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牧归耷拉眼皮，瞥向一旁。
“云书——”
“还是叫阿琰吧，”阿琰打了个哆嗦，“这人是我的旧友，什么都好，脑子不太好。”
声细如蚊。
少年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牧归若有所思，抬眸：“脑子不好。”
少年坐得板正，迎上她的目光，一愣，连连点头，羞涩一笑。
牧归礼貌地笑笑。
“要带上他吗？”
“他会跟来的。”
阿琰撇嘴，再度抓上牧归的手腕。
...
正如阿然所言，路途不长。
或是因心急，阿琰拖着个牧归，速度不减反增。
牧归耳膜嗡鸣，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约莫半炷香后，砖瓦铺就的路到了尽头，山脚和它身前的林子显出模糊轮廓。
密林中心，白烟袅袅。
她们停了脚步。
白烟非白，越是靠近，越见烟中浑浊。
热气扑面，木炭微焦，林中有人交谈轻笑。
木头的香味中混杂着菜香，是刀光剑影下尘世一隅。
一派安详。
“破坏环境，扣分。”
才生出的乡愁，听了牧归一席话，羞愤得自动跳进水潭。
牧归无视阿琰的白眼，旁若无人地摸着袖子。
牧归随口道:“阿琰，要做正事了，让他回来吧。”
硕大岩石背后，一双眼睛亮了。
阿琰犹豫片刻，点头。
听林中鞋底踩踏声响，来的人怕是他们的数倍。
群体作战时，多一个人就是一份助力。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私情和大局，她分得清。
只一点头，额角垂落的发丝还未碰着肩，一人迫不及待，鲤鱼打挺跃出。
时少侠稳稳落地，头上插着的两根树杈子还在抖动。
他感激地冲她抱拳。
见人已到齐，牧归缓缓开口。
“林子里面是魔教，人数不少。敌明我暗，进林子时，务必小心。”
“阿琰，你在这树顶，可能看清底下？”牧归指了指最外层的树。
“这棵不行。再近三四棵，可以。”阿琰眯着眼睛，淡淡回道。
“好，待会我会先进林子。你们上树，远远地跟着，找个看得见的地方就行。
”等收到我的信号再行动。”
牧归面上的笑意已收尽，难得严肃。
她的话里一分感情也不带。
没有任何客套。
抛却情感，只余命令。
她在命令他们。
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气氛忽地被人泼了冷水。
他们都嗅到空气中的硝烟味。
很罕见。
还有点不习惯。
“要我做什么。”
被氛围感染，阿琰开口也是冷冷的。
“江湖的事情，我不太懂，因此需要你们帮忙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是没有，等到我将他们解决后再拜托——”
“等等，”阿琰越听越觉奇怪，忍不住开口打断，“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
“是。”
“那你请我来是做什么？”
“验尸，还有看他们有什么可疑的，”牧归坦诚，“我是真的不会。”
阿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随即嘴角一扯。
“你打得过吗？”阿琰上上下下打量牧归。
“悄悄地靠近，分批放倒，可以。”
牧归不知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元某填鸭式地教了她几回，剩下的交由她自己领悟。
就这几日来看，进步喜人。
武功提升到一定程度，能模糊地感受到对方实力强弱。遇到实力强的，头皮便如针刺，连带着后背发麻，腰背也会跟着弯下，气势不足。
迄今为止，牧归只在元某身上感受过。
而且，牧归对自己有信心。
要是打不过，就跑。
等对方放松警惕，再来阴的，逐个击破。
“要是人多，你对付不过来，”阿琰嗔道“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叫上我们？要是我没来找你，你真准备一个人冲进去吧？”
牧归直视阿琰的眼睛。
“我应付得了。”
“我和你一起进去。”
阿琰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没被牧归的气势压倒。
时少侠跟着点头，树杈子嗖嗖地摇出残影。
“很快就能解决，不用等很久。”
“三个人不是更快？我们都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
阿琰的眸光比剑更瘆人。
她的怒气浸润了整张脸，泛起一丝红晕。
“友人有难，却让我们作壁上观？”
“瞧不起人？”
“...”
牧归一怔。
面对实力不明的对手，就算是以三敌多，亦是凶险万分。
再说，这事本就和他们无关，是她的私事。
牧归一开始就没想将他们牵扯进来。
她只准备让他们藏在树上，等自己将这些人全部解决，再寻线索。
她没想过阿琰会主动提出帮忙。
做此事获得不了多少利益，反而容易牵扯进因果。
要是她，就不会管闲事。
所以，其实没必要这样的。牧归张口。
声音卡在喉间。
直觉告诉她，若是真这么说了，事情将会变得无可挽回。
有损她的利益。
算了。
算了。
算了。
阿琰见牧归神色变幻，最后长长呼气，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
“走吧。”
牧归揉了把脸，活动下筋骨，率先跳下屋顶。
过长的袖子垂落，盖住她的手腕，只露出一道弧形的、流水般的银光。
牧归不知何时抓了把刀。
如果小袄在这，定能认出，这是她威胁牧归不成、反被夺去的刀。
三人呈三角，牧归在前，二人紧随。
草木茂盛，他们踏草而行，草叶弯折声微弱，很好地藏入林中。
耳畔，火焰燃烧声越发清晰。
他们已深入林中。
很快，于阴翳中央的空地上，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猛地一抬手，三人齐齐屏息。
牧归离得最近。
体内内力流转，她看清最前头一人的神情。
约莫三十的男子。他有些疲惫，木然地坐着，盯着篝火发呆。
火光照着他的脸。一道狰狞疤痕自额角右侧，延伸到鼻翼。
方脸，宽中庭，他看累了，从身侧拿起个酒壶，往嘴中灌。
晶莹的酒液顺着下巴流下，胸前衣衫更深。
他将酒壶一放，闭上眼感受嘴中滋味。
酒液几乎撒了满脸，他也不去擦，任由它们滑落。
牧归慢慢地往前挪。
围着篝火的约有十二三人，均是三十岁上下。
他们使的武器种类不尽相同。刀剑有之，暗器有之，还有一人正用衣服细致地擦着一玉瓶。
牧归转头，接上阿琰的视线。
就是他们吗？
阿琰嘴唇无声地动了。
点头。
有问题吗？
牧归用眼神问她。
阿琰摇头。
我数三声，我们就出去。
牧归转回，背对着他们，竖起三根手指。
牧归相信，凭借他们的智商，一定能懂。
三。
二。
两根手指尚未放下，身后忽然咔的一声脆响。
似蔬果烂熟后自然开裂声。
三人脸色一变。
眼前半睡半醒的男子，双眼忽地睁开，目露精光，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时少侠瞬时绷紧。
为更好地冲出去，他调整了站姿，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何时踏上了树枝。
离得远了还无妨，但对于江湖人而言，他们现在隔的距离，和面对面没什么区别。
牧归一扫，目光极快地点过——七人似没听着，一人顿住，还有三人眉头微皱。
唯有饮酒男子一人完全清醒。
因实力不齐，武功较弱的还没反应上来。
有胜算。
眼前一花，风尘掀起牧归的额发。
牧归脑中正盘算着应对措施。
然而应对措施还没出，时少侠一咬牙，先冲了出去。
牧归看着小时的背影。
陡然生出的疑惑，让她不知所措。
要紧关头，牧归顾不上太多，心一横，跟着时少侠冲了出去。
时少侠一定是想到破局之法了。
阿琰见牧归冲了出去，一着急，踩上树枝。
又是咔的一声。
林中行进，阿琰处处留意，神经紧绷，生怕自己失误，让人发现了去。
这一声像是在提醒她，他们的计划已失败，需重新再来。
失败的悲愤一瞬转化为怒火，阿琰扯下项链，一个呼吸间组装完毕。
一声鞭响，坏事的树枝化为尘土。
阿琰杀气腾腾走出去。
鞭声不似树枝断裂声，它代表武器，代表威胁。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促使他们将视线移到鞭声位置，而非冲出来的两人身上。
这两人手无寸铁，看着瘦弱。
他们感受不到威胁。
阿琰不看他们。
她消失一瞬，出现在牧归左手侧。
时少侠反应上来，往前一站，欲站在牧归右手侧。
左脚踩着一件事物，他站立不稳，往前一倒。
慌乱之中，手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却打到牧归肩上。
牧归被向前一推，不由跳了两跳。
这一跳不要紧，然而一块四方木制牌因被其主草草放入，借着这一跳的力道，挣脱袖袋的束缚，掉了出来。
牧归正跳着，足尖勾起，正正好踢到木牌。
木牌划过一道曲线，在牧归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啪的一声。
落到他们之间。牌面向上。
牧归立即看向阿琰。
她是官府的人不假，只是希望阿琰不要因她隐瞒而怨恨她。
阿琰愣了愣，接着严肃点头。
她抬起手。
牧归：？
游龙携雷过。
鞭声再度响起。
阿琰往空气中抽了一鞭。
众人的注意已全部集中到他们身上。
“云书——”
“还是叫阿琰吧，”阿琰打了个哆嗦，“这人是我的旧友，什么都好，脑子不太好。”
声细如蚊。
少年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牧归若有所思，抬眸：“脑子不好。”
少年坐得板正，迎上她的目光，一愣，连连点头，羞涩一笑。
牧归礼貌地笑笑。
“要带上他吗？”
“他会跟来的。”
阿琰撇嘴，再度抓上牧归的手腕。
...
正如阿然所言，路途不长。
或是因心急，阿琰拖着个牧归，速度不减反增。
牧归耳膜嗡鸣，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约莫半炷香后，砖瓦铺就的路到了尽头，山脚和它身前的林子显出模糊轮廓。
密林中心，白烟袅袅。
她们停了脚步。
白烟非白，越是靠近，越见烟中浑浊。
热气扑面，木炭微焦，林中有人交谈轻笑。
木头的香味中混杂着菜香，是刀光剑影下尘世一隅。
一派安详。
“破坏环境，扣分。”
才生出的乡愁，听了牧归一席话，羞愤得自动跳进水潭。
牧归无视阿琰的白眼，旁若无人地摸着袖子。
牧归随口道:“阿琰，要做正事了，让他回来吧。”
硕大岩石背后，一双眼睛亮了。
阿琰犹豫片刻，点头。
听林中鞋底踩踏声响，来的人怕是他们的数倍。
群体作战时，多一个人就是一份助力。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私情和大局，她分得清。
只一点头，额角垂落的发丝还未碰着肩，一人迫不及待，鲤鱼打挺跃出。
时少侠稳稳落地，头上插着的两根树杈子还在抖动。
他感激地冲她抱拳。
见人已到齐，牧归缓缓开口。
“林子里面是魔教，人数不少。敌明我暗，进林子时，务必小心。”
“阿琰，你在这树顶，可能看清底下？”牧归指了指最外层的树。
“这棵不行。再近三四棵，可以。”阿琰眯着眼睛，淡淡回道。
“好，待会我会先进林子。你们上树，远远地跟着，找个看得见的地方就行。
”等收到我的信号再行动。”
牧归面上的笑意已收尽，难得严肃。
她的话里一分感情也不带。
没有任何客套。
抛却情感，只余命令。
她在命令他们。
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气氛忽地被人泼了冷水。
他们都嗅到空气中的硝烟味。
很罕见。
还有点不习惯。
“要我做什么。”
被氛围感染，阿琰开口也是冷冷的。
“江湖的事情，我不太懂，因此需要你们帮忙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是没有，等到我将他们解决后再拜托——”
“等等，”阿琰越听越觉奇怪，忍不住开口打断，“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
“是。”
“那你请我来是做什么？”
“验尸，还有看他们有什么可疑的，”牧归坦诚，“我是真的不会。”
阿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随即嘴角一扯。
“你打得过吗？”阿琰上上下下打量牧归。
“悄悄地靠近，分批放倒，可以。”
牧归不知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元某填鸭式地教了她几回，剩下的交由她自己领悟。
就这几日来看，进步喜人。
武功提升到一定程度，能模糊地感受到对方实力强弱。遇到实力强的，头皮便如针刺，连带着后背发麻，腰背也会跟着弯下，气势不足。
迄今为止，牧归只在元某身上感受过。
而且，牧归对自己有信心。
要是打不过，就跑。
等对方放松警惕，再来阴的，逐个击破。
“要是人多，你对付不过来，”阿琰嗔道“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叫上我们？要是我没来找你，你真准备一个人冲进去吧？”
牧归直视阿琰的眼睛。
“我应付得了。”
“我和你一起进去。”
阿琰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没被牧归的气势压倒。
时少侠跟着点头，树杈子嗖嗖地摇出残影。
“很快就能解决，不用等很久。”
“三个人不是更快？我们都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
阿琰的眸光比剑更瘆人。
她的怒气浸润了整张脸，泛起一丝红晕。
“友人有难，却让我们作壁上观？”
“瞧不起人？”
“...”
牧归一怔。
面对实力不明的对手，就算是以三敌多，亦是凶险万分。
再说，这事本就和他们无关，是她的私事。
牧归一开始就没想将他们牵扯进来。
她只准备让他们藏在树上，等自己将这些人全部解决，再寻线索。
她没想过阿琰会主动提出帮忙。
做此事获得不了多少利益，反而容易牵扯进因果。
要是她，就不会管闲事。
所以，其实没必要这样的。牧归张口。
声音卡在喉间。
直觉告诉她，若是真这么说了，事情将会变得无可挽回。
有损她的利益。
算了。
算了。
算了。
阿琰见牧归神色变幻，最后长长呼气，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
“走吧。”
牧归揉了把脸，活动下筋骨，率先跳下屋顶。
过长的袖子垂落，盖住她的手腕，只露出一道弧形的、流水般的银光。
牧归不知何时抓了把刀。
如果小袄在这，定能认出，这是她威胁牧归不成、反被夺去的刀。
三人呈三角，牧归在前，二人紧随。
草木茂盛，他们踏草而行，草叶弯折声微弱，很好地藏入林中。
耳畔，火焰燃烧声越发清晰。
他们已深入林中。
很快，于阴翳中央的空地上，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猛地一抬手，三人齐齐屏息。
牧归离得最近。
体内内力流转，她看清最前头一人的神情。
约莫三十的男子。他有些疲惫，木然地坐着，盯着篝火发呆。
火光照着他的脸。一道狰狞疤痕自额角右侧，延伸到鼻翼。
方脸，宽中庭，他看累了，从身侧拿起个酒壶，往嘴中灌。
晶莹的酒液顺着下巴流下，胸前衣衫更深。
他将酒壶一放，闭上眼感受嘴中滋味。
酒液几乎撒了满脸，他也不去擦，任由它们滑落。
牧归慢慢地往前挪。
围着篝火的约有十二三人，均是三十岁上下。
他们使的武器种类不尽相同。刀剑有之，暗器有之，还有一人正用衣服细致地擦着一玉瓶。
牧归转头，接上阿琰的视线。
就是他们吗？
阿琰嘴唇无声地动了。
点头。
有问题吗？
牧归用眼神问她。
阿琰摇头。
我数三声，我们就出去。
牧归转回，背对着他们，竖起三根手指。
牧归相信，凭借他们的智商，一定能懂。
三。
二。
两根手指尚未放下，身后忽然咔的一声脆响。
似蔬果烂熟后自然开裂声。
三人脸色一变。
眼前半睡半醒的男子，双眼忽地睁开，目露精光，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时少侠瞬时绷紧。
为更好地冲出去，他调整了站姿，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何时踏上了树枝。
离得远了还无妨，但对于江湖人而言，他们现在隔的距离，和面对面没什么区别。
牧归一扫，目光极快地点过——七人似没听着，一人顿住，还有三人眉头微皱。
唯有饮酒男子一人完全清醒。
因实力不齐，武功较弱的还没反应上来。
有胜算。
眼前一花，风尘掀起牧归的额发。
牧归脑中正盘算着应对措施。
然而应对措施还没出，时少侠一咬牙，先冲了出去。
牧归看着小时的背影。
陡然生出的疑惑，让她不知所措。
要紧关头，牧归顾不上太多，心一横，跟着时少侠冲了出去。
时少侠一定是想到破局之法了。
阿琰见牧归冲了出去，一着急，踩上树枝。
又是咔的一声。
林中行进，阿琰处处留意，神经紧绷，生怕自己失误，让人发现了去。
这一声像是在提醒她，他们的计划已失败，需重新再来。
失败的悲愤一瞬转化为怒火，阿琰扯下项链，一个呼吸间组装完毕。
一声鞭响，坏事的树枝化为尘土。
阿琰杀气腾腾走出去。
鞭声不似树枝断裂声，它代表武器，代表威胁。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促使他们将视线移到鞭声位置，而非冲出来的两人身上。
这两人手无寸铁，看着瘦弱。
他们感受不到威胁。
阿琰不看他们。
她消失一瞬，出现在牧归左手侧。
时少侠反应上来，往前一站，欲站在牧归右手侧。
左脚踩着一件事物，他站立不稳，往前一倒。
慌乱之中，手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却打到牧归肩上。
牧归被向前一推，不由跳了两跳。
这一跳不要紧，然而一块四方木制牌因被其主草草放入，借着这一跳的力道，挣脱袖袋的束缚，掉了出来。
牧归正跳着，足尖勾起，正正好踢到木牌。
木牌划过一道曲线，在牧归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啪的一声。
落到他们之间。牌面向上。
牧归立即看向阿琰。
她是官府的人不假，只是希望阿琰不要因她隐瞒而怨恨她。
阿琰愣了愣，接着严肃点头。
她抬起手。
牧归：？
游龙携雷过。
鞭声再度响起。
阿琰往空气中抽了一鞭。
众人的注意已全部集中到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