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病房。

    男人面色苍白,依然微笑着看眼前这个女人,她低头削着苹果,仔细切成适合一口的大小,用牙签插给他。他就着女人的手一口咬下苹果,笑着说:“甜。”女人喂过几口后,他再也吃不下了,她站起身要去洗手,走到门口,她的手已搭上门把手,男人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温初初,我走了也别太想我。”她转头看着他,他依旧笑着,她也要回一个微笑,道:“好。”咔哒,门把手被拉下,转眼就剩他一人了。

    温初初,此刻背靠着墙,抹了一把泪,抬头看看白色的天花板,她得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他要怎么办?

    她要上班,今天还是请假来的,因为医院打来电话说贺疏桐病情又恶化了。她记得今早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他被医生护士推着进了手术室,她只能在手术室外一遍遍祈祷他能活下来,只要他能活下来。晚上,护工来了,贺疏桐就要她赶紧回去休息,不要耽误上班,不然手术费不够肯定会被医院拉去太平间,他想着跟她开个这样的玩笑,他想也许这样她会笑。温初初笑了,说:“行。”

    今晚的末班车,只她一个乘客。她确实太累了,每天都是公司、医院、家,三点一线的生活,让她有些吃不消。她拿出耳机戴上,听着歌,靠着窗,车稳当前行,她盯着窗外不停向后的路灯,缓缓闭上眼睛。

    车停了一下,有人上车。那人询问她能不能坐她旁边,她是听见了的,但是懒得睁眼。那人又轻轻推了推她,温初初有些恼了,这么多的空座,为什么要跟她挤!她睁开眼取下耳机,鼻尖却酸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啊!那时温初初穿着一袭白裙,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在角落里戴着耳机睡觉的男孩子,他穿着白衬衫,头发柔软得可爱,于是她故意走过去问他可不可以坐他旁边,他红着脸说可以。

    只是她现在已经穿上了干练的西装,而他还是那个白衣少年。

    他现在还站着等她的回答,温初初大方回答:“可以。”车又稳稳前进了,温初初将耳机递一只给他,笑着说:“回家的路太无聊了,一起听歌吗?”他犹豫着点点头,温初初闭着眼睛回忆着他第一次的穿着,身边还是熟悉的他的气味。

    一首歌完毕,温初初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身边的人正在打量她,她好奇地笑笑,问:“我很漂亮吗?”那人明显以为她睡着了,才敢大胆看她,这样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对不起,我......是,你很漂亮。对不起!我......”温初初得逞地笑着,又闭上眼,喃喃道:“嗯。我都知道。”身边的人早已经乱了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果然,跟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只不过男女主角互换了。

    他还是开口了:“我叫贺疏桐,不是梁山伯里的那个书童,是缺月挂疏桐的那个疏桐。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温初初偏头看着他,仔细盯着他的脸,想把他的脸红死死印在脑子里,互相凝视着几秒后,她才回答:“温初月。”他重复着她的名字,打趣她:“你长得很文静,初月,初月。有没有叫你初初?”她摇头。他雀跃起来,说:“温初初。”

    那时,她打趣他,叫他书童,让他喊她公子。他觉得温初初这个名字更适合她,初月,听起来像是转瞬即逝,他希望长长久久,一如最初。

    温初初偏着头闭眼养神,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有个沉沉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贺疏桐还是装睡了。温初初低头苦笑,以前她也是装睡,这样就可以靠着他了。贺疏桐的眼睫毛不停抖动着,他在紧张什么呢,毕竟她都晓得剧本走向了。

    温初初学着以前的贺疏桐,弹他脑门,把他弹醒,然后装作一脸严肃地“警告”他:“别占我便宜。”贺疏桐可怜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规规矩矩坐好,但还是会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贺疏桐又开启另一个话题,猜谁先下车。贺疏桐认真分析道:“我看你还带着保温桶,说明你中饭晚饭都不在家吃,你家肯定比我家远,我肯定比你先下车。”

    温初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好笑地摸着自己的鼻子,问:“以后你女朋友还挺麻烦的,你整天这样问东问西,她会烦你的。”

    贺疏桐耸了耸肩,说:“找个文静的女朋友,就不会麻烦了。”

    温初初看着他,说:“大概率,她是个假文静。”

    贺疏桐惊讶道:“啊?”又摆摆手道:“不不不,她在我这里永远假不起来,除非我也是假着来的。”温初初点点头,苦笑道:“嗯,我告诉你,她现在可假了。是个假笑女孩儿。”

    贺疏桐笑着,做出个鬼脸,说:“那你看我像不像假笑男孩儿?”温初初终于笑了,贺疏桐的鬼脸真的太丑了,怎么会做到一直都这么丑的!

    车停了,果然是他先下车。她注视着他下车,他走到车门口,踏出最后一步前,还是笑着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好久不见了?”温初初没有回答,戴上耳机继续听歌,他还是下车了。温初初头偏向车窗,他还在路边等她的车离开,他的嘴巴动着,在说什么,温初初急忙摘下耳机,车已经开动了,再一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温初初上着班,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来到医院,贺疏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身上插满了输液管,监护仪还有微弱的波浪。温初初攥着他的手,用自己的脸蹭着,他的手没有她的脸暖和。

    在给他挑选墓碑上的照片时,她毫不犹豫选了那张白衬衫的照片。

    遵循他的意愿,只要一个简朴的仪式,仪式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真冷冰冰啊,贺疏桐,你可别让我着凉了。

    温初初静静地坐在墓碑前,他不喜欢这样安静的陪伴也没办法,他又不能从坟里爬出来跟她互怼。温初初想起了什么,不怀好意地偏头笑着看他的照片,问:“诶,贺疏桐,你那天晚上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啊?”转而她又低头笑了,说:“我知道了。”

    第一次见面,她下车时,她告诉他的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很漂亮?我也觉得。”那他呢,他下车时说的那句她没听清的话,看嘴型是——“你像以前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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