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天阴潮闷,雨燕回旋,萧国公府片侧门外——

    一布衣小侍冬南来回踱步十几回,萎靡不振的小脸写满了焦虑,次次回头张望着人有没有来。

    终闻到一声马叫声,他扭头就瞧着只容得一辆小轿的小巷里,朝着他这边飞奔而来一绯色飞马。

    小侍有眼力劲地上手牵住缰绳,百般讨好道,“哎哟,裴小将军小的终于等到您来,国公爷可是在里头等了许久。”

    下马的正是一声黑色劲装的裴凌,手把刻有飞燕样式的佩剑,一脸不悦地瞧着侧门口处‘梅门’牌匾,忽瞥一眼其与檐下燕窝接连处亦有蜘蛛网。

    人眯眼细瞧,那蜘蛛正对窝中幼燕出手。

    “将军?”冬南不知为何人会硬站在这里,只知道要是人不走进去,里头的那位小主子指定会扒了他的皮当鼓玩。

    这事说起来也是他们家的安阳郡主属实骄纵,得了与裴小将军的婚约还不够,还想着要得到人的心。

    这不前几次就假借国公爷的名号,三番五次地寻人上门相见,都被落下冷脸还不死心。

    然而这回倒也奇怪,郡主竟说只要将裴小将军约来,便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拉下。

    想到这里,冬南难免在心里泛起嘀咕,‘总不会这回裴小将军没了耐性,看穿了这是郡主计俩,不想进了吧’。

    “将军,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让国公爷久等就不好了!”冬南再次催促道。

    可下一秒人竟在他面前耍了一套剑,冬南见状就想拿手去挡,却轻飘飘地摸到一物。

    冬南手指好奇顺手一捻,一片黏糊中似有一小块硬物,拿下一瞧,“蜘蛛?”

    不明所以得冬南抬头却发现人站停在一处树杈上,停驻许久。

    生怕人后悔的冬南上前,就瞧见一抹白净的绣帕挂在树枝上,“哎哟,估计是哪个糊涂丫头丢了帕子,让小将军您见笑了!”

    冬南正欲上手取下,却被裴凌制止,“血!”

    “什么?”话说至此,冬南也渐渐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正欲仔细再看时,‘啪嗒’一声,小血珠顺着手帕滴在了他的脸上。

    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冬南,只看见绣帕一角绣有雨燕花样正一点一点被血染红。

    然而下一秒,他又被人怒不可遏地抓起衣领逼问道,“萧红梅在哪?”

    被抓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冬南,为保小命一手抓住人的手想要松口气,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院内冒出一角檐角的小院说道,“在那!”

    然而与此同时,院里头的人又传来一呼救,“来人啊,郡主不见了!”

    ***

    四月三日,亥时三刻——

    打更人提着一橙红灯笼,一边敲更一边打着哈欠囫囵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瞧见一马车晃晃悠悠地从一道小巷口驶出,打更人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一阵邪风吹过,可再睁眼时灯灭。

    无奈,打更人骂骂咧咧地再次点灯,

    就是不知道招得是哪门子的邪乎,往日一点就着的灯笼,今日是快要自己的腮帮子都要吹破才点起。

    好不容易将灯亮起时,‘咔嚓’一声从人的背后传来,惊得打更人一个激灵,刚点好的灯笼都没拿好。

    灯笼砸在青石路上,将打更人的身影映在小巷白墙之上。人警觉地一个转身,却看到不过是一只黑猫路过。

    正当打更人长吁一口气,再欲捡起转身捡灯笼,却发现白墙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黑影,好似披发女鬼。

    下一秒他的肩头一片冷意,他看到一只干瘪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人不禁毛骨悚然,像是被定了身一般不敢有半点动弹。

    耳后传来一句,“萧红梅!”

    “鬼啊!”

    马车还在路上行驶着,车内沈元祁读着自家兄弟所写的信,无一不是在说自己刚进国公府郡主就失踪的离奇事。

    虽说自己是半推半就接手了这案子,但案情还是要知晓。正巧想起了几日前裴家送信来,他一心扑在父亲冤案上没来得及去看就一直收在身上。

    现马车上打开一看,果真说的就是安阳郡主失踪的事。

    现在想来应该是人那边也是束手无策,不然也不会送信到自己这里来。

    “妾有意,郎无情。这信话里话外无一不再说,裴小将军对自己这门亲事很是不满意啊!”李妙莲一如既往地戳破真相。

    可就是她这句便让沈元祁不免坐立难安,要知自己能戴罪立功,靠得是林珏的一番胡扯。

    但这位陪同前行的李妙莲,却有意无意地暗示,像是有心针对他。

    “不过几日前的信,沈大人现在才看,哪不成传言是真的?”同坐在车上的李妙莲没个正行地托着腮帮子阴阳怪气着,明显是路上闲得无聊想找点乐子,“哪不成是为了那位故人?”

    说完,人另有深意地看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林珏,想看看人是什么反应。

    饶是沈元祁也没想到,人会直言不讳他与林家的渊源,更没想到人还继续挑火。

    “林姑娘没什么想说的吗?”李妙莲看热闹不嫌事大,虽不知为何太后会安排这两人一起,但刚好让她玩一玩。

    说罢,林珏缓缓睁眼看向坐在靠近车帘出的沈元祁,入眼便是人不自然地低下头。

    “李姑娘,逝者已去,能挂怀的也不过是一些被留下来的人。”林珏眼波平静,却在无人注意时抓紧手中的木簪,“若是李姑娘想找乐子,还是另寻他处吧!”说着,林珏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木簪,最终还是递给沈元祁。

    沈元祁看人递出来的簪子不禁惊奇,一瞬还以为是人给错对象,他一个大老爷们收个簪子算是怎么回事,哪不成又是人想出来的戏弄自己的损招。

    “林姑娘,你这是?”

    “手做的小玩意,希望少卿大人莫要嫌弃才好。”林珏笑着顺手又塞了一个给李妙莲,“李姑娘,给。”

    拿到木簪的李妙莲,在手上把玩一下,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林珏,瞬觉无趣,只道一声“谢了!”

    沈元祁见其雕刻技艺,不禁回想起之前宫女所戴的桃花簪,心中似乎明了了什么,默默地将簪子收在袖子里。

    也正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马夫说道,“神姑,到地方了。”

    说完,人影‘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的李妙莲,朝着林珏笑道,“林姑娘,请吧!”

    坐在最深处的林珏越上前,却被坐在前头的沈元祁掀起车帘给愣住,但她也没多想权当自己送的有了作用。

    只是经过人身边时被递了一个看路的灯笼,却只听到人小声地道了一句,“放心。”

    下了车的林珏又是一愣,回看了一眼马车,却也没说什么认命地朝着那片竹林深处走去。

    东郊竹林,夜风嗖嗖袭来,竹影如镖映在人素净的衣裳上,斑驳地晃动。

    忽然一个身影从她的右侧晃了过去。

    林珏警觉地提灯向着那一处看过去,结果看到的也只有一个竹叶落下的影子。

    “你就是林珏?”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女莫辨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手中的灯笼一晃,便瞧见一处突亮的七彩光闪了眼。

    当眼睛适应过来时,耳边是一声清脆的‘咣当’碰撞,身为簪娘的林珏自然听出这声是什么?

    是玉石碰撞的声音,而且还是上等的货色,想来刚刚的亮光就是上等玉石折射出来的光。

    “安阳郡主?”林珏只能猜测道。

    “俊竹?是你相好的?”人回应得通俗且无厘头,毫无传闻中安阳郡主的作风,林珏缓过来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奇。

    都说财不外露,可眼前肉嘟嘟的这位倒是特例,金黄衣衫其黑云纱外衫上更是以金丝内缝制麒麟样式,其腰间一根玉带正中更是用一颗鸽子血的玉石镶嵌而上,脖子上更是用红绳系着一个白云玉石菩萨像,如此奢靡连人满指的玉扳指都入眼。

    何为财大气粗,眼前人便说明一切。

    人身上的万金之数,足以让林珏看花了眼,心里只叹人有钱,更叹人一句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再怎么看,人也万般不可能是安阳郡主。

    “你是谁?”

    “金万三?”

    林珏刚问出声,身后就出现沈元祁的声音,也就在这时林珏才发觉沈元祁原来一直在自己身后。

    原来人说的‘放心’是指这个!

    “表哥?”金万三见到沈元祁的出现,倒是惊喜。但看到沈元祁走到林珏身边时,脱口而出道,“表哥,难道你就是那个俊竹?”

    “表、哥?”林珏有些摸不准事态的发展。

    她们这次前来,一是拿她去换郡主,二是看看哪个胆大包天地敢拐走郡主。

    可任林珏没想到的是,居然成了认亲现场。

    “这是我表弟金万三,是万千钱庄的新任掌柜。”沈元祁介绍道,随即又向金万三一一介绍道,“这位是神姑李妙莲,这位是林尚书之女林珏。”

    “林珏,是秦兰之女林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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