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也没见过。”沈元祁神秘一笑,似是看穿一切。

    后头正捂着鼻子的甄金宝跟过来,也跟着看到了尸体头部上的三个不同处的小洞,那洞细微如针,若不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再观全身,却没发现任何一丝伤痕。

    甄金宝指着那三小洞怪异道,“赵仵作,莫不是人的死因是这三小洞。”

    听人发问,林仵作手指搅动衣袖半天也未敢说出半个字来,神情为难似有难言之隐。

    “赵仵作,你但说无妨。”沈元祁宽慰道。

    赵仵作像是下了决心,犹犹豫豫地松了口,“谢大人容禀,小的少时随师四处游学,偶在一村落见一老医为治村民‘头风眩’,曾以两针刺百会及脑户出血疗治,内行的管这叫‘刺络放血’。”

    “你是说,他是被人疗伤?”沈元祁环顾四周,血撒幽狱,地上本该供人休养的枯黄干草也被血染红,尤其是那惹眼的黑墙红字,简直是烈狱风光。

    说人头风发作倒也罢了,竟是疗伤。

    “并非如此,当时吾师曾去讨教,却只被老医劝诫一句善者为善、恶者则杀!”当时老医一副严肃神情,赵仵作还历历在目,“换句话来说,心善者自会以此行医救人,然而心恶者借此杀人于无形!”

    此话一处,闻者无一不打个冷颤。

    “牢内只他一人,谁来给他疗伤?”沈元祁点出这点,他深思熟虑着,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又是如何躲过大理寺重重看守。

    “等等!”沈元祁靠近人往鼻尖轻扇一下,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嗅到一股檀香味,接着又看人手指甲缝里还有着一些香灰。

    意识到什么的沈元祁皱眉,眯眼一瞧仁下巴处的不自然,径直上手将人的一把络腮胡子拉下。

    “大人!”一旁的甄金宝惊呼,不明大人为何会有此举,却也看到自家大人轻而易举地就扯下人的红胡。

    震惊之余,甄金宝再看一眼那‘胡商’,哪里是胡商分明就是堂上高呼‘官官相护’一头撞死的‘敏静’!

    这怎么可能!

    “赵仵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切看得甄金宝都糊涂了。

    “小的也觉古怪的地方,这男人死成女人,我也是头一回见啊!”赵仵作想自己活了小半辈子,半截都入土的人了,居然还能撞见男人死成女人的。

    “那总不可能天底下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敏静’?”甄金宝发问着。

    恰恰也是这话点醒了沈元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问向甄金宝,“今日‘敏静’尸首应在何处。”

    还在发懵的甄金宝,冷不丁地被发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在?”

    “在哪?”沈元祁厉声喝道。

    吓得甄金宝一个激灵,下意识说道,“停尸房内,正等着明日验尸。诶,大人……”

    甄金宝话刚说完,就瞧见自己大人闻言犹如离弓之箭,一下就往停尸房的方向冲去。

    “诶,大人您等等我!”一晚上跟人奔波各地的甄金宝,不得已还得跟着人继续跑。

    刚跑到停尸房的方向,就老远瞧见自家大人站在门口,久久不进门,“大人,难道天底下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可等他走进时,甄金宝才发现本应在此的敏静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一摊宽大的僧袍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牢房里死的真是敏静,那原先的胡商又去哪了?”甄金宝发觉自己越来越糊涂,甚至有些分不清真伪,“还是说从头到尾,我们中了敏静的迷魂药,其中一直只有她一人!”

    想到这儿,一阵阴风吹过,自己吓自己的甄金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脚走进去的沈元祁,拿起那被人丢落的僧袍,突然指尖一阵钻心的疼痛。

    再看时,却瞧见一根沾血的银针正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大人?”看银针正入神的沈元祁,听到甄金宝在后头小声地喊着。

    “等会,让我再看看这银针。”沈元祁吩咐道。

    “大人,事态紧急,还真等不了!”甄金宝在后头嘀咕着。

    “老甄,平时你多稳重的一人,怎么就今日这话说的如此之多!”沈元祁不耐烦地回头一看,竟看到一刀架在人脖子上。

    半夜三更,大理寺内竟闯来一群侍卫打扮,其背后之人来头不小啊!

    此时的甄金宝委屈道,“大人,小的也是无奈,刀剑无眼啊!”

    同时,也有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沈元祁瞧着那刀,刀身窄长,刀刃锋利,其握把更是由黄金打造,握把上面还使用了细小的绳子缠绕。

    仪刀,宫中侍卫?

    看穿人身份的沈元祁不敢多说什么,只瞧着那些个侍卫一路排开,又迎来一位‘熟人’。

    “周嬷嬷,这是作甚?”沈元祁质问着,天底下能那么堂而皇之地用皇宫侍卫来大理寺生擒他的人可不多。

    “沈少卿还请恕罪,太后她老人家听闻您这有奇案,怕您一人解决不了,特寻高人来助您一臂之力。”周嬷嬷道明来意。

    “原是如此,那高人何在?”沈元祁顺着人的话继续问下去,不知名的高人堪比大理寺少卿,他沈元祁倒要看看是何人物!

    “既是高人,又怎会露面于众,烦请沈少卿跟我们走一趟。”周嬷嬷不再让沈元祁接话,而是令一众人等,“来啊,有请沈少卿!”

    这声令下,架在沈元祁脖子上的剑又逼近了一点。

    沈元祁还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不祸及甄金宝,只得跟人走。

    ***

    可是这一夜牵扯太多,等沈元祁被蒙眼到地时,天刚明明亮。

    在马车上眯了一会的沈元祁,睁着惺忪的睡眼,刚下地就被周嬷嬷安排洗漱沐浴,直到这会子才走到九曲回廊中。

    许是沐浴时眯了一会,醒来时褪去官服换上一身墨青色的莲花圆领袍,头戴乌青幞头,反而衬得人少年意气。

    令人看了,才察觉人也不过二十的小郎君。

    若非横生变故,怕也是个潇洒好郎儿。

    “沈少卿,在见太后她老人家前,老奴还有几句要交代的。”前头带路的周嬷嬷轻弯腰说道,“大人殿前万不可失仪、还有往事不可追忆。”

    人的点到为止,似有深意。

    这一路上,沈元祁颇见行宫的金碧辉煌,就且看那蟠龙绕柱、凤翔于梁,便也知此乃人间难得一见的富丽堂皇。

    还记得上一回来此处,还是六岁随父亲前来,却没想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再弯了几个廊亭,沈元祁随人就偶遇上了一行抱着花盆的宫女,向着他们二人请安正离去。

    沈元祁与之擦身而过时,余光偶然瞟见其中一位头顶上的桃花木簪,很是精致栩栩如生,似曾相识。

    被看的宫女也注意到俏郎君的相看,忍俊不禁和这一众小姐妹炫耀去了。

    “我就说那新来的小簪娘手艺极佳,你们还不信!”

    沈元祁看着不禁出了神。

    “大人是怎么了?”周嬷嬷见人停下脚步,不禁问道。

    此时沈元祁回过神来,摇摇头叹了一句,“无事。”

    都说四月芳菲尽,可沈元祁瞧着周遭一片春色盎然,花香四溢,争奇斗艳,无一不是春分时节才有的景象。

    “沈少卿,请。”周嬷嬷站让在圆拱门处,示意接下来的路只他一人走下去了。

    沈元祁探头而进,一池绿水上烟波浩渺,初露尖角的荷叶在其中若隐若现,一座九曲白石桥藏匿其中,恍惚间他像是误入了瑶池仙境。

    可向着里头越走越深,沈元祁置身于迷雾,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正当他定神努力分辨方向,可耳边传来‘咚咚’的声响,好似用刀削着木头一样,一点一点地引着他前进。

    沈元祁循着声音走去,却也好奇何人会在金玉满堂的行宫中干着‘削木头’的粗活。

    终于走到了一处水上六角亭中,走进亭内,一幅夏荷初绽屏风吸引了他的视线。

    乍一看是没什么,然而细瞧却能看到屏风上藏于荷花后的鹬蚌相争。

    隐约察觉出其背后深意的沈元祁,却没注意晨雾散去,波光闪眼一时睁不开。

    再睁眼时,日光初现,那头清影映在屏风的留白处,那人身影匍匐在案前,似是对手上的东西用心雕琢着。

    清风微拂,晨露顺着荷叶跌落水池,泛起点点涟漪。

    沈元祁不知为何不忍打扰,只是默默地站着,想看着人把活干完。

    然而人活干完,不知那头从何处又冒出一个身影来。

    沈元祁见那个身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是一个穿着青蓝衣衫的小女童,人眉间有一处醒目的红痣。

    这让沈元祁一下就认出人是谁?

    自当今陛下登基后,太后因病久居深宫之内,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后一次微服私访中偶遇一神姑治病,病情才得以好转。

    想来眼前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女童,便是那位‘神姑’。

    看穿人的身份,沈元祁本想作揖,可没想被人制止了。

    只见人拿起一幅字,上面写道,【太后清修需静养,你二人只需回答信封里的问题就好!】

    沈元祁半信半疑地坐下,拿起自己案前信封,拆下来一看,就看到里面写着五个字。

    【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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