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屋外秦月趴在桌子上开始写方子,男子则有些无法接受,为了不惊着屋内之人,压低声音问道:“我娘真不是瘟疫。”

    秦月低着头肯定道:“你娘常年咳嗽,脉弦,舌苔白,痰白且清晰有浮沫,而瘟疫中度病人大多全身疼痛,脉象浮紧,婶子只是咳嗽发热,无力,脉象也不具有瘟疫之人特征,所以应该是换药后引起原来病症的加重。”

    秦月有理有据,男子不得不信,可胸中的气却越积越多,他满屋子踱步:“我说这些药都喝了两个疗程都没效果,原来是喝错了。”

    秦月将方子递给男子:“按照这个方子喝一个疗程,平日调整吃食,可以减轻婶子的病症,若要根治则难,这是娘胎带来的弱症,换季时紧着照看便无虞。”

    男子拿过方子撇了一眼,字迹清秀公正,完全不像其他郎中潦草不清,惊讶抬头道:“我娘病恹恹大半辈子,若真如姑娘所言,精神能恢复好些,也算喜事一件。”

    秦月嘱咐:“这段日子让婶子别出去,好好在家休息。”

    男子坐到秦月对面,低头叹息:“三步一喘,还能去哪,等到我过几日忙开,哪能顾上她。”

    秦月抬头问道:“这都封城了还忙啊?”

    男子神情沮丧道:“姑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封城才更忙,这么多人被限制住,少不了闹事争斗,我们已经排了值班表,早中晚,五日就要轮一次。”

    秦月:“这样忙碌啊,没有其他亲戚可以帮忙照顾婶子吗?”

    男子无奈摇头:“没有,所以我想将那件房子租出去,好歹院子中有些人气,也能有些收入,只是租户太难找,不能太吵也不要太安静,人品好。”

    这个要求确实不低,秦月安慰:“合适之人不那么好找,满满找就是,只要婶子身体好起来,你也能少操心。我听说最近医馆药难买,我开的方子能抓到药吗?”

    男子撇嘴,目中满是愤恨:“确实不好买,即使找人疏通也比平日贵,但为了我娘,贵就贵吧,不过之前买的药材算费了,他们那些人一定不给我退,没办法,算砸在手中。”

    秦月眼波转动:“那些药我买如何。”

    男子眼中先是一亮,不解问道:“你要买,难道家中有人生病?”

    秦月摇头:“目前没有,以后有备无患,毕竟目前太难买药,时间长还不便宜。”

    男子笑着宽解道:“等京中的赈灾药到,就不会如此难,若姑娘有紧急情况,我可帮你买,就是会贵些。”

    还让张惜说对,赈灾的药材应该已经在路上,秦月含笑:“多谢公子,还没问公子名讳。”

    男子害羞抓抓头:“我叫董力,在衙门做个闲差,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今日咱们有缘遇见,我帮你将那些粮食提回去。”

    秦月笑道:“董大哥,我叫小月,若大娘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找我就行,不收诊金。”

    董力大手一挥,豪爽道:“今日能遇见小月姑娘太好了,日后救济粮发下来,若你还缺,随时找我。”

    秦月付了钱,董力一手提着粮食和药包送秦月回去。只是秦月忘了张惜找的房子位置,只记得主街的位置,她停在街口对董力道谢。

    “小月姑娘,这些东西有些重,不如我帮你送到家中。”董力好心道。

    秦月其实也提不动,但她也记不得是哪个房子,真实状况说起来又太费劲:“不用麻烦.....”

    “我帮她提回去就好。”

    身后低沉的男声让两人纷纷回头,董力看到一高大男子脱口问道:“你是谁啊。”

    秦月这时才想起她早就将同张惜的约定抛到脑后,张惜严肃的表情,带刀的目光将董力上上下下看个遍:“妹妹,我还以为你被拐走了呢。”

    秦月小声嘀咕:“哥,我去买粮食了。”

    “原来是小月哥哥啊,我去卖粮食正要遇上小月,没想到小月还是个郎中,便给家母把了个脉,费了些时间。”董力将肩上粮食放下,笑着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我这妹妹从小见不得人生病,每次遇到都要上前查看一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张惜走到秦月身边,淡淡对董力道,兄长做派尽显。

    “令妹年纪虽小,但说起来头头是道,我觉得比医馆那些之乎者也的老郎中强多了,日后还有要麻烦小月的地方。”董力似乎没听懂张惜话语中对秦月维护,只以为是读书人的客套,他绞尽脑汁也学着客套一番,将秦月夸奖一遍,顺便预约上后面可能需要的帮助。

    张惜淡淡笑着点头回应,然后转身对秦月道:“我们回家吧。”一把提上那堆东西。

    秦月同董力打了一个招呼后就一蹦一跳地跟在张惜身边。

    董力笑容消失,擦擦头上的冷汗,这个男人同他差不多高,没他壮,可就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气势,这个姑娘善良聪明,医术也不低,这两人从何而来。

    秦月偷偷观察张惜表情,想解释一下没有等他的原因,可又不知道如何说,思来想去没看前方,一下子撞了上去。

    “啊,好疼啊,你怎么停下了。”秦月摸着碰得响亮的脑门对张惜叫嚷。

    张惜双手抱胸,笑意不明道:“明明是你走路不看路,还怪别人。”

    “我,我在想问题。”秦月辩解。

    张惜将东西放下,斜靠在墙上:“那说说你在想什么问题。”

    秦月这才发现他们走到巷子的尽头,周边寂静无人:“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丢下你的,后面的话秦月说不出来,只是头越来越低,直到头顶和胸口对齐。

    “不是故意的,那是什么?”

    “当然是便宜,你知道他们家居然有今年新下的稻米,一斤才40文,比粮店还便宜,当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秦月猛然抬起头来,奋力讲述当时紧张情景,手舞足蹈说明她有眼光,把握住来之不易的机会。

    张惜哼笑,转瞬沉下脸:“可你怎么不想想,若此人不是官府中人,而是个骗子,那你今日就会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被拐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北祈镇消失。”

    冷到冰点的氛围吓地秦月全身抖了一下,缩着身子道:“那个大哥看着挺着急,再说哪有那么多坏人。”

    张惜嗤笑:“没那么多坏人,你为何会去大沟村,没那么多坏人,为何那么多人会买不上药,没那么多坏人为何那些病人发现被骗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张惜的声音又大又费力,看着像动了气,秦月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张惜旋即转身,双手背在身后。

    秦月眨眨眼睛,怔然住,片刻后缓缓开口:“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虽然被挤到村里,但是遇见小六一家还有三叔和许多婶子,他们送给我好多吃的用的,我都不用买了。

    至于许多人买不上药,你不是同我讲过肉价和粮食价的事情,供给和需求不平衡就造成这种状况,大家都难,虽然富裕家能买上,但富裕人家本身就能解决许多钱的问题。

    至于那些病人被骗,我觉得他们要是联合起来去医馆闹一番,虽然不至于改变医馆的作法,但能要回一些损失,可他们都只顾自己,害怕嫌麻烦,那些医馆的伙计自然欺负他们。

    世上有许多人,总有强弱之分,强者欺负弱者,自古就有,也非始于此,唯有让自己变强,才能免受欺负不是吗?”

    张惜背对着秦月,心中一肚子气,天知道他返回没看到秦月有多心急。多事之秋,秦月又傻又没力保护自己,骗子随口而来的话她都轻易相信。他一路问询无果,只听说随一男子离开,可他们都不知那男子是谁,家在哪,只能返回来,却看到她同别人笑着聊天。满心担心化为愤怒。

    可这些愤怒却随着秦月娓娓道来而渐渐消散,张惜转过身,眼睛直视秦月,虽然没有笑意,但却带着欣赏与探究:“今日倒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秦姑娘。”

    秦月不好意思笑笑,心中则暗喜:让你平日看不起我,将我阿爹的话随便搬一点都能让你惊掉下巴。论读书和阅历,我阿爹可比你强不少,以后让你见到不一样的地方还多着呢。

    秦月发现对付张惜冷脸的窍门,一面哼着歌,一面盘算着如何将阿爹曾教育她时说过的话用出来。一时没留神又撞上张惜后背,手上的药包差点儿掉地上。鼻骨和张惜后背肋骨碰撞的清脆声响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可却是清晰可闻。

    “哦!”秦月揉揉鼻子,责怪他背上为何都是骨头,还有衣服为何如此单薄,他这么抗冻吗。

    秦月脑中在神游,甚至都没问张惜为何又停下。

    “这儿已经暴露了,快走。”张惜立刻拉着秦月飞一般的走出院门,秦月不知发生何事,转头朝张惜刚刚注视的方向看去,好像同早上出门并无不同。

    不对,房间门口好像多了一个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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