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翃迹跟我来到城市公园的广场上,今天在这里有个大型的市集活动,我不停地催促他。

    “快点啦,翃先生,去晚了要排队哎。”

    “有什么关系?排队的话去旁边的活动玩不就好了,有这么多摊位呢。”他漫不经心地说,还在别的摊铺前看打卡就能领免费冰淇淋的活动。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各种活动摊寻觅吃的。咀嚼肌就一直没停止过工作。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贪吃的人啊,早知道就不为了贪双人折扣票的小便宜骗他一起来了……

    “……不行的啦,我看网上攻略说一天有名额限制,我可是调整了排班才能今天过来的,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什么名额限制啊,”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都是噱头,实际到现场一看,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一天都没有生意,终于等到一个傻瓜,激动得要死。”

    “……才没有这种事呢,我在街边看过她的摆摊状况,很受欢迎的,几乎一刻不停歇,而且一小时就要三百八十元。今天在市集这边做合作推广才能以优惠价拿下。”

    “真的假的。”

    “啊啊,找到了,就是这里。”我看到了占卜的摊位——占卜师的摊子装饰华丽,垂挂了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晶,仿佛为这小小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神秘的魔法气息。摊位的里面坐着一个打扮雅致的女子,正在和别人说一些玄妙的东西。

    “看吧,我就说有人。”

    翃迹在这个占卜摊边看来看去,问我:“这个‘我们都是地球人’是什么意思?”

    这时占卜师和前一个人的对话正好结束了,就对我们说:“你们好呀,客人。”她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啊,您说那个吗?那是我们专题活动的名字。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占卜呢。现在的话,我的能力通过进修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可以通灵连接一个人前世的记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我们这些人前世都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然后因为我们前世做的一些事情,影响了我们的今生的命运。”

    “额,嗯。”翃迹脸上的五官都变形了,满脸写着不信。

    “哎?我听说过哎。”我说。

    “你竟然还接她的茬。”

    “然后呢,我会通过仪式,打开我的天眼,窥探一下你前世的经历。虽然不可能一五一十地了解,但大致的脉络是知道的。我会通过比对你们前世和今生有多大的变化,来推测你的命运。”

    “这是什么说法?”男人的五官扭曲得更严重了,身子也往外侧了侧。仿佛这是一种沾染上了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邪教。

    “哎,我不太懂哎……能占卜恋爱吗?”

    “你都告诉她了她还占卜什么啊,让她自己猜啦笨蛋!”

    “啊,我们是需要问答沟通的噢,不是那种算命。(“那种算命是什么算命?”)可以的哦。你今生的爱,很可能就是前世未尽的缘。”

    “啊,”我有点激动,“真的吗?!我们前世也有缘分吗?”

    “但是我在开天眼之前要问您几个问题。因为能开天眼的时间是有限的,世界的真理是不容被随便窥探的。我会给您相关的预言,让你自己去解读。”她看了一眼翃迹,翃迹已经变成了那种老式漫画才有的奇怪表情,“先生您好像不太信任我呢。不过没关系,我们今天实在这里做一个活动推广,就是让更多人消除对我们的偏见。现在两人一起占卜的话只要288,可以问道您满意为止哦。”

    “你刚刚还说世界的真理是不容被随便窥探的。怎么就能问到‘您满意为止’。”

    “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需要开天眼,因为我天生就有一些灵力,我可以回答您一些简单的问题。”

    “那么,小姐,”这个时候他前倾过去,“你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啊……”她头往前凑了凑,“看您的面相的话,好像没什么财运。虽然不是绝对的,我要仔细地……”

    “不占了,走走走!”翃迹一听不开心了,一边拉我一边鼓动我离开,“这家伙根本就不想赚钱!”

    占卜师还在那里慢悠悠地回应,我突然非常佩服她的淡然:“没关系的,理解你先生,但是我是有操守的占卜师,不会像那些骗子一样,为了拉客说一些奉承的话。”

    “好像有点道理。”我对翃迹说。

    “哪里有道理啊?我就要听奉承话,不把客户哄开心谁听她的故事会啊!”

    ——喂!

    “我决定了!”我扫了她的码,付了钱,郑重其事地说,“请您帮我占卜爱情!”

    “好,爱情是吗?”她盯着我的眼睛。“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悲伤。为什么会悲伤?那可能是为自己悲伤,也可能是为别人悲伤。你可能有一个错失的爱情,也有可能是爱而不得的感情,不能公开的暗恋……”

    “嗯嗯嗯!”我拼命点头。

    “这不是一点定论都没有吗?你嗯嗯什么啊!”

    “好。”

    她拿出一个镜子平放在桌上,把一滴眼药水滴在镜子上,然后又往自己的眼睛里滴了一滴。突然开始念:

    “古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古印度文明,古中华文明,玛雅文明……吉尔伽美什,宙斯,耶和华,乔达摩·悉达多,安拉……”

    她一直嘀嘀咕咕地念。翃迹在旁边翻白眼,表情看起来像要死了一样。

    忽然,她睁开眼睛,说:“啊,我看到了。”

    翃迹马上不适时宜地说了一句。

    “你做这个一天赚多少钱?”

    “不,先别打扰我。我看到了,介于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个模糊不清的阴影……这个表现,在一个人养的宠物串门到另外一个人家里的时候也会显现……但是,是人吗?是爱吗?等等……”

    “怎么样?大师。”我迫不及待地问她。

    “请把你们的名字写出来让我看一下。”

    “我不写。”

    “我来帮他写!”我自告奋勇,写着写着陷入了瓶颈,“呃……你这个姓……‘翃’怎么写来着……这样吗?”

    “不是啦。”他看我在纸上乱涂乱画,受不了了,自己拿过了笔,“是这样!”

    “啊,先生,”她拿过纸,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她说,“你这个名字,和你前世在地球活着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翃迹已经不想理她了,不断抽动着嘴角。

    “我的呢?”

    “你和前世姓氏不一样呢。”

    “哎?这个说明什么呢?”

    “如果名字和前世一样,就要当心,不然可能会走向跟前世相同的结局。不一样的话,就会有一部分不一样,从而改变你的命运。你的前世的姓氏是不幸的,是折损你寿命的,摆脱了它,你的今生会有很漫长的时间可以度过。”

    她把镜子上的水滴擦干。长舒一口气。

    “哎?哎?”这就结束了吗?“那……”

    她制止了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现在来给你们说。”

    占卜师调整了一下坐姿:“你们两个人有一段相同的缘,意味着你们两个人可能会喜欢同一个人。”

    “什么?——”我吓得都要晕过去了。“但是我喜欢的人应该……”

    “我不能看见ta的性别,年龄,因为这是天机……但是,我还是能向你们透露一点,这个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也有可能是ta自身就带着灾难,也有可能你们两个因为为了争夺ta大打出手,总而言之,这是非常凶恶的缘……”

    占卜师靠到我这边来说。

    “我之前占卜的一个人,也跟你是相同的情况下。结果她后来又来找我,说她的男朋友背着她在外面做0。”占卜师看了一眼翃迹,还在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看得出这位先生比较被动,你的男朋友有可能1。你要当心,如果你有男朋友,可能会勾搭他……”

    翃迹一下死而复生了,额头上猛地暴起青筋:“我都听见了啊!你在胡说什么啊,你这个编故事搞诈骗的占卜师,信不信我把你摊子掀了!!”

    “冷静冷静!”我拉住情绪激动的翃迹,想把他拽走,但是拽不动。“今天就到这里吧,哈哈哈。”

    翃迹不肯走,还在骂,周围的人都过来围观了,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那是什么鬼仪式啊!地球人哪有这种占卜,她只是自己戴了有色隐形眼镜所以才需要滴眼药水吧!!!”

    ……

    我和翃迹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太阳很好,颜色缤纷的花朵随风摇曳。一些人在草地上扎了帐篷,带着家里人一起野餐,感觉非常惬意。微风拂面,带来了芳草的气息,翃迹突然说道:

    “咦,这里以前是戏剧广场吧。”

    “我不知道哦。”我说。

    “我以前经常来看英雄剧,就是有很长打斗表演的那种戏剧啊。”

    “原来你喜欢这种故事啊,翃先生。”

    “现在是没有兴趣了,早就不看喽。现在都流行玩游戏,到处都是玩街机和卡牌的,别的娱乐形式也是多种多样,舞台表演什么的已经落伍了。”

    “说得也是呢。”我们坐在这边四处环顾,然后视线又回到占卜师那边,不停地有客户光顾她,人甚至比我们刚去的时候更多。她连稍许站起身的空闲都没有。

    “生意果然真好呢。”

    听到我说话翃迹的表情瞬间又变得不屑一顾:“你真的信这种占卜吗?”

    “呃……我,呃……” 我拿出了盒饮料,把吸管插进去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可能我也是上头了吧,因为我看她真的很受欢迎嘛。”

    “哈。”

    “这也不能怪我吧。”我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从农村来的,到大城市难免会被一些新鲜的事物迷住。这也算是一种体验啊。我那里有没有这种占卜,只有戴着墨镜的假瞎子给我们摇骰子算命……啊,翃先生你也占卜了,能帮我负担一半的费用吧?”

    “不能,我又不想尝试这个。自己上当受骗自己负责,就当你的学费吧。”

    “哎……”我又回头过去看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

    我放下饮料,一只手握拳锤在另一个手的掌心上。

    “艾丽西亚做占卜才有钱的!”

    “……啊?”

    “因为你想啊,她的账户被封号了,到哪里去搞生存所需的钱?租房的费用也很高,她后来又淘到了新的「卡片」,这个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吧?她以前是霍华德的妻子,应该过得骄奢淫逸,霍华德的突然死去肯定让她像跌入谷底一样痛苦……所以才会精神失常报复社会,杀了整个实验室的人,只有占卜这一类赚很多钱又不用被查的职业才能满足她的需求。”

    “嗯……”翃迹用手摸着下巴,好像在思考我的话,“你说的对,我觉得刚刚那个就是魔女,我们去把她抓起来,把钱要回来。”

    “等等,等等!”我赶紧拉住他,怕他再过去出糗。“不是说她有精神问题吗?应该是做那种很癫狂的仪式吧,那种摇头晃脑手里还不停摇东西的……”

    “不对,她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参悟了真理,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所以她一定是个会平静地微笑,说话悠然但很恶毒的一个女人。你没看她刚刚就是这样污蔑我的,啊,魔女,我来抓你了,还说我没有财运,我今天就发财给你看!……”

    “不要啊,不要去啊——”我死死地抓住他,“没有证据抓错了我丢不起这个脸啊!——”

    他的动作忽然戛然而止,我因为惯性差点向后仰倒。

    “喂,”他的声音变回了原来的调子,“我有事,先回去了。”

    “哎?……哎?”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另外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眼看他就要转弯,结果人群里正好有一辆推车迎他面推出来,因为他跑得太快没来得及闪躲,车头正好撞到他的……

    “噗——”

    车上的饮料瓶晃了晃,倒了几瓶,翃迹被撞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直接倒在地上。

    ——呃。

    推车的工作人员吓坏了,弯下腰来喊他。

    “先生,您没事吧?先生!”

    翃迹的手颤抖地往上伸了伸,垂下不动了。

    “先生!先生!”

    ——啊,这是什么表演吗?

    我困惑地回过头去看他刚刚目光所及的方向,那里的人也在看这边的热闹。其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本来在给旁边的人解答问题,这个时候看到了推车员那边出了状况,便跟旁边人简单说了两句,快速朝她那走去。

    我看到了她的脸,一下子认出了她。

    ——咦,这不是海伦吗?原来她在这里工作吗?

    “海伦,”我叫她,她看到了我,眨了眨眼睛,快速朝我点了点头,却没有停留,“……你好?”

    她直接走到了翃迹的旁边,蹲下了身。似乎是注视了他一会儿,她跟那个慌张的饮料推销员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把翃迹抬到了旁边的草坪上。

    我非常好奇,也走了过去。海伦在那边坐了下来,让翃迹仰躺着靠在她的腿上。

    ——啊,这这,这这这……

    ——也也也……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现、现在的工作要求这么严苛的吗?

    她对推销员说:“没关系的,你去忙吧,我来照顾他。”

    翃迹疼得一直没醒过来,我仿佛看见一个白色的灵魂从他的嘴里跑出来,灵魂的表情还是爱德华·蒙克的《呐喊》那样。

    海伦就那样温柔地看着他,表情好像还有点怀念和哀伤。片刻后,她把手贴在翃迹的脸上,手指轻抚他的脸颊。我非常震惊。因为她的行为就好像他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情侣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玩兴,她忽然用手到处轻轻地把翃迹的脸捏来捏去,甚至把他的下唇捏的撅了起来。结果她自己也被这个样子笑出了声。

    ——啊……这个,啊?

    我看不懂,却深感震撼。我机械地转头回去看占卜摊,占卜师喝了一口水,还在和别人喋喋不休地交谈。她还是保持着她生意忙碌的神话。

    ——这么快就应验了吗?这是不是有点赶进度啊?!

    我又机械地转回头去,海伦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翃迹的胸上。我定睛一看,她竟然在捏他的胸玩。

    ——原来她喜欢干这种事情吗?

    我已经震惊地没法说话了,好不容易才迈出脚步,颤颤巍巍地走到她旁边。可能是有阴影落在了眼前,她抬起头。

    “海、海伦,你……”

    “嗯?”

    旁边开始放音乐,麦克风不知道为啥发出很嘈杂的声音。主持人拍了好几下话筒,等人调试了几遍,才变回正常。

    翃迹被吵醒了。他疼得弯腰坐起来捂住自己裆部,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还变调了。

    “哎…哟……”

    他一回头,看到了海伦,像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眼睛瞪得超大,还不由得动着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哈哈哈。”

    ——为什么他这么别扭啊喂?这两个人好奇怪啊喂。

    海伦的声音还是很温柔,问他:“怎么样,好点没有?”

    “没没没,没事啊……”结果他说话也结巴了,还干笑两声,尬的我脚趾扣地,“哈哈。”

    忽然他看到了我,便弯着腰跑到我这边,开始责怪起我:“女儿啊,你怎么这样呢?你怎么能让这位……姐姐,啊,在这里照看我呢?人家很忙的,好不好。”

    ——谁是你女儿啊喂!我也不想啊!

    结果海伦看向我,我“嘟噜噜噜噜噜”头摇得像拨浪鼓。

    翃迹立刻按住了我的头,捂住了我的嘴,不管我怎么“唔唔唔”他就在那编。

    “哈哈,这个孩子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妈妈没有告诉过我,独自把她抚养大了,所以她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在家里我随便跟她说几句话她就会把门关起来。对她有亏欠,没办法,哈哈哈……”

    ——你这话说得我爸爸妈妈都想打你啊翃先生,当心我报警说你是人贩子!

    海伦看了我们一会,忽然笑了。她站了起来。

    “我回去工作了,你们慢慢逛。”

    “唔唔唔……”我伸出了手。

    ——不要走啊,海伦,不要信啊——

    “女儿,我待会儿买盒饭,你给她送来,谢谢人家。那个,”他指了指那边的占卜摊,暗示我,“回去给你。”

    “没关系的,我们有员工餐。”

    “噢噢,是这样啊。挺好的。”翃迹尴尬地应和。

    “我那边有饮料,给你们拿点来吗?”

    “不、不用了,我们已经喝过很多了……喝得都饱了。”

    从广场出来以后翃迹就一路狂奔,两条腿跑得像风火轮,我在后面被他拽着跑,人都要飞起来了。

    “快走快走。”

    “……”

    “快走快走。”

    “为什么快走?!我还没玩够啊!”我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再说啊,为什么你看到她那么尴尬啊?”

    “你没感觉到吗?她身上有一股平静的恐怖。”

    “哪里恐怖了?!她不是很温柔吗?她还照顾了你,我都没有这种待遇!可恶,气死我了!”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什么宁静?她刚刚摸你的脸……等等,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她想扒了我的脸皮。”翃迹想也没想,就说,“我以前开车超速,把她撞进了ICU,现在她有一条腿是假肢。”

    “哎?哎?”我突然想起海伦说的话。

    大病。差点丢了性命。负债。

    ——原来是这样……

    我不禁叫了起来:“啊——”

    “干嘛干嘛,”他被我吵得耳朵疼,还有路人向我们侧目,“你叫什么?”

    “你怎么做这种事情?!你这人渣!”

    “人家都没追究,快点走了。不要再去那里了,以后路上看到她就躲开。”

    怎么会这样。

    我想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知道真相。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还会理我吗?

    她会听我解释吗?

    我们的关系还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吗?

    我不停地想着这件事,大脑陷入了宕机。几分钟后,我突然转回脑筋来。

    所以翃迹才跟她说我是他女儿,不就是在暗示她,他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

    那不就是在利用我,让她放弃追债吗?

    ——原来他是这种卑鄙的男人!

    翃迹还想催促我跑路,生气的我用力踢了他的小腿一脚。

    他一下疼得跪倒在地。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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