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希哭哭啼啼地走出无忧宫,迎面和无墟长老打了个照面。

    无墟长老低声问道:“魔尊吃了下逍遥散没有。”

    羽希摇头。

    无墟长老叹道:“不中用。”

    羽希恨到咬牙,道:“奴家会再找机会的。长老不要忘了给奴家的承诺。”

    无墟狐狸眼一挑,道:“自然。谁对我们魔族最有利,谁就有资格成为我们的魔后。”

    天狼族的梧寒等的心焦,日日等在暝血宫外,一见到无墟长老,立刻就贴上去。

    “无墟,什么时候出兵神界?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为何还没有动静。”

    无墟劝道:“年轻人,稍安勿躁。”

    梧寒急了,道:“老头,当时你怎么和我说的。魔族和天狼族同仇敌忾,你们要反悔是不是。”

    无墟笑脸相迎,道:“不反悔。我们是盟友。不着急,不着急啊。”

    无墟想逃,梧寒拦下他。

    “怎么不着急,战场上瞬息万变,此时不出兵,等到神族打赢了龙族,我们再去吗?”

    无墟摆手,道:“神族想赢,也没有那么容易。”

    无墟心里苦啊,他何尝不想出兵,只是魔尊拒不下旨,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梧寒怀疑道:“是不是魔族被神族打怕了?”

    无墟面色不佳,道:“说话要小心。不然容易祸从口出。”

    梧寒深吸一口气,胆怯了些,不情愿道:“我明天再来问问。”

    好不容易送走梧寒,无墟却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实在不明白泠夜在等什么。

    如此绝佳的机会,稍纵即逝。

    如果不能为魔族赢得生存空间,魔尊之位还是另谋他人吧。

    逍遥散,可以让他遗忘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爱。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下次就会是见血封喉之毒。

    魔族不需要一个昏聩无能的魔尊。

    无墟踱步到无忧宫,瞧着泠夜孤身一人准备要出门,感到一丝忧心和挂虑。

    他两三步迎上去,询问道:“魔尊,夜里瘴气浓重,您是要去哪里啊。”

    泠夜转身,上下打量着无墟,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寝殿之中。羽希送来的那碗百合粥还放在案几上。

    泠夜诘问道:“怎么,如今本座去哪里,也要知会长老一声不成?”

    无墟笑道:“老夫只是关心魔尊大人。”

    泠夜指着案几上的百合粥,道:“无墟长老,为魔族殚精竭虑,本座甚为倚重,一碗百合粥,聊表心意。”

    无墟笑着打哈哈,道:“都是老夫该做的。魔尊近日清减不少,该多吃一些才好。”

    泠夜冷冷瞧着他,道:“不用客气。吃。”

    在魔尊的威压下,无墟只得端起百合粥,但实在是下不了口,在他左右为难间。

    泠夜问道:“无墟,今日是你派羽希来的吗?”

    无墟眼珠一动,道:“不是。”

    泠夜目光中透着审视,道:“那你为什么不喝?是因为里面的逍遥散吗?”

    无墟叹口气道:“老夫只是希望,魔尊可以放下星若,不要错失当前战胜神族的大好时机。”

    泠夜道:“上一次魔神大战,魔族死伤无数,到现在都未走出阴霾。魔族内部争斗不休,根本自顾不暇,为何还要无端挑起战火。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可以停止毫无意义的征战,我想去试一试。”

    无墟反问道:“星若如果真心嫁给魔尊,有龙族的相助,我们魔族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是现在,星若被封印。想来也是神族做的手脚,魔尊真能不恨吗?”

    泠夜道:“这是我和星若之间的事。你退下吧。”

    无墟顿时气愤不已,道:“魔尊。神族不可信。一旦错失良机,追悔莫及啊。”

    孤冷的寒夜,冰粼湖上走来一个单独的身影,风雪更加大了些,连来时的脚印都看不分明。

    泠夜一身黑衣,墨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花,每走一步,眼睛就更加明亮,连脚步都明显加快了。

    君衍站在湖中心,手里拿着一个酒囊,风雪迷了他的眼睛,却一直不肯离去。

    望着夜空中惨淡的月光,他叹息道:“星若,雪越来越大了,你说,泠夜会不会来救你出去啊?”

    “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没人救你出去,永远被封印在冰粼湖底,从此无边的黑暗作伴,再也无法看到沧澜海的碧浪白云。作为朋友,我最后敬你一杯。”

    “你在这里做什么?”

    泠夜出现在君衍的身后。

    君衍惊喜地转身,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连忙上前去,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星若终于可以解脱了。”

    泠夜问道:“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嘛。”

    君衍道:“我是该走了,但总想着要和星若告别。你来了,说明我们之间可以合作。对吗?”

    泠夜望着脚下的冰面,迟疑道:“你有能力,可以兑现承诺吗?”

    君衍拍着胸膛,道:“你到处打听打听,司命星君说我是紫微星转世,天上地下再找不出比我更好的命格了,就这么说吧,我就是绝世锦鲤。和我合作,绝对童叟无欺,大吉大利。”

    泠夜目光有些古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羡慕眼前这个家伙了。

    天帝之位,六界之主,责任何其重大,他却想坐就坐,想放弃,就直接偷跑出来。

    六界掌握在他的手中,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泠夜挑眉,对他的盲目自信表示怀疑。

    君衍干咳了两声,道:“当然。我此次回神界前路不明,少不了会再掀起血雨腥风。可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神族绝对不会出兵魔族。泠夜,我现在是你最可靠的盟友,你想救星若,就必须和我合作。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信任我。”

    泠夜道:“我姑且信你这一次。”

    君衍催促道:“我们击掌为誓,从此神界和魔界永不再征战,谁也不能反悔。”

    泠夜和君衍击掌后,君衍将手中的酒囊抛给泠夜,摆摆手告辞。

    “这是我送给星若的酒。好生收着。”

    茫茫白雪,越下越大。整个冰粼湖,仿佛一个雪国。突然一道红色的血痕出现了,血珠飞溅之后,淹没在厚厚的冰雪之中。

    血不断地注入到雪中,被染红的地方越来越多,湖面上逐渐显出一道模糊的法阵。

    泠夜感到寒意一点点刺入他的身体,失去了越来越多的血,手脚开始麻木,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血咒之术,需要施术者用鲜血为祭,是一种以命换命的咒术。

    手掌上的伤口再一次愈合了,泠夜以指为剑,再次割开伤口,用魔息催动着血气,尝试着将血咒之术的法阵再次开启。

    不知道何时雪停了,泠夜摇晃了一下身体,抬眼望着,阳光变得刺眼,已经一夜过去了,他跪在冰面上,轻轻喊道:“星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等到整个湖面都是红色的,血咒之术的法阵,终于显世。泠夜失血过多,唇色惨白如纸,此时已经变得迟钝,他用力拍打着冰面,想要唤醒在沉睡中的星若。

    他能看到星若模糊的脸,黑色的发丝如海藻般散开,一身红色的喜服裙角飞扬,但她毫无反应,无论他如何呼喊,星若都置若罔闻。

    泠夜重重地捶打冰面,直打到拳头上血肉模糊,满是血痕,他望着法阵的光芒逐渐暗下来,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快速结印,额上的魔印尽显,焚天业火在身后燃起,迅速扩散到整个湖面,魔神内丹被催动过猛,一口淤血堵在喉间,从他嘴角狂喷出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算耗尽心血,也要将星若救出来。

    浩大的焚天业火,让整个魔界都震动了,黑色的瘴气中出现了冲天的蓝色火光。

    无墟站在暝血宫外,悲愤地捶拳头,道:“愚不可及。”

    雪一点点融化,冰面也开始松动,泠夜嘴角的血越来越多,感到五感都在慢慢缺失,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只能更加催动魔神内丹,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星若从冰粼湖底救出来。

    终于他听到冰层断裂的声音,整个人跌入冰粼湖中,刺骨的冰水围绕在他周围,他不断地下潜,来到了星若的身边,拉着她一起浮出了水面。

    星若的脸上都是寒霜,整个人昏倒在他怀中,身体冷的像一块冰,完全失去了意识。

    泠夜将星若抱回到无忧宫,一路上魔族中人注视着,眼中或有敌意,或有怜悯,在匆匆的脚步走过时,纷纷下跪行礼。

    泠夜将星若放在床榻上,盖上厚厚的锦被,再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不断地揉搓着她冰冷的双手,轻声呼喊道:“星若,你醒一醒。”

    须臾,他的乌发上也都是冰晶,嘴唇冻得发青,说话都哆哆嗦嗦,道:“星若,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已经没事了。”

    泠夜想起了君衍留下的酒囊,想要喂一些烈酒给星若喝,可是怎么都喂不进去。

    他只能先将酒倒入口中,再用嘴去喂星若,星若被迫咽下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反应。

    她的脸上布满冰霜,身体僵硬,整个人就像被冰封了,完全没有一点生机。

    他想起了君衍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星若在冰粼湖底有多么痛苦。

    身体一寸寸被冰封,周围只有无尽的寒冷和黑暗,永无止境。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他紧紧抱着星若,想用身体的温热去融化她的寒冰,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星若,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回沧澜海。”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让你遭受了这么多痛苦。

    只要你醒过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要你活着。

    魔尊之位,六界主宰,所有的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

    星若,你才是最珍贵的。

    星若化为一条赤龙,躺在温暖的贝壳里,一直是沉睡着,泠夜就昼夜不眠地陪着她。房间里放置了数十个火炉,熊熊燃烧的炉火,将整个房间烤的炙热。

    泠夜望着梨木圆桌上的医书,心思越来越坚定,不管付出如何惨重的代价,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无墟站在房门外,焦急地转来转去,劝解道:“尊上,你为了救星若出封印,已经耗费了一身修为。此书残破不全,也许根本就没有用,你不能再冒险了。”

    摄魂术的解法,泠夜终于在一本早已破损的书籍上看到,需要分离出自身的一半魂魄渡给对方,生人魂魄撕裂之痛处,无异于凌迟之刑。

    失去了一半魂魄,纵有魔神内丹,泠夜也无法再进入轮回,失去了永恒的生命。

    可是他决定要一试,星若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她的人生属于沧澜海,属于广阔无垠的天地间。

    泠夜用掌力关闭了门板,紧闭双眼,将在魂灯的帮助下,将自己的魂魄生生剥离出来,再亲手一分为二。

    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嘴唇已经惨白了,可是他一刻都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半分犹豫,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一半魂魄渡入赤龙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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