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裴怀之窃书的疑点,那真是一重又一重。

    藏书阁守阁弟子非嫡系不可担任,裴怀之十岁入云渺天宫,十二岁成为林嵩长老的亲传弟子,二十岁接任看守北辰宫藏书之职,在云渺天宫可谓是直上青云。

    藏书阁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在弟子宫,那些书随意借阅,都是云渺天宫的常见功法;第二部分在北辰宫,里面的都是云渺天宫的宝贝,可以出入这里的人,整座宫里不超过五十人,还必需获得宫主的手令,书籍只能当场借阅,不可带走,甚至有弟子盯着,以防别人摘抄下来。

    为了一部五百年都还没有人修炼成功的心法,裴怀之放弃自己在云渺天宫获得的一切,又背负上叛徒的骂名,他值得吗?

    又为什么过了十一年才去偷?

    姜迟审讯了许多人,他推断出裴怀之偷心法是为了长生。

    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了长生之术的诱惑,哪怕是姜迟,他也翻阅过许多次《鹿鹤同春心法》,他实在是好奇昔年公孙止是怎么领悟出来,又多活了一百八十年的。

    可姜迟看不了多久时间,他觉得那心法似乎有种无法言说的魔力,可以让他心智不稳,好像有妖女在蛊惑他走向泥泞的沼泽,然后会在沼泽里不断地挣扎,越陷越深,这让他想多看几页都不敢看下去。

    姜宁秋怔怔地想着,连他万人之上的父亲都抵不住长生之术的诱惑,何况是裴怀之。

    那心法邪门的很,得快快寻回来,别让其他人也跟着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夏风吹起了姜宁秋的裙摆,她不再想着那些疑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篮子的东西,那是一坛桂花酒,去年酿的,裴母大概喜欢。

    裴怀之的家十分简单,除了常用家具,没有其他的陈设。

    裴母在缝衣裳,听见推门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是小春呐,你怎么来了?”

    姜宁秋把东西放下,自来熟的坐在了凳子上:“客栈新进了一批酒,请你尝尝。”

    裴母放下针线,感激道:“你这孩子真有心了,客栈的生意那么忙,还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姜宁秋道:“父亲生前受过你的恩惠,我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姜宁秋为了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身份,找了好久,打听到杨天远的事情,这人离开杨家村多年,又是福来客栈的前东家,为了去外地做生意才放弃了福来客栈,她假扮成他的女儿,顺理成章地在杨家村生活。

    而裴母和杨天远有点亲戚关系,实际上这杨家村的人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这是姜宁秋听街坊邻居唠嗑,才知道杨天远小时候和裴母关系不错,可毕竟过了二三十年,那点不错的关系过了这么久也已经没了。

    姜宁秋正愁找不到理由接近裴母,她由此为切入点,认了裴母做表姨母。

    风中夹着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哪里的花香飘了进来,裴母见姜宁秋努力地嗅着什么,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好香啊!姨母这里是种了什么花吗?”

    裴母倒是笑了起来:“我这里光秃秃的,可没种什么花,或许是邻居的花吧。”

    姜宁秋在表演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这方面有几分心得,于是又扯了其他的话题:“说起来现在是山花盛开的时候,姨母要出去走走吗?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野炊和围炉煮茶。”

    裴母摇了摇头:“不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不去凑热闹了。”

    裴母总是这样,每当姜宁秋邀请她出去游玩的时候就会拒绝。

    闲聊了一会儿,姜宁秋就告辞了。

    逐渐泛黄的南瓜叶缠绕着篱笆,幼小的绿色南瓜被鸡鸭啄了几口,这南瓜怕是挨不到入秋,就成为邻居家鸡鸭的盘中餐了。

    姜宁秋叹息,这裴母真倒霉,好不容易种点菜居然被一群家禽占了便宜。

    当夜,月明星稀,姜宁秋拉着周繁悄悄潜入裴家附近。

    只是一个下午,周繁还没从姜宁秋的话里缓过劲来。

    因为姜宁秋说,裴母可能不是裴母。

    周繁道:“每天我们都有探子守在她周围?你现在说,她不是她,那她还能是谁?”

    姜宁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一个年近花甲的孀居妇人,唯一的儿子快七个月都没消息,她竟然没有找人打听!”

    她询问过守在裴家的探子,他们说裴母安分守己,几乎不怎么出门,哪怕是出门了,也是买些米油之类的。

    周繁愣了愣:“裴怀之极其爱重他的母亲,时不时的要写信,会不会他写信告诉过他娘,他会有段时间不会寄信呢?”

    姜宁秋道:“不可能的,从心法被偷,到查出裴怀之所为有半个月,期间云渺天宫禁止所有人出入,进出所携带的东西都进行了筛查,除了蚊子,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出去,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更没机会给家里送消息。”

    后面时间太紧促,裴怀之跳江到他们去杨家村执行守株待兔的计划,也过了大概十几天,事情的发生从头到尾约莫有一个月,但消息封锁,几乎传不到杨家村这个小地方来。

    周繁若有所思:“探子既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来到裴家,是不是说明这招偷天换日的计谋,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人做了?”

    他又继续讲:“假裴母怕被人戳穿,所以不敢和别人交流,只有深居简出,但那人粗心大意,不知道一个孀居多年的花甲妇人可能舍不得买名贵的胭脂。”

    种地的人爱惜每一粒种子结出来的果实,近二十天未下一颗雨,裴母连浇菜都懒得浇。

    村民看见自己种的菜被别人的鸡鸭啃食是会找人算账的,但这裴母不闻不问的,没和邻居起过争执。

    靠这些细枝末节,是不足以证明裴母是假的。

    姜宁秋去看望裴母,时不时地闻着一股香味,她问裴母哪里来的香,裴母说是邻居开的花。裴家附近总共三户邻居,她一一去看了,邻居家的确有花,可都不是在裴母那里闻着的味道。

    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回福来客栈时还恍惚了半天,她失神地拿出梳妆台抽屉里的胭脂。

    胭脂搁在抽屉里很久,刚打开,她又闻见了那股味道。

    ——这是七日前仆人去八十里外的桐花镇上,最有名的脂粉铺子上买的,十两银子一盒。

    姜宁秋知道探子来报过,说是裴母去桐花镇看腿疾,却没注意到她还买了胭脂。

    裴母条件一般,这类对于村民而言颇贵的胭脂是不会去买的。

    那么,她家里怎么会出现这味道的?

    是别人的吗?

    思及种种,她猜测说:“探子根本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和裴母接触,大概在我们来之前,有人已经开始假扮裴母了,并且那人爱美,喜欢抹胭脂。”

    周繁:“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以裴母的性命为由,逼迫裴怀之去偷心法,真的裴母出了意外,那人不得不假扮她,跟我们一样,在等着裴怀之过来。”

    这个理由,才说得清楚裴怀之为何冒着风险去偷心法了。

    于是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太阳下坡,去查查裴母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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