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二当家心头涌上狂喜,不觉看了一眼大当家,却发现大当家也用相同的眼神看着他。

    彼此对视,二当家先反应上,不顾一切地扑上前,而大当家一蹬墙壁,飞起一脚踢在二当家身上,二当家吃痛,额角冒出冷汗,手一松。这一踹力道极大,他踉跄后退,踩着吃饭用的破碗,跌坐在牢中,捂着伤处抽气。

    大当家抖着铁链,又是一脚,将二当家踢倒在地,踩着二当家的手上前,不顾耳畔二当家歇斯底里的尖叫,若无其事道:“我去。”

    “那边的人……算了,只要说实话,也不会怎么样。”

    牧归用足够让他们听到的声音嘀咕。

    她悄悄移了一步。不多不少,正好挡住对面牢房的视线,这动作大当家曾在相似的场合见过,心一跳,随即手中被塞入一个圆润的东西,而后将手抽回,趁咳嗽的间隙咽下,面色终于多了些红润。

    “明日会有人来,跟他走便是。”

    大当家含糊地应了一声,而后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脚下挣扎的二当家。

    二当家不可置信地抬头,伸手欲抓牧归衣脚:“您走了?您要走了?”

    一声闷响。

    牢狱归于寂静。

    牧归头也不回地走出监狱。

    初至西京,镣铐加身,公庭审问。装疯装神棍,她绞尽脑汁思索活下去的办法。而现在,她自如出入县府,无人阻拦。

    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携来麻酥酥的暖。

    牧归有些失神。

    恰在此时,一簇花不偏不倚落在鬓边。

    牧归今日出门为方便,着素衣短打扮,加之睡眠不足精神状况不佳,往人群中一站,毫不起眼。这花一落,却似谁人额间鲜红朱砂,冲破单一的黑白二色,减了一分肃穆。

    举目四顾,不见人影,唯有风动。

    牧归缓缓将之取下。

    是桂花。

    它的颜色金得发红,入手细密而温和的质感,香味淡雅而不刺鼻。

    这个时节见到桂花并不稀奇,但开得这么漂亮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牧归用轻功来回赶路,见过路旁风景不少,识树无数,却没见过这种桂花。西京的水土养不出这样的花,更别提,县令府里根本没有桂树。

    千里折桂送佳人。

    牧归将桂花别回鬓边。

    桂,同归。

    她只与元回讲过自己的名字。元回忙得焦头烂额,应当没有这种闲心思送花。

    本不属于西京的花出现在西京,绝不是这么简单。

    莫非有人想对她出手,元回脱不开身,将自己的名字同别人人讲了,而这人正巧在她身侧,见她空门大开,不得已抛出花枝,提醒其危险将至。

    虽然奇怪,细细想来,似乎有点道理。

    牧归想来想去,觉得这花实在来得诡异,便动身去寻元回。

    烟冷香消,元回不见踪迹。

    依平日,他应当在榻上小憩。

    牧归不信邪,避开元回卧榻,在房内多看两眼,除桌上金色果子换成深红的这一发现外,别无所获。

    想了想,牧归取过一张空白熟宣,拿了果子,挤出一些汁液滴入砚台,就着陈墨写写画画。

    写罢,将笔放回原位,又将桂花摘下,一并用墨条压住。

    她出门时没有隐藏身形,因而有人见到她,隔着老远就举起兵器,示意她不要动。牧归站在原地,等这侍卫吭哧吭哧迈着腿向她奔来。

    侍卫见到她,先是一愣,而后客气地问道:“您找谁吗。”

    他认出牧归的脸,虽不知她与大人的关系,却不敢造次。又因规矩,不得不上前问一声。

    “你们大人呢?”

    “这...”侍卫苦笑。这不是他该知道的。大人不曾吩咐,他就算知道也不敢透露。

    两边都得罪不得,他夹在中间着实难受。

    “好。”牧归安慰地一笑,侍卫跟着憨厚一笑,意识到自己不妥,正了神色,领着她出了县府。

    牧归没有直接回屋子,而是拐入一处破烂小巷。

    “稀客呀。这次来为了什么?”

    人还未至,声音先至。阿然坐在断墙上,托着脸看她。

    “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来的?”牧归顺手将果子抛给她。

    果子被挤得有些蔫,阿然接了,直直送到嘴边,眼睛始终盯着牧归:“一个果子还不够。”

    “这可是供果,再多就没了。”

    牧归装出心疼,阿然十分受用,果子三两下下肚,舐去手上酸甜汁水,嘎嘎笑道:“供果?身手不错。”

    “自然。”回得面不改色。

    提供给上级吃的果子,也是供果。

    “想问什么?老规矩,一问一价。”

    牧归不开口,只是看着她笑。

    “真个是?”阿然恍然,豪气挥手,“成,成。几时?”

    “午时,会有人来找你,”牧归左右瞧了一眼,“你的跟班们呢?”

    “再来两个供果。”阿然伸手讨要。

    她不愿说,牧归不甚在意,马不停蹄地往下一处。待琐事均处理完毕,将全部门窗堵死,翻身上榻。

    ...

    一夜无梦。

    巳时,牧归起,洗漱更衣。

    她与阿溱约好,午时于县府匾下相见。

    阿溱是良民,对官府种种颇有些畏惧,牧归提出一道进府,再三保证不会有问题,阿溱才勉强点头。

    正等着,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你在这。”

    绯衣人步子轻快,行至其身侧,摆手道:“礼制就免了,我姓赵。元大人托我带你进去。”

    他向牧归展示了手中的布条,示意她戴上。

    牧归望向远处:“我还要带一人。”

    布条一抖,一条变为三条。

    牧归系上,笑道:“赵大人不和我打了吗。”

    赵大人鼻中呼出一气,有些悻悻:“不打了。都说你聪明,这时候怎么没眼力见了。”

    牧归膝盖无端一软,赵大人立即拽住她的袖子。

    袖中被塞入一块硬物,牧归摸了摸,挑眉:“怎么又是玉?而且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种姿势,光明正大地给,不成吗?”

    赵大人怒视:“这是血玉,千金难买,你见上一面都难,甭墨迹了,拿好。”

    “那这是给我了?”

    “想得挺美。”

    牧归默默将头转回去。

    “元大人说,这次由你坐镇。要是有紧急情况,先用这个。”赵大人传音给她。

    “他们还能查我身份不成?”牧归心知不是这个原因。

    无言。

    风似乎大了些,赵大人问道:“树上这位是你要带的?”

    “我看不见,兴许是的。”

    赵大人又哼了一声。

    “朱姑娘?”阿溱的声音从头顶飘下。

    “阿溱?天没塌,快过来。”

    一刻钟后,阿溱也戴上布条。赵大人引着他们往里走,回到那充满阴湿味的地下。

    密室里绿衣青衣蓝衣的匆匆忙活,八仙桌被摆在上首,刑具一一挂在墙上,血迹已经消失了。

    一个着官袍的胖子坐在桌后,不住擦油汗。

    赵大人冲县令一抬下巴。

    “娃子,不用紧张。你平时挺会说的,现在上了场,可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对,好好说,让他们知道后生可畏。”

    赵大人莫名给予厚望,牧归打个哈哈,便拽着阿溱往另一头走。

    “人带来了吗?”浅绯色衣服的看了一眼牧归。

    “带来了。”

    绿衣人颔首,将手一招,左侧几个青衣人携若干蒙眼的人,引其到两侧,将布条解开。

    阿然也在这一众人中,脸色不怎么好。她一碰牧归,对其使眼色:“早知道是这种作证,我就不来了。”

    “他们不害良民。”

    “我吃了供果...他们会不会...”

    “不会,”牧归一顿,补充道,“只要没有触犯《大景律》。”

    阿然捂着自己的头呻吟,牧归对上赵大人探究的眼神,一点头。

    袖下手指动了动,县令一抽,将官帽扶正。

    他看着下头一众比自己品级高许多的官,觉得此刻坐在这主位,如同坐于刀山火海。

    咬咬牙,一拍惊堂木。

    “升堂!”

    听到升堂二字,牧归立即躺下,仰面朝天,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你这是做什么?”浅绯色衣服的站得远,无法赶过去。

    “在接县府地气。”

    县令脸唰地白了。

    今非昔比,牧归几个月前还跪在堂下,而现在能站在这个位置,不是能力出众武艺高强,就是和朝中大臣沾亲带故。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有失大雅的行为,是给他下马威。

    怪他眼拙,没认出珠玉。

    牧归才躺了一会,立即有人来拉她。动作比八月那回不知轻柔多少,生怕她磕着碰着。

    “对于山匪打砸烧毁店铺、买卖人口、私养兵马,开庭审理。”

    “好怪,”阿溱喃喃道,“官老爷以前是这么说的吗?”

    一旁的绿衣人听了直摇头,青衣人更小幅度地摇头。

    “兴许是吧。”牧归不理会他们。

    几人把头摇得更厉害了。

    “传大当家。”

    “这时候了还叫大当家?”

    “他不肯说他的名字,户籍不在西京,没有别的称呼,只好这么叫了。”浅绯衣的传声给她们,语气几分无奈。

    大当家被几人按着跪在地上。他的手反绑在身后,出奇安静。

    “对于上述罪名,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大当家咧嘴一笑,“我要告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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