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回到了天守阁。

    登上阁楼前,她听到叮铃铃的声响,抬头瞧见三楼窗外屋檐下挂着的金鱼风铃,是她熟悉的那个,狮子王将它带回来了。

    上楼,进门,屋内陈设不变,不染纤尘,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神无打眼望去,屏风隔开空间,侧面仍有空隙,她看见一片绚烂春光。走近看,是一套华丽的振袖和服,展开挂在木架上,淡粉的底色,其上春花烂漫。

    再往旁边看,是三个木盒。打开第一个,她登时后退一步,吓了一跳。里面原是一颗狰狞的鬼之头颅,乃髭切先前得到的战利品。

    抿住苍白唇瓣,神无有些犹豫地打开第二个盒子。倒不是怕,只是先前鬼首出现得突然,她没有准备,也没想到会有人将这种东西当做礼物送她。好在第二个礼物较为正常,一颗巨大的牙齿,是膝丸之前从土蜘蛛嘴里撬下来的。

    再到第三个木盒,神无已经放平心态,而盒子里的东西也是实用的衣物。白色的狐皮披肩、围脖并一副手套。只是东西虽好,但其材质可能会让本丸中的狐狸们绷紧了皮。怎么说呢,有点地狱。

    看完礼物,她就要开始工作了。

    与之前的锻刀不同,如大典太光世所言,魔王小槌中没有刀灵,所以重锻必需要靠刀匠。

    这个本丸没有刀匠,所以神无需要向时之政府提出借调申请。

    在她填写申请表时,由她首肯,付丧神们在餐厅门口的公告栏上张贴了通知,为给他们的主君选拔合适的剑道老师。

    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这可是份美差,绝大多数刀剑都摩拳擦掌想要竞聘上岗。

    鲶尾藤四郎提出灵魂问题:“所以主公打算用什么刀呢?”

    太鼓钟贞宗思考道:“主的力气比较小,首先排除薙刀、枪和大太刀。”

    萤丸可爱的小脸登时就垮了下去。

    “至于太刀嘛……主不是很高,用太刀是不是不太方便?而且太刀也是比较重的。”他接着说道。

    于是下一批消沉的是主控的太刀们,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意料之中。而且他们也没有完全丧失希望,因为无论神无选择什么刀,前提都是打好基础。所以为人师表这件事,稳重的太刀们自认为可以轻松胜任。

    经过太鼓钟贞宗一番分析,打刀、胁差和短刀各自吵得不可开交,公告栏前宛如菜市场一样喧闹。

    狐之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挤进人群,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都别吵了!审神者大人用的是怀剑!怀剑!”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随即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耶——!”短刀们高兴欢呼。

    怀剑,意为怀中藏剑,虽然比短刀更短,多为女子贴身藏匿,以作护身之用,但分类仍属短刀,乃其下一种特殊分支。

    所以这是短刀组的大胜利。

    此刻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所谓“怀中藏剑”,代表着有刀要和他们抢夺主君的宠爱与倚重。

    于是打算帮神无打基础的队伍又壮大几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集思广益为神无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时之政府分配的刀匠到了。

    佛刀数珠丸恒次、江雪左文字和神刀石切丸、太郎太刀等候多时,准备先给魔王小槌净化,再行重锻。

    漫长而彻底的净化仪式过后,魔王小槌上缠绕的妖怪残念不在,神无跟随刀匠踏入锻冶所,炉中木炭熊熊燃烧,滚烫的火焰灼红了她的脸。

    锻冶所和锻刀室并不相同。审神者将灵力注入锻刀室中收藏的刀胚,就能唤醒刀剑。但锻冶所使用的,是需要刀匠的传统锻造技法。

    先将断刃融化,加入精挑细选的玉刚,经过反复、多次的捶打、折叠,去除钢材的杂质并提升其强度。随后是素延、火造,塑成刀形并调整细节。

    但在淬火这一步,神无拦住了刀匠。

    在刀匠疑惑的目光中,她拿刀胚割破指腹,数滴鲜血融入清水,很快将水染成淡红。然后她示意刀匠可以继续,于是被加热至八百度的刀身浸入血水中,滋啦声响伴随浓重水雾,烧红的金属重新变回银白,水中的红色也消失不见。

    ——就像是刀吸取了水里的血液。

    刀匠额际滑落一滴汗水,是冷汗。他觉得这把刀有些不妙,再加上这座本丸又是暗堕本丸,一时间,他竟难以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打破了紧绷氛围的,是突兀亮起的白色光芒。

    “薙刀,巴形。没有铭和传说,没有故事的巴形的集合体。这就是我。”

    ——是那沾了神无血液的刀胚被唤醒了。

    刀匠看了一眼平静如常的神无,紧张地吞咽口水,开始为魔王小槌打磨。使用粗细不同的砥石,魔王小槌被逐次抛光成纤毫毕现的镜面,再搭配上合适的刀装,重锻任务就完成了。

    刀匠松了口气,他本就是临时受命而来,将重锻的怀剑交给神无之后,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神无拿着刚出炉的刀,这下,魔王小槌真的变成“小”槌了。

    似乎为她心中所想而感到不满,本被安稳拿在手中的短刀一抖,锋利刀锋再次撕裂指腹的伤口,将涌出的血液吸收殆尽。

    “主人。”新显现的薙刀握住神无的手单膝跪地,将怀剑从她手中取出,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入口中。

    温暖湿润的触感包裹指尖,神无有些僵硬无措,比力量她自然不敌高大的薙刀,抽不出手,就只能任由他去。

    付丧神的唾液中含有灵力,直到伤口不再流血并且快速愈合,巴形薙刀终于觉得满意,将娇小安静的主君抱起,踏出锻冶所:“主人,你无需自己走路,我来带你走吧。”

    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好说她只是伤了手指,并没有伤到双脚,而且手指的伤口也已经好了。

    少女被薙刀抱着,她从前不会觉得不自在,这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她还没有弄懂。或许是因为新来的巴形薙刀没有从前的故事,神无就是他唯一的主人。他的攻势太过直接,让不通情感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巴形薙刀的出现让本丸炸了锅。

    “不是说新刀没有刀灵吗?!”

    而且怀剑的刀灵为什么会这么大只??

    这让本丸中不少小个子产生了心理不平衡,同时危机感陡升。

    不过他没有让误会继续下去:“我是巴形薙刀,无铭无传说、亦无故事性的巴形集合体,请多指教。”

    三日月宗近心情复杂,没想到这么快姬君就唤醒了她的第二振刀剑。

    而且……他看向几乎与神无寸步不离的巴形薙刀,新来的这位似乎很粘人啊。

    “你们在做什么?”巴形薙刀问。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有完全接受新人,不过很快有好心的刀剑解释:“主要学习剑道,我们在给主制订学习计划。”

    “不过这么久过去,还是没有决定好谁来当主公大人的剑道老师。”

    “实在不行你们短刀去演练场打一架吧。”

    “你当我们没想过这个主意吗?但是大家都想来教主,输了也会不甘心啊。”

    “我觉得挥刀练习,其实用打刀更好吧。”

    “胁差怎么就不行了?比你们打刀更方便,我可以把本体给主公用!”

    “其实太刀也不是不可以,当初为了给老人使用,特意将我打造得比较轻巧,相信主使用我也是没问题的。”

    巴形薙刀也说:“我的形态也适合小体型的人使用。”

    于是又是一轮争论不休。

    最终因为多方各执一词,难以争出个结果,遂将神无的训练计划分为几个部分:动作练习(姿势、素振、切返)、体能训练(爆发力、耐力、灵活度、核心力量)、打击练习(面、小手、胴、突刺)、步伐训练(送足、开足)、基础对练、剑术分析……乃至骑术,当然还有后勤。刀剑们可根据自身所长灵活选择,一人只能选一项,不过每一项不会限制教学人数,且有轮替。

    于是前期每天的挥刀时间被天然理心流的刀剑们占领了。加州清光还会心疼一下神无,给她按摩酸疼的手臂,堀川国广每日都会准备好茶水点心和擦汗的毛巾,但长曾祢虎彻就很严格,和泉守兼定更是让她感受了一把什么是鬼之副长,大和守安定则陷入了异样的兴奋,对神无的称呼都从主变成了小猫咪。

    在体能训练上,山伏国广、祢祢切丸和丰前江带着她沿山路长跑,其中丰前江还充当了为她加油鼓劲的拉拉队,以及在她休息时献出舒适的膝枕。至于撸铁和平板支撑之类的室内运动,则是同田贯正国、蜻蛉切、千子村正负责,值得一提的是千子村正总是怂恿出了一身汗的神无脱衣服,以及他动不动就脱的举动有些令人苦恼,导致蜻蛉切的主要任务变成了盯着他。

    至于打击和步伐练习,多数是由短刀和胁差教习,因为神无最终使用的终究还是怀剑,不过其中的突刺技巧是御手杵单人负责。

    基础对练中,几乎每一类刀剑都上场了,因为神无需要熟悉面对不同敌人时的战斗技巧。剑术分析同理,不同种类的刀剑上场为她演示,再逐一分析要点,务必保证让她吃透,南海太郎朝尊甚至还为她量身写了一本教材。

    而骑术或许不太常用,但太刀、大太刀和薙刀们教得也很是耐心仔细,并且时刻关注神无的动态,以防马匹受惊,使她落马受伤。

    每日每日,神无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满脑子的知识入睡,次日醒来,还要继续艰苦的训练与枯燥的学习。

    什么叫做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就是了。

    所以以烛台切光忠、歌仙兼定为首的伙食组,和以药研藤四郎为首的医疗组强强联合,力求为神无补充足够的营养,并且舒展训练过后酸疼僵硬的四肢。神刀和佛刀们还考虑到了神无的心情,并为此搞出了一套精神疗愈法。

    还有桑名江等人提供新鲜的食材,左文字一家每天带来最美丽的鲜花,来派为神无打造出了最好的睡眠环境,长船牛郎们(bushi)提供了良好的情绪价值,小豆长光和谦信景光准备了可以让人心情变好的甜品……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一种暖洋洋的感受包围了神无,这感觉像是冬日围坐在炉火边喝了一口热汤,然后有人给了她一个烤得通透的红薯,咬下一口,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炸响。

    少女看着热闹非凡、欣欣向荣的本丸,不知为何,漂浮不定的心落了下去,就像那颗抛起的手鞠球,最终安稳地,被她紧紧抱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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