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太后有请!”

    然而此刻距离周嬷嬷说出这话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进殿后的林珏依旧挺着病弱的身子,听着小厢房中传来的敲木鱼声。

    直至林珏实在撑不住了,咳了一声,这才打住里面的声音。

    里面的太后放下手中木棒,拿着手中的佛珠对着面前的菩萨像拜了又拜,“林珏啊,哀家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听人如此感慨,林珏想着人作揖回话道,“回禀太后,已有十年零四个月。”

    “原来已经有十年了。”屋内的人不经感慨时光易逝,却还是对外面的林珏说道,“你这孩子,向来是聪明的。”

    人真夸赞着,但下一秒又不高兴地补上一句,“但你今日之事,确实做的糊涂!”

    人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应该借着亡母之死来逼着见自己,而且还是为了一颗弃子。

    “太后,林珏并没这么觉得。”林珏说道,“林珏身为女儿身,在家中书读得不多,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知恩图报?”太后问道。

    “小女不敢得太后高看,直至昨日,小女才得知自己这一身病,皆是拜父亲所赐。”本是一件伤心事,连一边听着的周嬷嬷都不由得为人心伤,然而人却淡淡地说出口。

    “你是说,你父亲对你下毒?”虎毒不食子,太后也没想到林晋那腌臜货竟为名利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害。

    “正是,十多年的亲情反倒成了要命的毒药,父亲当真是厌恶了我这个当女儿的。”林珏说着掩袖擦泪,似是一个无所依靠的孤女诉苦一般。

    再加上林珏病了一场,那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又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看得太后也是心疼,连忙出来将林珏扶起来,还用袖中的金丝绣帕为人擦干眼泪,“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就能命苦成这样?”

    “小女……小女能得太后一句宽慰,如得神佛解惑,心中的烦闷也是消解了不少。”林珏带着哭腔说道,一句一声哭地更惹得太后心疼,将人搂在怀里。

    “好孩子,你受苦了。”太后抚摸着人的头,像是在安抚着人。“咱们不理那些没良心的人,惹得自己心烦!”

    毕竟谁家好姑娘,能摊上个那样自私自利的爹。

    而太后怀中的林珏看着人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娘亲还在世时,为将来能让自己做好宫内簪娘,早些时候就把宫内大大小小的贵人事迹都说予自己听。

    其中身为后宫最高位的太后娘娘,娘亲更是跟自己说上了好几遍。

    早年间,先帝选秀,勒令朝堂都要将府上适龄女子送入宫中选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看似选秀为族争光,这何尝不是将秀女当作人质送入皇宫。

    而太后娘娘当年也是如此,明明那时的自己还没到了年岁,可偏偏还是被利欲熏心的父亲推选进宫,便在这后宫开始了人吃人的日子。

    而此刻林珏故意拿此装模作样,也是为了能让太后与自己感同身受,这才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可怜小女性子软弱,自看清了父亲的真面目后,本想寻一处清净之地一死了之……”林珏悲到深处情不自禁地说道。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太后闻言为之震惊。“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就应该活着,就应该活给他们看”

    “太后娘娘……”闻言林珏擦干自己的眼泪,像是将人的话听了进去,“也许幸得太后福地庇佑,昨日小女也是得了沈大人的宽慰,这才活了下来。”

    “沈元祁?”太后警惕地看着怀中的林珏,眼神里似有怀疑。“你说沈元祁昨日救下了你。”

    林珏丝毫没有避讳人怀疑的眼神,而是直直地看了过去,“太后,昨日沈少卿一直劝诫小女,又怎会跑去丞相府中,悄无声息地去杀那个小姑娘。”

    闻言,太后也明白人的意思。

    果真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林珏向来是聪明的,不光聪明而且还很懂人心。

    不然也不会在这儿揭开自己的伤给自己下个套,一套接着一套,套套相连。

    “林家丫头,即便沈元祁昨日与你一道,也不能否认他会不会雇凶杀人。”太后说道,言外之意是她要拿沈元祁作为垫脚石,将宰相刘忠义拉拢过来。

    “太后,沈少卿的性子您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林珏再次说道,“不然当初您也不会劝诫陛下,留下性情纯真的沈元祁不是的吗?”

    “沈元祁确实是个好孩子,但他要是好给别人,那岂不是哀家的过失。”太后假装惋惜道。

    林珏不是没听出人话中的意思,笑道,“确实如此,可太后为什么会想着屋外的刘宰相便会是呢?”

    关于刘宰相的传闻,在宫内的林珏也是听过来照顾她的宫人说过几回。

    说起这位宰相刘大人,简直可以用志不在此来形容。

    他本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个小官,能担责做事,但只是尽力而为,从不担大责。

    只是后来陛下执政后,宰相这位置宛若烫手山芋一般,凡是坐过那位置的人无一不被杀了。

    要不是前面的人走的走,离世的离世,宰相这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他也不想坐。

    要不是陛下下令,依着人得过且过的性子,又怎么会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活。

    “太后,刘宰相是不会为人所用的。”林珏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照你的说法,沈元祁不能为我所用,刘忠义担不起责,那哀家该用谁!”太后问道。

    她何尝不知道刘忠义得过且过的性子,又何尝不清楚沈元祁是无罪的,但眼下她的安玉年岁是一天比一天大。

    太后早早为安玉选了好几个人家,可转到陛下那边时,却是定而再定,再这么下去,她是真怕陛下一狠心,要拿自己的亲妹妹出去和亲。

    她便意识到在这里祈求漫天神佛是没用的,她必须出去争,才能让自己的女儿不再重蹈覆辙。

    “林珏?”太后再次问道,“哀家到底该用谁?”

    林珏作揖,不卑不亢地回复道,“回太后,小女可以成为太后的一把刀!”

    “你?”太后凤眸一敛,实在怀疑人说话的可疑性。“一个女子?”

    先不说林珏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助自己成事,光是人一介女子之身,便是插手不了朝堂之中,那她就该如何为自己所用。

    “太后,您不也是一个女子吗?”林珏反问道。

    一听人说这话,在一旁听着的周嬷嬷连忙开口缓和道,“林姑娘,话不能这么说。”

    “可是一个女子也有一个女子的活法,纵使朝堂不容女子踏足,可太后,朝堂之外亦是一片广阔天空,可容得下女子肆意有所作为的天空。”林珏说道。

    闻言,太后不免有些迟疑,女子在朝堂之外也能掀起风浪吗?

    见太后困惑的神情,林珏再补充一句,“太后,我生母已死,生父仇恨,浑身上下只有才智可供太后所用。只要太后想,林珏便可成为一把利刃为太后与公主开辟条生路!”

    人说完良久,整个屋子里是一片寂静,太后看着眼前的林珏,还是深吸一口气问道,“林珏,你要知道天家无情,若你无用,哀家便弃用,你可想好了!”

    “能为太后效力,是林珏的荣幸!”

    ***

    在一处软牢中,进来没多久的沈元祁转着手上的小刀,正想着自己这回应该如何拖身。

    他不是没想到,太后为什么会想关押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拒绝成为人手中的一把刀,所以是想借花献佛拉拢刘宰相。

    这回他算是栽了。

    可过了一会,便进了来一个熟人——李妙莲,人脸上没有丝毫欣喜,甚至是一脸低沉。

    “怎么了,太后终于看不惯我,派你过来处决我?”都到了这个田地,沈元祁打趣道。

    “原本是这样的!”李妙莲放下自己的药箱子,看着沈元祁说道,“但林珏救了你!”

    “林珏救了我?”沈元祁不明所以,不清楚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做太后跟前的一把刀,刘宰相也不愿意踩着你去投靠太后。”李妙莲解释着外面的情况,忽然说道,“所以为救你小命,林珏出面替你做了太后的刀。”

    “你说什么!”沈元祁元祁一听这话,手上的刀立刻从受伤掉落下来直直的掉在地上。“林珏她……”

    听闻这事,沈元祁直在心里说人家糊涂,以为当人一把刀会很合适吗?

    “若是你想找她不要去,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李妙莲说道。

    “她是太后跟前说的?”沈元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人能有回头是岸的机会。

    然而这个机会在李妙莲点头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沈元祁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向人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林珏现在身在何方?”

    李妙莲先是解开人手上的镣铐,说道,“正在看着宰相府上那位被你‘杀死’的小姑娘——人家有名字叫‘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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