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证人是哀家呢?”

    众人一听心头一紧,无一不循声看去,却只看到一位身着黛色衣衫的老妇人,行色匆匆地穿过大堂,对着审案的沈元祁行了一礼。

    此时,不知大堂中哪个眼尖认出人来,“诶,那不是太后身边的周嬷嬷吗?”

    随后,周嬷嬷整顿下行装开口道,“传太后口谕!”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跪拜,就连主座上的沈元祁也跟着下台下跪。与此同时,视线不自觉地与那头戴帷帽的林珏相撞,随即错开。

    沈元祁不知太后是如何知道此案的,又为何要掺和进来,还是为了毫不相关的林珏?

    不过看看刚刚林珏也打量自己的眼神,想来人与自己一样也有这般困惑。

    就在沈元祁想听听太后是如何作证的,却没想人一开口自己就遭了骂。

    “沈元祁你个混小子,空有虚名,往日断案审问的精明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冤案还得要哀家出面作证,当真失职!”

    然而这些骂话对没皮没脸的沈元祁而言,不过就是挠痒痒,“臣领罪。”

    这头痛骂完,周嬷嬷又转向另一头林珏,“林家丫头,哀家知道你心软,被人泼脏水都不肯说出今日卯时你与哀家理论佛法之事。”

    “佛法?”阿青只知道今早卯时,她正与姑娘收拾包袱,哪有闲工夫和人理论佛法。

    就在阿青还在纳闷时,前头姑娘就已经领罪,“臣女知错。”

    说着,周嬷嬷面向众人继续说道,“行了,有冤申冤,有罪定罪。若有人还敢借机多生事端,哀家眼里也容不得他!”

    “太后她老人家要吩咐的也就这么几句,老奴还要回去回复,就不烦扰大人审案,告退。”说完周嬷嬷又向沈元祁行了一礼离去,独留堂上众人继续审案。

    闻言堂上何人还敢抗懿旨生事,就连刚刚还一口咬定是林珏杀人的敏静,如今也换了份口吻,“阿弥陀佛许是误会,贫尼也不信林家姑娘如此热善好施之人会下如此狠手。”

    人前后不搭的话,听得阿青暗地里啐一口,“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两面三刀,谁信?”

    “那你们二人说是目睹林珏杀人,难道是眼瞎了不成。”沈元祁直接挑明二人翻供,无疑又加深了二人的嫌疑,“还是被林珏说中,真是你们二人合伙杀人。”

    敏静如临大敌,连忙磕头,“阿弥陀佛,贫尼乃是修行之人,怎会犯杀戒!”

    可沈元祁判案入神,他那‘活面阎王’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一下就逮住机会逼问道“那你说到底是谁杀了敏静的!”

    敏静慌乱间下意识看向身边人,一副欲言又止。

    “说!究竟是谁?”沈元祁再次逼问着。

    敏静被吓得干脆一咬牙,正想破罐破摔将一切都公之于众,“杀人凶手正是……”

    然人说着说着,又戛然而止。

    林珏察觉异样看去,就瞧见刚刚还在缩手缩脚的敏静,此刻一反常态地站起身来,嘴里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侧目看去,远远地就瞧人双目无神,其古怪的动作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然下一秒,人就指向自己振振有词,“凶手就是林珏。”

    “敏静,本官念你是佛门中人已是多般容忍,莫要一错再错。”沈元祁再次劝说着。

    “一错再错?我师姐被杀,你们不捉拿真凶,反而在这说我的错!”人浑然不听,晃晃悠悠地起身,如同被操控的傀儡一般,伸出手指一个个地指向在场所有人,“错不在我,出家人从不打诳语,奈何你们当官的欺人太盛,官官相护,尸位素餐……”

    看出人反常的沈元祁心头预感不好,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奈何敏静不搭话,双眼无神地看向众人,似比窦娥还冤,“人在做天在看,官官相护,权贵当道!”

    “敏静?”林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却没想听人一阵疯笑,像是着了魔一般重复着这句话,“错不在我,官官相护。”

    “错不在我,官官相护!”

    “错不在我,官官相护啊!”

    “……”

    边说边扯开挂在脖子上的挂珠,其一百零八颗佛珠砸跌在地,听得人心颤。可人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不断的念叨着这话。

    “来人,把敏静师太带下去审问!”沈元祁为控场说道。

    然而敏静又岂会如他所愿,几番挣扎后,对着沈、林二人大喊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官官相护错当在我!”

    话音刚落,人就义无反顾地撞向刻有‘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的牌匾上,血溅当场,染红佛珠。

    一时间人仰马翻,寻医验尸不敢多言。

    敏静最后那句‘官官相护错当在我’回荡在大堂之中,像是索命一般久久徘徊。

    “姑娘!”目睹这一壮烈的阿青,手拉着姑娘的袖子略有腿软地喊了一声。

    而林珏则是强行镇定下来,因为她清楚敏静师太向来不是这种刚烈的性子,更不会为他人冤屈撞柱而死。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是受人威胁?还是……

    就这么想着,林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顺着视线看去,正好对上那双薄凉的绿眸。

    慌乱间,她就瞧见那胡商犹如狩猎的猎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仅对视的这一眼却冷到她心里去了,没有沈元祁那般打探,恰似死水一般平静。

    这个胡山禄,为敏静共犯见同伴疯魔而死却置身事外,仿佛死的人与他毫不相关。

    下一秒,人肆虐一笑,上下嘴碰了一碰像是说什么。

    林珏也跟着人学着动了下。

    ‘你、逃、不、了、了!’

    闻言,林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难不成之前的兰簪丢失,连同现在的栽赃陷害皆出他之手。

    这一刻,林珏终于想明白了所有事。

    人步步设局,设计整件事借着官官相护陷害的不是自己,而是大理寺,是朝堂,甚至一整个王朝。

    “抓住那个胡商,他才是主谋!”林珏大喊道。

    可堂上早就不可收拾,哪里能听她的话。

    急得林珏拿起头上的帷帽,不自量力地想要将人拦下。

    但一把急剑先她一步架在胡山禄的脖子上,拿剑的毋庸置疑是沈元祁,对着大堂喊道,“慌什么,没看过死人吗?”

    随着沈元祁的一声令下,慌乱的众人立马镇静下来。

    沈元祁审视着剑下的胡人,轻笑道,“到底是我小看了你们胡商,没想还能出你这号人物,一句话便搅得大理寺鸡飞狗跳!”

    “险胜一招,是在下荣幸!”胡山禄不慌不忙地行礼答复着。

    “如此能人,不入大理寺可惜呀!”沈元祁收剑吩咐道,“来人,好生押到牢狱伺候!”

    见地上掉落的帷帽,却因剑一分为二,沈元祁弯腰去捡,“抱歉了,林家大姑娘,我沈元祁出手向来不是瞻前顾后,弄坏你这帷帽,多少银两我赔便……”

    只一眼就瞧人肤白如脂,唇色微粉盛似初绽芙蓉美而不妖,冷眸一抬沾染笑意而变得温柔似水,一头乌发由一兰簪挽起,又多了几丝清冷。

    还真被甄金宝说对了,貌比西子。

    “多谢大人。”人粉唇轻启,“不过是小玩意,不必大人挂怀。”

    然而沈元祁并没有顺着人话说下去,而是笑谈,“林姑娘不把钱当钱,那是林姑娘的事,我沈元祁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欠着的总得要还!”

    ‘欠着的总得要还!’

    听人若有所指,林珏有意抬眸看人一眼,眼前人是她杀母仇人的义子,是她林珏在这世上唯一的宿敌。

    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来,是真当她林珏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吗?

    见自家姑娘久久没有回话,一旁的阿青抢着说道,“沈少卿真不用,这是我家姑娘自己做出来,不要钱的。”

    可沈元祁偏偏就像是只苍蝇一样,盯上林珏追问着,“哦,林姑娘也这么觉得吗,本官可以分、毫、不、出!”

    林珏抬眸,眼中寒意顿时让人退避三舍,唯有沈元祁还在装笑面虎等人的下文。两人你来我往地对视着。

    看得一旁的甄金宝心慌、阿青云里雾里。

    良久,林珏会心一笑,“若大人真过意不去,得空就请我吃东街二巷口的一盏茶吧!”

    “就这么简单?”沈元祁承认自己有心试探,却没想人会松口,而且只是吃一盏茶那么简单,毕竟刚刚二人在大堂之上还针锋相对来着,这会把手言欢反倒有些不习惯。

    “以大人的身份,一盏茶自然是不够的,不如天天一盏如何?”林珏人畜无害地笑着。

    “大人……”知晓内情的甄金宝刚想给人提个醒,却没想被沈元祁一口应了下来,“好!既是林姑娘的请求,本官怎能拒绝呢?”

    “大人,既然真凶已找出,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林珏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便先告辞。

    “那我叫人送送你们?”沈元祁说道。

    “不必,我们有人送。”林珏婉拒道。

    “也是……”被拒绝的沈元祁也不灰心,反而笑谈“林姑娘莫要忘了你我的天天之约!”

    林珏莞尔一笑,“大人请的茶,小女一盏茶都不会落!”

    说完,就带着阿青离去。独留沈元祁一人在大堂不断张望着,一旁的甄金宝心如死灰道,“大人你可知林姑娘要喝的茶是什么吗?”

    “不过一盏茶,本官还是请得起的。”沈元祁不以为意道。

    甄金宝暗暗叹了口气,‘大人,东街二巷口的茶是一盏一金啊!’

    另一边,阿青赶忙跟上人,“姑娘,就算是为了摆脱沈少卿,也不必扯谎说是有人送吧!”

    然而前头人一下停住,撞得身后阿青一个结实。

    “姑娘?”阿青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朝着人前探过去,就瞧见刚刚还在堂上见过的周嬷嬷,正站在马车旁,似是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谁说没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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