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上课铃响了,是林老师的课,她还是挺护着姜可宁的,刚刚听那句话估计心里也有点生气,就找了理由把人给带回班了。宋枝年和何广距还在。

    宋枝年不可能受得了这个气,姜可宁一走,抄起手边一包开封了的纸巾就往何广距脸上扔。“我去你大爷的。”

    他没由来想起姜可宁后来很多次也在用书呆子这个词形容自己,有一回她说:“其实我还挺惊讶的,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很多人说过你看起来不会喜欢像我这种书呆子的类型。”

    宋枝年就说:“谁这么讲的,谁这么会看怎么不直接问我,反正别的类型我也不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当时姜可宁已经生病了,控制不住就会往负面的方向去想,“跟我在一起很累很无聊吧。”

    宋枝年耐心地哄她:“一点都不累啊,我见不到你才觉得日子没意思呢,宝宝,你不要乱想啦,要不我以后也开始记日记,记录我们的恋爱日常,隔一个月给你看一次,这样你就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有多幸福了。”

    姜可宁听到这里笑了一下,然后说:“你看,还说不累,还要专门写日记逗我开心啊。”

    她说话的语气柔柔的慢慢的,实际上像握着一把刀,刀刃向内,刺伤的永远是自己。

    在这个把爱当作快餐大快朵颐的时代,在这个什么事情都要权衡利弊慎重选择的社会,即便是恋人大家也讲究付出对等,姜可宁坚定地相信不管怎样的爱都需要条件,有些别扭地难以接受宋枝年好像真的没有条件的爱。

    而这些都源于她在与这个世界打交道时受到的伤害,源于独自面对每个日出日落的孤独,源于宋枝年不在场时别人对她的恶意。

    97.

    没人想到宋枝年会直接在办公室因为一句话大打出手。

    在宋枝年揪着何广距的衣领往墙上撞的时候,何广距懵了一秒,然后开始反抗,老师们没来得及拉开他。

    “我操。”何广距做了半辈子小少爷公子哥,到了学校更是万众瞩目没人敢惹,没被这么羞辱过,就破罐子破摔,拿头往前磕,重重地撞了宋枝年一下。

    一旁的老师赶紧向前,把两人拉开,“宋枝年你要死啊!”他听见老师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句,额头被那个死东西磕得还有点疼,这下耳膜都快裂了,他看见比他矮了半截的小老头把手上的教案放下,赶走了门口正在偷看的同学,然后把门轻轻关上,又气势汹汹地走来。

    “你有种是吧?敢在办公室打架了?你这个节骨眼想背处分吗?啊?”宋枝年听得耳朵都嗡嗡的。

    “我处不处分无所谓,他必须给姜可宁道歉。”宋枝年说。

    “我道个鬼歉,说她是书呆子我说错了吗?有病。”何广距在一旁发出难听的声音。

    宋枝年火一下蹭起来,又去揪他领子。不过这次被拦住了。

    老师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他,“你傻了吗!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之前我不想说你,你是谈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吗,啊?”

    “你觉得自己很帅很酷是吗?你是她什么人啊,用得着你这么出头吗?”

    “有别人吗?我不给她出气谁给她出气啊!”

    宋枝年往后指了何广距的方向,“他不是第一次欺负人了,有谁在意过吗?你们害怕我不怕,我就看不惯他。”

    何广距也没闲着,跟受了多大伤一样用手捂着没出血的额头,嘴里嘀咕着什么你等着瞧之类的话。宋枝年回头准备骂死他,突然感觉旁边有一阵风,有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他下意识侧过头,然后听见哗啦一声,课本的书角扫过侧脸,有点刺痛,他用手背碰了一下,看见几点红色的血珠。

    98.

    武老师说话急,但也是真心疼学生,看见宋枝年脸都出血了,态度立刻就变了,脸色黢黑,像一只被夺食的大猫。

    第一次没有碍于何广距那个听说是省级干部的爹,也放了一句狠话:“你也是,还高素质人才,出去都别说是附中的。”

    虽然把宋枝年一并给骂了,但他觉得也不算太亏,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宋枝年把刚刚砸他脸上的课本捡起来,走到何广距旁边,用课本的一面抵到他胸口,武老师以为他又要动手。“喂!你老实点。”

    宋枝年用警告的眼神看何广距,“下次再被我知道一次,你完了。”

    武老师啧了一声,“宋枝年你语言恐吓也不叫老实。”

    宋枝年放完话又装起乖学生,“武爹,那我就滚回班里老实读书了。”

    “你等会儿,你,那边那个。”杨武指了指何广距,“你先滚吧。”

    宋枝年差点没憋住笑,心里想起后来上大学之后有人跟他说的一句话,“有人味的老师不多了”

    何广距像是被孤立一般地赶走,又因为本质上是个胆小的人,被宋枝年闹这么一场,估计急需扑到父母怀里求安慰才能好起来,灰溜溜地走出去。

    杨武换了个坐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宋枝年看出来了,“老师,你有话直说吧,万一真要因为今天这事处分我也没事,反正何广距也动手了,就凭我脸上这伤他也得领个处分回去,刚好,我们两个都黄了,这下名额只能给姜可宁了。”

    杨武:“宋枝年,你是真的有病。”

    宋枝年:“骂够了没啊…”

    杨武:“你跟文科班那个姜可宁,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宋枝年:“首先,我打他纯属个人恩怨,顶多算他又撞我枪口上,至于跟姜可宁什么关系,看您怎么理解了。”宋枝年在心里想着,或许,我说自己是她未婚夫您信吗。

    杨武:“还跟我贫,你最近心思压根不在学习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宋枝年:“还好吧,不过我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杨武简直气坏了,“更重要的事。打架、逃课、谈恋爱是吧,宋枝年我现在是管不住你了。”

    “你就算真喜欢也理智点吧,要是何广距他父母再往校领导那多打几个电话,你的处分我都不知道拦不拦得住。”

    宋枝年:“没事的老师,你不用理他们,有事情让他来直接找我。”

    宋枝年:“老师,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理解我,但我真的有自己的原因,学习我不会放掉的,我还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

    杨武两眼一黑,“你怎么跟个小女生一样啊,喜欢上人就油盐不进了。”

    宋枝年自己觉得他说得对,笑了一下,虽然老师并不算可以吐露心事的对象,但他凭着第一反应说:“因为不想再失去她了。”

    99.

    宋枝年推开办公室的门,姜可宁在门口站得笔直,眼眶很红,像是哭过。

    宋枝年一时语塞,不知道她看见多少,有没有听见什么。

    姜可宁抬眼看他,一双圆圆的杏仁眼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水汽,怎么又惹她哭了。

    在姜可宁生病的那段时间,她有些爱哭,但是不愿意让宋枝年看见,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流眼泪,她并不是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却总是在宋枝年出门之后才放心地哭,如果不是宋枝年在家里的卧室装了监控,他真的会以为每天姜可宁笑着送他出门是真心的。

    姜可宁突然抬起手来碰他,他没有躲。

    旁边的教室里好像掉落了一块黑板擦,砰的一声闷响,粉尘四散飞起,有一只麻雀停在树梢末端,微风拂过,树枝晃动起来,它犹豫几秒便飞走了。

    宋枝年脸侧的伤口被她碰到,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有点刺痛,真够缺德的,伤哪不好伤脸。

    “疼吗?”姜可宁带着一点点不仔细听发现不了的哭腔,但宋枝年很熟悉她的所有声音,所以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没什么感觉,你不提醒我我都不记得这有伤呢。”他说。

    姜可宁一听,又撇了撇嘴,眉头也锁着,整张小脸都皱巴巴的了。

    “你骗我,都流血了。”她像吐泡泡一样说话,一字一句的。

    宋枝年看着她,想起后来的某一次,他在某个醉酒的夜晚,回家后发现姜可宁的手腕上有一条新的伤口,情绪崩溃地拿钥匙打开抽屉,拿了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红色的血从破口处跑了出来,顺着肌肉线条往地毯上滴,然后宋枝年大声吼她:“你不是就想这样吗?以后你给自己一刀,我就给自己一刀。”

    姜可宁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找家里的纱布绷带,当时她的脸就是皱皱巴巴的。唉,真是的,后来她确实不拿尖锐的东西伤害自己了,她直接用自己最害怕的方式结束生命。

    他反握住姜可宁的手,“刚刚听见什么了?”

    姜可宁纠结地摇摇头,“没有。”

    宋枝年哼了一声,“你也骗我了,扯平。”

    100.

    那天宋枝年又拉着姜可宁逃了剩下的半节课。

    老师说的没错,他这样耽误两人的学习,但是没有办法,生命中重来一次的机会实在太过珍贵,弥补遗憾和追逐时间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

    姜可宁是“我喜欢你但与你无关”的那种人,所以上辈子她许多学生时期的心事跟当时的宋枝年在意的事情基本处在平行且永不相交的空间。比方说她也会凑热闹地浪费掉学习的时间去看宋枝年的每场篮球;比方说她会在没有人经过的时候擦去红榜上宋枝年名字旁的污渍;比方说她在连吃饭都要烦恼的情况下花了一块钱去给宋枝年的奖状过了胶,只为能更长久地保存下来。

    宋枝年曾问过她,“有没有什么以前没能实现的愿望。”

    姜可宁歪着头认真思考,然后说:“太多了,说不完。”

    “那最遗憾的那个呢?”宋枝年问。

    “最遗憾的……可能是高中的时候,跟你一张合照都没有吧。”她笑着说,“不过没关系了,现在有很多合照了。”

    附中的年级红榜旁边就是照片墙,紧挨着是宣传栏,照片墙对所有学生开放,只要有想展示的照片都能自己往上面贴,起初,大部分还是一些校园里的风景照,也不知道从谁开始,照片的内容从风景变成了人,大家像找到一个新乐子一样往上面贴一些合照,有班级里小团体的,有篮球队足球队的,有好友师生之间的合照,也有一些借此机会暗戳戳秀恩爱的小情侣。

    宋枝年没太关注这个,他也很少路过,但姜可宁说,照片墙上好几张照片里面都有他。

    宋枝年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到自己班里的时候偷偷遛进去,然后带出来一个在当时款式最新的拍立得相机。

    脱离日常轨道的时间总是奇妙的,本该坐在课室里面大声背诵岳阳楼记,或是在演算纸上求二阶导的分分秒秒,宋枝年跟姜可宁两个人走小路到校门口。

    “来,我现在想跟你拍合照。”宋枝年很突兀地说,就像明天地球毁灭,今天才紧急出了逃到外太空的方案。

    “我跟你吗?”

    “对啊,我跟你,我们两个。”

    宋枝年表现得也很着急,就像是这段时间以来,从那个失去姜可宁的时空回到十八岁之后,他都很着急,着急怎么让她能够更快地开心一点,着急怎么才能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牵挂,着急要怎么做,才能让姜可宁在以后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他就能够有活下去的能量。

    101.

    咔哒一声,黑色的宝丽来拍立得吐出一张还没有成好像的照片,姜可宁很谨慎似的把它取下来,又像拿着什么宝贝一样把胶片捂在手心。

    过一会儿摊开,两人的脸出现在蓝调的白边相纸内,头顶上方是学校的烫金体招牌。一张基本没有准备的合照,宋枝年的脸侧甚至有一道伤痕,但姜可宁一直捏着,看得几乎入迷到移不开眼。

    她低头不知道看了多久,像是想到什么,“这是我们第一张照片。”

    宋枝年很想说,不是的,曾经我们有过很多张合照,就放在我们的家里,曾经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地方,曾经我们有过很多未来,是你先不要我的。

    “是啊。”宋枝年把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姜可宁,你第一次注意到我,是什么时候?”

    姜可宁就不说话了,脸颊慢慢变红。宋枝年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懂你。”

    “你擦完手的纸巾会折两折才扔掉,红笔喜欢买0.5的,黑笔是0.38的,还有,你不高兴的时候最喜欢发呆,开心的时候话比平时多,紧张的时候喜欢搅手指,你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流眼泪,你有时会很想妈妈,你喜欢白桔梗,因为你说过爸爸第一次给妈妈送的花就是白桔梗。”

    姜可宁沉默着,思绪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眼里却只有宋枝年。

    “我还知道,如果我们现在没有合影,你以后会有些后悔,为什么高中时跟宋枝年没有一张合照。”

    “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有后悔药的,姜可宁有什么后悔的事遗憾的事,宋枝年都会帮她办到,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不用担心,因为你要记得,宋枝年就是你的后悔药。”

    姜可宁愣愣地听着,“那你的后悔药呢。”

    宋枝年捏了捏她的手心,把刚刚拍的照片贴到照片墙上,“我的后悔药啊,就是可以现在就遇到你,还可以天天看见你。”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懂得,宋枝年花光了多少运气才得来这样的机会,许了多少个愿望才能重新见到她。

    也许老天赐予他后悔的机会,本意是让宋枝年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跟姜可宁彻彻底底当平行不相交的两条直线,但宋枝年是宋枝年,不管多少次,他都会找到姜可宁,然后坚定地告诉她,我爱你,我需要你。

    102.

    2014.12.09

    今天林老师说,让我也找一张照片贴在照片墙上,可是我去看了,上面都是合照,我找不到人跟我合照。

    宋枝年的人缘好好呀,上面好多张照片都有他,但是都不是他自己贴上去的,他人很好,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

    如果我也能很早就认识他,很早就跟他是朋友就好了。

    2014.12.09

    宋枝年说,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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