你和阿溱取得了联系。时间太短,只交代了大概。慌乱中想起了我给过的承诺,于是来找我了。”

    阿琰顶着一道红印子,尚未开口,牧归先伸出一只手。

    “我猜猜。如此着急,看来阿溱不仅被禁足,出嫁日也提早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她的内力也出了问题吧?”

    “阿溱大概直说了让你找我,却没说找我做什么。你听了事件全过程,主张由我救阿溱出来,然后你们在江湖上避一段时间风头,等阿溱想回去了再回去。”

    “但是你们生了矛盾,结果并不乐观。找上我,不说因何事,一是有怨,二是怕我听了事情站在她那一边,只准备让我劝一劝。”

    “可对?”

    “对。”阿琰点头。

    “阿溱原先只想,由你告诉她的父母,两人八字不合,然后用你那神棍的话术。”

    “但我觉得,熬过这个,还有下一个,来订婚的人永无止境,不如直接跑了,到江湖上走一走。”

    “最近要生事,你得了消息,想趁水彻底浑浊时,将阿溱带出来。阿溱成失踪人口,她父母相信她已死,不会去寻。”

    牧归捡起碎瓦,细致地铺在空缺处。

    “你压根不准备让她回去。”

    “是,”阿琰理直气壮,却又疑惑道,“神棍能看出这么多吗?”

    “我是神金,能。”

    屋高风冷。

    大眼瞪大眼。

    “后日丑时。”

    阿琰先受不住,移开目光。

    丑时出嫁,新嫁娘需要彻夜准备,时间有些赶。

    “阿溱的路由她自己决定。”牧归淡淡地道。

    “成。”

    阿琰踟蹰,末了,点头。

    “还来得及,”牧归锤了锤僵硬的腿,转向阿琰,“陪我去个地方如何?”

    “你的急事?可——”

    “不行!”

    耳畔霹雳般声响,炸雷惊起,如钢水飞溅。

    声音源自房下,自下而上,力度不减。

    牧归一瞥,阿琰的五指不自觉地动弹。

    “云书,她是谁?为什么要和她走?”

    向下一瞧,一白衣少年叉着腰,气势汹汹。

    “云书?”

    牧归挑眉。

    阿琰脸黑如锅底,咬着牙,杀气爆发,压过雷霆。

    “谁让你来的?”

    鞭子比话音先至,走如游龙,比和牧归斗法时更凶。

    含怒一击,力道自然不会小,牧归同情地想,要是受了这一下,免费获得三日休假。

    少年不敢直面,一缩脖子,闷头逃窜。

    鞭子在身后,追着他咬。

    少年双手举过头顶,跳到和他们相对的另一侧屋顶,嚷嚷道:“我错了,再也不跟了别打了。”

    鞭声尽,知大势已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不敢放下手,唯恐再惹阿琰生气,斟酌着开口:“这不是怕你被骗了...这个人我不认得,忽然找上你,不是骗子就是——”

    他抬起头,正巧对上牧归的视线。

    牧归露齿一笑。

    “就是...”

    “就是什么?”

    阿琰收起鞭子,用的力过大,勒出印痕数条。

    “...”

    白衣少年不敢吭声,透过发丝,偷着瞧牧归。

    可怜巴巴的。

    “他要请我喝酒,忘了带,有点不好意思。”

    牧归看够乐子,接下话茬。

    “少侠可有找回失物?”

    “并无。他说,不曾见过,还问是谁传的闲话。后来看我实在着急,说回头帮我看看。”

    “可有去废墟寻过?”

    “并无。没必要寻。”

    “你信了?”牧归听出不对,“如果真的在他手中呢?”

    “老板人好,他说没有,应当就是没有。”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关乎到我的声名和我的人格。你不能侮辱老板和我之间的情谊。”

    少年一激,陡然起身,白色的衣衫灰一道黑一道,相当扎眼。

    双目染上赤红,他的神情格外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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