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宝’。”女人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冷冰冰的纯白天花板。

    双手撺着床单两侧,环视一圈才发现病房里好多双眼睛正盯着她。

    “老婆。”男人叫她。

    她偏头,惶恐至极:“你叫谁老婆?我不是你老婆,我…我不认识你。”

    “老婆,睡一觉你就把我忘了吗?”男人还挺委屈的。

    “警察叔叔,我…我不认识他。”挣扎幅度过大,她一个翻身滚下床,抱着膝盖连滚带爬地退缩到墙角,“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韩祁北神情凝滞,目光回瞥一旁默不作声的医生。

    歪了一下头。

    像是在问,什么情况?

    医生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地指了指门外。

    他了然,跟着医生走出病房。

    医生也不隐瞒,开门见山道:“初步诊断是失心疯,您太太的记忆应该只停留在十六七岁。”

    “荒唐,那她也应该记得我才对。”她的青春他都有参与,怎么说她不认识他。

    “不清楚,医疗技术有限,这种突然性失心疯已属非同寻常,选择性失忆也是有可能的,大约是她想忘记一段过去才会连带忘记过去回忆中的你。”

    如同雷劈,他不能接受地向后退了退。

    她说的话都成真了?

    是做梦吗。

    她怎么这么狠心,说忘了就能忘了他。

    他身子疲软地靠着阴冷白墙,后脑勺抵着墙壁用力砸了又砸,兜不住的泪夺眶而出,他喉结颤了又颤,一下子滑倒地面哭得难捱。

    二十多年的回忆他妈的说忘就忘?

    他干嘛非要喜欢这么个没良心的女人。

    哪儿是折磨她自己,明摆着就是为了折磨后半辈子的他。

    明知道他舍不得丢下她,还偏要让她忘记将来要照顾她后半辈子的人。

    老天也真够缺德的。

    他骂。

    骂完解气,他才拖着身子回到病房。

    刚进去就听到,女人绝望地抱着头嚷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们能不能滚出去?”韩祁北简直无语,“她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还要审讯她?是嫌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大吗?特别是你游确,别以为你是我高中同学我就要对你客气,高中的时候就看你不爽,现在还是一样看你生厌。”

    “出去出去,”他拦臂推攘他们,“滚出去都滚出去,我老婆需要休息了。”

    “在说最后一句话我就走。”游确看着南故词说,“因为证据不足,可能会导致凶手逍遥法外,如果你还能记起来什么,或是知道裴让将他父亲的尸体藏在哪儿可以告诉我们。对不起本不该将你们拉扯入案,但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裴让得不到安息,所以。”他双臂贴合警服裤缝,弯出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虔诚至极,“拜托了。”

    “拜托了。”所有人随之。

    场面过于压迫。

    南故词脑袋一阵疼,神经兮兮地嘟嘟囔囔:“尸体…尸体…尸体……”

    她猝然起身,仿佛感受不到身上手术疼痛。赤着脚,推开众人,跑出病房。

    刚做完清.宫手术,不宜受到风凉,韩祁北抓着外套和白鞋大步流星地追她而去。

    她跑得很快。

    他追不上。

    该死的女人,怪不得追不上她。

    之后,韩祁北是搭乘游确的警车才追到的南故词。

    只见,她瘦小背影倔强地挺着腰背,徒手挖着肮脏难闻的土壤,一点一点刨开隐秘的真相。

    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细缝落到她背影。

    她还是她,十六岁的南故词。

    天之骄女。

    夺人眼球。

    就算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也美得不像话。

    韩祁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单膝蹲在她身旁,看向她的眼神温柔缱绻:“南故词同学,需要帮忙吗?”

    她动作一顿,抬睫看他。

    豆丁大的眼泪啪嗒地掉。

    她一把扑向男人怀抱,嗓音梗阻:“臭‘得宝’,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丢下我一个人会很难过。”

    好吧。韩祁北不得不服气。

    她又认错人了。

    认错就认错吧,只要她是南故词就够了。

    他是谁都无所谓,她爱谁也无所谓。

    或许只有他是‘得宝’,南故词才会正眼看他才会温柔地对他说。

    我爱你。

    裴老鬼的尸体被送到了警局。

    韩祁北却没带着南故词离开。

    他们坐在山丘小斜坡,常青树之下。

    大大的西装外套罩着女人肩膀。

    她脑袋侧靠着他宽阔的肩,唇角微抿看着心情还不赖。

    韩祁北一只手撑着草地,一只手虚虚地搂着女人腰。

    从未有过的安静。

    他就不该作死,打断安静:“有没有想好下一个心愿是什么?”

    “嗯?”她离开他肩,“为什么要许愿?”

    “笨蛋,你忘了,那还是你定下的规矩。”

    她懵懂回头,将沾染土渍的檀木宝盒抱过来搁在腿上,“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她有些印象,但记不清了。

    啪嗒一声,她把盒盖打开来。

    韩祁北眼疾手快地抓走她视野中的黑色信封。

    “你干嘛?”她迟疑。

    “没什么。”他起身背对南故词,简直做贼心虚地拆着信封。

    女人一把从后面环抱住他,“什么东西呀,给我看看嘛。”

    “没、没什么。”他语气古怪。

    从裤兜里抽出打火机,啪嗒,火焰灼烧黑色信封一角。

    怨灵瞬间飞灰湮灭。

    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老婆,给你一个机会许个愿,老公通通帮你实现。”

    “可我没有愿望要许。”

    “就没什么想要的?”

    “对啊,因为你都会帮我买啊。”

    “……也是,那老公送你一架钢琴好不好。”明为试探,实则家里那个真被他砸了。

    “好啊,刚好过两年我要参加国际钢琴大赛,现在开始准备时间应该刚刚好。”

    “那,回去之后弹给我看好吗?”这次,我一定不会丢下你。

    “嗯,弹给‘得宝’听。”

    ‘得宝’一个爱人的代名词。

    是韩祁北,也是裴让。

    那年看她跳舞的人,觊觎十六岁少女的人。

    有韩祁北,也有裴让。

    二十六岁的南故词讨厌钢琴,十六岁的南故词却视钢琴如命。

    二十六岁的南故词够不到的荣耀,十六岁的南故词却轻而易举地达成。

    第二年春,钢琴家南故词终于得偿所愿,重振她在音乐界的地位。

    一曲《NGC2237》风靡全球。

    是她出道多年来,从未尝试的悲情曲风。

    多年后,有人采访南故词,问她:“作曲灵感来自哪里?”

    她心一角空落落的,眼前浮现一道竹清松瘦的背影。

    就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良久,她目视镜头,看清男人温柔脸庞,她嘴唇颤抖地吐出三个字:“裴…裴让……”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南老师口中的人是否是前段时间热度不小的谋杀案的被害者裴让先生?”

    “就公安局公布的案情细节来看,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硬生生地挖空心脏失血过多而亡,而本案犯罪嫌疑人也当庭承认他的所有恶性,却没有明说被挖空的心脏何去何从,南老师对此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至纯至善的心脏吗。

    当然是被冷漠吞噬。

    被欺负他的人分食。

    被胆小鬼藏于股掌。

    “不好意思,我是本案的证人。”

    “恕不能多言。”

    “请多关注音乐,它会告诉你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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