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第一眼先是看到了儿子,接着便见雪砚从她哥哥身后走出来,叫她一句妈妈。

    四年过去了,原先女孩的面上还有着稍显稚嫩的婴儿肥,现在面颊却瘦削了。说实在的确更加漂亮了。

    她突然觉得不敢置信,心中五味杂陈,又觉亏欠,对着雪砚目光时竟下意识的躲避。

    "雪砚,来让妈好好瞧瞧。"谢老夫人拉着谢雪砚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一身的寒气在屋内渐渐消散,这样的变化让谢雪砚不禁打了个颤,这就是再次踏进谢家别院的感觉吗?

    谁能想到她竟然能如此淡定地再次走进这生活了数十年的宅院,她自己都不敢想,欺骗下的美好还算美好吗?过多的情绪早就在四年间消耗殆尽,如今只剩下麻木。

    以前这里还能说是家,现在她却不敢肯定了。

    不过,她会永远记住的,记住重回谢家的感觉,直到她人生的尽头。

    但是现在,她只是笑而不语,任由谢老夫人让她转了个圈,好瞧出她有什么不同。

    "大姑娘了,现在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了。"谢老夫人这样夸赞着女儿,着实被女大十八变的俗话给惊到了。

    不仅是摸样变了,就连这性格气质也变了些。原先该是活泼些的,现在倒是更加安静温婉些了。

    "妈,怎么没看到爸爸?"雪砚四处瞧瞧没见到谢海陵,自己回来也要问问父亲才是。

    还不知道老爷子四年没见,有没有想起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谢老夫人见雪砚提起了自己的丈夫,即便早知会有这一趟,可却也没料到雪砚会主动提起。

    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你爸?你爸在书房里,年纪大了讲究起什么修生养性,整天在呆在哪儿泡茶看报呢!"

    说完又觉得情绪过于外露,再就笑着打哈哈过去,好让自己自然一些。

    "要见爸?我陪你一同去吧,正好有些公事。"

    没想到谢霄辞在这时说话了,他刚在门口跟秘书交代了几句最后进来,就听见雪砚问起老爷子。

    四年前谢雪砚出国一事,谢海陵做了决定便不容置疑,要她孤身一人在异国漂泊,再怎么掩饰,但到底是为了利益。

    四年后她回来先问起了父亲,是不满?还是其他什么?

    现在的谢霄辞也猜不透妹妹的想法,但总归是有欠的。若是老爷子发起火了,也应该是他这个哥哥替她挡一挡。

    谢雪砚转过头去看了眼哥哥,见他外衣已挂在上了衣架,内里也是黑白灰的单调配色,还和以前一样。

    正巧这气氛太过严肃,于是她开口说道:“哥,你知道吗?人的生活能从穿着上看出来,就像现在。”她顿了顿“我只能看出你的枯燥乏味,看来你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无聊啊!”

    说完假装叹息,又歪了歪脑袋,一个从小保留至今的习惯,不曾改变。

    “这丫头,嘴还是那么毒!”谢老夫人顺着女儿的话笑得前仰后合,尴尬的气氛一下就消失了,这才有了点家人的感觉。

    “不过,哥倒是更加帅气了,这点毋庸置疑。”

    为了防止谢霄辞暗暗报复回来,她赶紧又往回找补。

    谢霄辞自是知道妹妹最喜调侃他人,默不作声走近了些,伸出手说道:“外套。”先把话题转开。

    雪砚还一脸纳闷,见兄长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袖子,还真是忙着跟妈说话去了,她的外套还没脱呢?

    风尘仆仆地到处乱走,那怎么行呢?

    于是乖乖听话,把外套脱了递出去。

    那知谢霄辞冷不丁抬手在她脑瓜顶上来了个偷袭,完了还装作无事发生,要她吃了个哑巴亏。

    “你们俩还真能闹,这样,我再去把菜热一热,等会叫你们老头子吃饭。”谢老夫人还是喜欢家里有个家样,心放下了,就痛快地忙活了起来。

    等着谢老夫人走后,谢霄辞把衣服整理好,看了一眼谢雪砚,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是真瞧不出情绪。

    轻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父亲。”

    谢雪砚故作乖巧地走在兄长身边,一路上默默跟着,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谢海陵倒是早听见了外面车子停靠的声音,也是知道了兄妹俩已经回来。

    于是慢慢收起手中经济报,二十多年了报纸上的主角还是自己的云安集团,读着这些,就如同字里行间都在赞颂着他的伟大。

    但是,他没有起身,而是端起手边的瓷杯,大口灌下早已凉透了点苦涩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吞下。

    他老了,人没那么精神了。好在浓茶苦水能让他回复往日的清明。

    现在,那种颓废的老气被一扫而空。在所有人面前,他仍是掌管生杀大权的掌门人!

    正巧,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爸?”他听见儿子在门外试探的声音。

    “喔!是你呀?你和雪砚一起回来的?”谢老爷爱摆架子,明知故问。

    “是的。我带雪砚来见您。”谢霄辞对父亲一贯地恭敬。

    谢家父子二人都是生性凉薄,有时太过正经便少了些亲近,但也只是情绪不外露罢了。

    “爸?您看报怎么只点了一盏台灯呀?”谢雪砚瞧着书房内光线昏暗,忙去替父亲把大灯打开。

    特意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即使一下亮起,也不会太过刺眼。

    谢海陵老花镜片下的眼睛依旧锐利,先是打量了几秒女儿,然后目光柔和下来,说道:“雪砚回来了!在外有没有想起我们老人家?我可是时常挂念你的。”

    谢雪砚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有些羞涩地说道:“本来父母在,不远游。女儿出去四年,怎么会不念起爸呢?年前您送去美国的那串珍珠,我很喜欢,常常戴着它便想起了爸爸。”

    雪砚这话一出眼眶热了起来,不久就湿润了,也许是感情真切。

    谢霄辞依旧靠在书架边沉默不语,只是在雪砚提起那串珍珠的时候,挑了挑眉对上了自家老头子的目光。

    谢海陵要问是不是他安排的,于是微微点头,又留心着妹妹有没有发现端倪。

    见她转身在父亲的身旁坐下,没有留意父子俩,也就放下心来。

    老头子侧侧头,身体微微偏向女儿,出声安慰:“雪砚你喜欢就好,这也算我的一点愧疚。”

    接着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原先四年前要你出国,本就是不得已为之,委屈了你。好在家里挺过来了,如今你要什么补偿都是应该的。”

    "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先去美国的那几个月,心里还有些怨气,后来想明白后也知道是为了家里。"雪砚顺势跪坐在谢海陵脚下,裙角在地毯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将细嫩的双手拢在父亲满是皱纹的手上,那一滴眼角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滚烫地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瞧你,怎么还哭了起来。女孩子家家的,哭起来就不美了知道吗?"谢海陵伸出手为女儿抹了抹眼泪,一副心疼的样子。"好了好了,你妈妈还在厨房忙活呢,咱们先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说罢便要起身,雪砚急忙先起,再挽着手扶着父亲。谢霄辞将老爷子平时在家时用的拐杖拿起,递到了父亲手中。

    老爷子不知是起身恍惚了一下,等站稳了又对拐杖有些迟疑,后又抬眼看了看儿子,才接过手走了起来。

    他自觉是不怎么需要用到拐杖的,只是在家中闲散时用用,不用撑场面的时候方便走动罢了。

    晚上九点三十分,谢家今日的晚餐总算开始了。虽然是晚了些,可四年来,第一次这还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饭。

    最为高兴的便是谢老夫人,她的观念传统,家里的事总归是要消解的,否则那些个其他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自家呢!

    “来,雪砚。这个你爱吃,多吃点。”谢老夫人也看出来父女关系有所缓和,拼命给雪砚夹菜。

    搞得雪砚吃不过来,只能趁老母亲没注意,偷偷把菜投进兄长的碗里。

    最后谢霄辞也吃不下,他自己就被夹了许多菜,替妹妹分担些可以,过了可就不行。

    之后的都被他选择性忽略了过去,雪砚回来还是斗不过兄长。

    这就算一家人和和气气,圆圆满满了吗?谢霄辞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晚饭后,哥哥找到正在鱼池前看鱼儿游动的妹妹。

    “你在干嘛?”他突然出声,引得雪砚转过头来。

    “吃的太饱了,四处走走消消食。”雪砚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包鱼食,洒了一些勾得红白相间的锦鲤频频跃起。

    雨打残荷,游鱼空悬。她也是会找地方呆着。

    “这池子你应该没见过,前两年才砌出来,老爷子说是为了蓄财。”

    谢霄辞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不信这些的,只是徒有一个池子养鱼,观感上不好。于是种了些荷花,想着你回来也许会喜欢。”

    现在的季节里荷花早开过了,于是剩下些枯枝败叶。不过也是美的,意境情趣甚至更引人遐想。

    “我很喜欢,哥。”雪砚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满眼都是残荷雨落。

    谢霄辞也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不像雪砚一样洒下一大把鱼食,他只给个一小撮。

    鱼食少了,这些锦鲤争起来反而越狠,溅起的水花也高。

    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两人间仅剩沉默。

    难以言说的气氛蔓延开来,谢霄辞低下头,看着雪砚一脸轻松地用手拂动水面,逗弄起鱼儿,也许还是什么都不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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