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么多年咱们家都没打听过他们家,如今又有什么好管的。”说着,贾赦又缓缓回到了位置上,只是手里的那串檀木珠子被他捏得紧紧的,这才泄露出了一点点他的情绪。

    “你是在怪家里当年没替张家周旋?”贾母看向贾赦道。

    “儿子不敢,”贾赦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脸色,“当年家里都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替张家周旋。”

    “如今咱们就当这门姻亲断了便是。”

    “到底是夺嫡的大事,咱们家又不是什么一等人家,哪里敢掺和进去。”贾母说道,“只是如今张家已经被赦免了,咱们家又有他们家的消息,如何能置之不理?”

    贾赦却是仿佛没听到贾母的话一般,“当初变已经算是断了姻亲,如今咱们又掺和进去做什么?”

    贾母看到贾赦这幅样子,心里就不舒服,拍了拍扶手说道,“我虽不喜欢张氏,可也得说,能娶到她这样的媳妇,只能说是你高攀了,难不成你这岳家你就不管了?”

    “你可以断,难不成琏儿还能不认自己的外家?”

    听到这里,贾琏才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嘴里的张家,居然是他的外家。贾琏对这个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里没出现过的外家有太多的疑问,但如今看这气氛,贾琏到底也不敢多问。

    贾母见贾赦不为所动,到底叹了口气说道,“从京城到幽州,三千里不止,当年的幽州还有兵乱灾祸,老二是去幽州做官的,那都走得艰难,更何况是张家是流放的。”

    “寻常人家,流放三千里,流放途中家里的人就都已经死绝了,你当张家是怎么全家平平安安地走到幽州去的?”

    “咱们家虽没周旋,可那些运人的兵丁到底是看了你父亲的面子,又有咱们家送去的银钱开路,这才没为难他们家。”

    “这……”贾赦没料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

    “原本,我们是不知道他们家如今在哪里,也不敢再掺和进去,这才不管了。”当年牵扯到先太子谋逆之事中被流放的官员数不胜数,哪里能知道张家去了幽州。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张家在幽州,哪里能有不管了的?”贾母问道。

    贾赦却是叹了口气,到也没再僵着,只说道,“我了解我那几个舅兄,当年他们都没写封信来求救,如今既然都已经赦免了他们家,更不会再要我们家的帮助了。”

    贾家能帮助张家什么?左不过就是些赢钱罢了,张家这种读书人家又向来是清高不过,哪里能要这些。

    贾母也有些沉默。

    说实话,贾母并不算喜欢张家,当年贾赦这婚事也是贾代善定下的。这回说要帮张家,也不过是看在姻亲的份上,但再多的情分却是没有了的。

    “幽州到底是苦寒之地,我们是不是给先大嫂娘家送点皮子棉衣去,到也不用太好的,能保暖过冬就行。”王如意提议道。

    “哼,他们怕是也不会要。”贾赦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只是到底王如意是弟妹,贾赦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不收咱们家的东西不妨事,难不成他们还能不收亲外甥送去的东西?”王如意推了一把贾琏说道,“再怎么,也不能不叫亲外孙尽孝吧。”

    “你说的到也有几分道理。”贾母也知道张家人的性子,到底也怕东西送去了被丢出来,那岂不是丢了荣国府的面子,她又是最好面子不过。

    但若是打着贾琏的旗号,那就又不同了,就像王如意说的,难不成还能阻止外孙敬孝心?

    “我想着这会儿他们家也不需要金的银的,咱们多给他们家送点实用的东西去才好。”王如意提议道。

    “你去收拾了出来,到时候叫老二给他们送去吧。”贾母也不想再多说。

    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外祖家,又在自己十来年的生涯里头一回被提起来,贾琏到底是有些好奇。只可惜,刚刚在荣庆堂里贾琏又听得一知半解的,到底是不太清楚外祖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多年了两家从来未曾来往过。

    “老爷,我……”贾琏想问一问贾赦,但他们父子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好,贾赦如今的脸色又实在是难看,贾琏还是没法问下去。

    “你是想知道你外祖家的事儿?”贾赦哪里不知道贾琏到底要问什么,“罢了,你也大了,这些事你也该知道些。”

    贾赦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这让贾赦回忆起了他最黑暗的那段时间,这会儿跟贾琏讲个古,倒也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你前头也在老太太屋里听到了,你外祖家姓张,他们家原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家中多读书人,考中进士的族人也不少。你外祖当年官至太子太傅,正一品的衔儿,他老人家膝下一共三子一女。”

    “一女就是你亲娘了,你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是前科的状元,你三舅舅也少有才名,若不是当年你祖父对你外祖有恩,我也娶不上你娘。”贾赦想起张氏来,心里越发难受了几分。

    贾琏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年纪虽小,但在这样的人家长大,对官职什么的认识倒也不缺,但就因为不缺,贾琏才越发糊涂了。

    他外祖家听着这样显赫,怎么如今就到了幽州去了,甚至听老太太和婶娘的意思还是要靠自家救济了。

    “你大抵也听过坏了事的忠义亲王,你外祖当年是太子太傅自然是受了牵连,你舅舅们也都被免了职,全家都被流放了。”

    “你娘那个时候怀着你,听到这个消息伤心得不行,可那个时候咱们家里也是风雨飘摇,也不敢出手相帮,你那个同胞兄长也是在那个时候没的,你娘受不住打击,早产生下了你后就撒手人寰了。”

    “所以这些年来,你也不知道你外祖家的事。”贾赦说完,心里的郁气到底是出了一口。当年的贾赦从意气风发的太子心腹,一夜之间变成了戴罪之人,聪明伶俐的长子早夭,发妻早产而亡,父亲又因救驾而亡,他几乎失去了自己所有最重要的人。

    贾琏沉默着跟着贾赦走了一会儿,这才又问道,“老爷,你说我外祖家会要咱们的接济吗?”

    “你外祖和舅舅他们都恨着我呢,是我没照顾好你娘,让她这么年轻就走了,这亲事早就断了,他们又怎么会要我们家的接济。”贾赦随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说道。

    ……

    张家还就真不要外孙的这点孝心。

    倒不是因为当年张家落魄的时候,贾家没出手帮忙。那个时候可以说是满京城的官员,人人自危,能保下自家人的命那都已经是极幸运的事了,又哪里还敢掺和到夺嫡这种事情中来。

    更何况,贾家只是没帮忙,好歹也没落井下石不是。

    比如张家三子张承思当年的未婚妻家,听到张家出了事,立马就上门来退亲。张家原本也就不是那种刻薄人家,自然也不会非让人家姑娘跟着一道流放,便就痛快地退还了信物。

    但那家人却是怕被张承思再缠上,硬是贿赂了押送的兵丁,要弄死张承思。还好张家姻亲旧顾也不少,也有钱财打点,这才侥幸能保下命来。

    就如此,张承思也没恨上人家。

    只是有一桩事,一直让张家所有人耿耿于怀,那就是当年张家出事没多久,自家女儿就早产而亡了,前头那个已经懂事了的外甥也没留下,只留了一个襁褓中什么都不懂的外甥。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养大,转头就没了,这叫张家人如何不恨。

    贾赦更是过了没几年就转头另娶了。

    张承思就一直怀疑是贾家看张家败落,借着早产的名义,将自家姐姐给弄死了。

    如今贾家居然送了东西来接济他们,张承思直接就把东西摔在了地方,“谁要他们的这些破东西?这么多年没动静,好容易咱们家被赦免了,怎么他们家的东西就送上门来了?”

    这时间实在是凑得太巧,他们家刚刚因为太上皇六十大寿被赦免,贾家居然就上门送东西来了,这若是说其中没猫腻,张承思是不相信的。

    张承思把东西扔在地上以后,还仿佛如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把自己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又怼把东西带进了门的张承道,“二哥你也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带进来,仔细咱爹知道了揍你。”

    “到底是张兄送来的东西,他帮了咱们家许多,好歹得给张兄一点面子。”张承道无奈道。

    他口里的张兄就是张师爷。

    张师爷原本中举人的时候,张太傅正是他的座师,如今在幽州这种苦寒之地碰到了张老爷子,凭借着当年的情分,自然是要帮扶一把的。

    张家如今刚刚被赦免,他们家的钱财也早就几乎耗尽了,只买了如今住的小院子,就再没余钱。不然张承道也不至于去写话本谋生。

    这一来二去,张师爷才知道张家与主家的关系,才写信给了王子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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