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瓦城千咒顶着滑稽的造型，深呼吸一口气。刚刚的愉悦氛围为她减轻了不少紧张感。
李念不知道千咒与春千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李念也不知道千咒对春千哥的愧疚从何而来。
从始至终，要赎罪的只有千咒一个人。
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但李念的出现让她与春千哥又有了联系的可能。这一次，她或许能改变什么……
这座剑道馆虽然坐落在闹市区，却异常安静。传统的和纸障墙透着微弱的光线，冰冷肃静。除了来训练的学员外，几乎无人涉足。
三途春千夜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冲力朝他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因惯性往前冲了几步。回头望去，发现是一个……御宅族女孩？
瓦城千咒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李念给她出的主意，非常礼貌地向三途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三途春千夜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没事。下次记得看路。”
冷淡地撇下这句话，他很快就转身走了。
瓦城千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哇，你是去那里训练的吗？好厉害！”她很轻松就露出了崇拜和兴奋的表情。
“……”
“哇！是武士刀！”瓦城千咒自顾自说道，“就好像漫画里的一眼，我是第一次见到呢！”
三途春千夜瞬间警惕起来。对方热情得离谱，让他起了怀疑。
“我很忙，没事的话别和我搭话。”三途春千夜背着刀，冷漠地回道。
虽然已经知道现在的春千哥已经不是以前的春千哥了，但还瓦城千咒还是感到强烈的割裂感。
以前的春千哥不是这么冷漠的……
“骗人……”瓦城千咒低声道。
在三途春千夜的困惑下，瓦城千咒说道：“你刚刚明明在闲庭信步地走着，根本不像赶时间的样子。”
不给三途说话的机会，她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拉着他，却停在了空中。春千哥变了，千咒拖了这么久，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抱歉……
关于那件事，她的罪孽是最深重的。
悬在半空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指向路口处的公共座椅。瓦城千咒以恳求的语气询问道：“可以在那边谈谈吗？”
三途瞥向了那边的座椅，心下也好奇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的交际圈应该不会有御宅族才对吧……
而且还是女生……
两人很快就来到座椅边，谁也没坐着。
瓦城千咒抬头，透过平光眼镜看了一眼三途春千夜。春千哥戴起了口罩，只露出了和她如出一辙的薄荷绿双眸。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为什么，明明是兄妹，却还要猜测对方的情绪呢？她垂下眼眸，脸上的化妆品仿佛一张厚重的面具，紧紧实实地贴着脸颊，让她无时无刻都不在绷着脸部肌肉。
她看不透春千哥，此刻的春千哥也看不透她。
瓦城千咒突然很后悔听了李念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要千咒在春千哥面前演戏吗？
就像陌生人一样。
不，这种关系比陌生人更为疏远、更为残忍。
这是一种欺骗。
但她又很庆幸自己采纳了李念的建议。春千哥真的认不出她，她才得以和春千哥说上话。
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句迟来的道歉也有机会说出口了。
但是，必须以千咒的身份道歉才行……
三途春千夜静静地看着瓦城千咒深吸一口气。她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摘下了眼镜。
额前的头发垂下，在脸上投下了阴影，让她的眼神带了更多忧郁的气质。三途盯着她的眼睛，在对方薄荷绿的虹膜中，看到了自己惊讶的眼神。
她——
“对不起。”瓦城千咒抬起头，语气没有任何玩笑意味，“我是千咒，春千哥。”
“！？”
……
留香阁内，李念取下了那个银杏叶标本，左看右看，随后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邋遢大叔，沉吟道：“也就是说，我爸曾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很崇拜李家？”
刘启大方承认，摸了摸下吧扎手的胡须刺，一副陷入回忆的深沉模样：“当年，我带凛凛子回国，恰好遇上了劫匪，我家又在穷乡僻壤，本以为破财能消灾，谁知他们那群古惑仔想糟蹋凛凛子……”
李念撑着脑袋歪头。
“我们一男一女，他们人多势众。正当我打算和他们拼命时，李哥突然出现，三两下就把他们教训了一遍。哎呀，他们一个个跪地求饶，喊着‘大侠饶命’，鼻青脸肿的，被放了之后溜得比狗还快，哈哈哈……”
看到刘启说得津津有味，李念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我爸怎么可能出现在山旮旯里呢？若非比武，他轻易不会出他那老宅。”
“唉。”刘启叹了一口气，看向李念的眼神里带有无奈的意味，“你还是不了解你爸。他啊，年轻时可喜欢行侠仗义了，就爱往偏僻幽静的地方钻，呆在歹徒最喜欢的地方，守株待兔。他可是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啊。”
李念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露出夸张又讽刺的表情。她从小到大，除上学外，从未被批准外出。
训练刻不容缓，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臭老爸榨得干干净净的。
哪怕没有训练，她也只能困在院子里，和同门们相处，又或者跑到后山里待着。
总之就是出不去。
她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臭老爸的掌控欲那么强。那座宅院是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吗？
他不愿出去，墨守陈规。
在外闯荡！？流浪四方！？
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唯独他绝对不会。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刘启也不打算和小丫头辩驳。
李念又吃了一口龟苓膏，干巴巴地来了句：“还挺正宗的。”
“古法，能不正宗吗？”刘启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颇为自信地撩了撩头发。
后来，刘启告诉李念，他和凛凛子刚结完婚，凛凛子就在日本出车祸去世了。凛凛子为了这场跨国婚姻，已经和父母闹掰了，是刘启为凛凛子办的葬礼。
凛凛子父母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古板的日本人，凛凛子却是一个有爱心、善良又明是非的好女孩。他作为凛凛子的丈夫，不应让她在自己的故乡感到孤独。
“我来这里是陪凛凛子的。我让她在东京举目无亲，所以我会在东京一直陪她。”
李念感动之余，对刘启多了几分敬佩。
说完这些后，刘启又问：“你刚刚那个朋友，看上去不像那种人啊，这是要去干嘛？”
在日多年的刘启也经常遇到御宅族。
李念告诉了刘启瓦城千咒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他们兄妹闹矛盾了，还出这种换身份演戏的馊主意？”刘启不知该笑还是谴责。
“她肯定会自曝身份的。”李念笃信道。
“为何？”
她低下头，盯着碗里还剩的几块黑漆漆的龟苓膏，脸上失去了笑容，少有的露出了伤感的神情：“因为她是真心的，只要这颗真心还在，欺骗对方于她而言将是痛苦得难以忍受的。”
所以，千咒一定受不了在哥哥面前演戏。
“你……经历过？”
“以前，我也想着换身份和闹了矛盾的同门接触。我只是想找个契机重归于好。所以我不断塑造人设，不断排练，就是为了让他们接纳我……”
她假装不是李师姐，而是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从外面的世界跑来李家训练的小孩。这样，大家都会和她一起玩的吧……
这一招确实好使。但是这个过程于她而言痛苦无比。
直到后来，小魏师弟说漏了嘴——
“李师姐怎么这么笨啊，爬个树都会跌倒。”
“我明明只是脚滑了一下！”小李念不服气地鼓起脸。
随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暴露了。
当晚，她向所有人道歉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不再是因之前臭老爸吩咐的“掌门之女”的责任，而是她真的很孤独……
她出不去，只能在这一方小院中寻求陪伴。
她很渴望，所以只能欺骗。
“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最为温和的大师兄说话了。
谁也没揭穿她。他们曾经对李念抱有敌意，因为她接近他们的目的性很明显。
但是现在……
“只要有真心，我们就能做朋友！”
小孩子并非分不清虚情假意。相反，他们对赤子般的真诚更为敏感，不会像大人那样多疑多虑。
既然你是真心相待，那我也用真心待你。
儿童的交友之道，就是这么单纯。
……
所以，她只是帮千咒提供了一个可以和三途对话的契机罢了。
“千咒的忍耐力高的话，也许不会暴露，还能借此和三途保持联系，至少千咒的目的达到了；如果她暴露了，那也能趁此把话说清，化解矛盾。这个办法怎么看都是一条上上计。”李念仿佛大师一般自我夸赞，“我真是天才～”
但是大小姐，你这是在立flag。
刷剧多年的刘启仿佛看到了搞砸了的结局。
果不其然，失魂落魄的瓦城千咒一手提着眼镜，弯腰垂头，颓废地走进了留香阁。
春千哥，没有原谅千咒。
不，原谅什么的，说不上了。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千咒的事情。千咒酝酿了好一会的道歉，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大家都变得不正常了？春千哥是这样，Mikey是这样，场地也是这样……
瓦城千咒坐在李念身边看向她。李念似乎在惊讶，又带着溢于言表的尴尬神情。暖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整个人朦胧不清。
“哟！我回来啦！”
瓦城千咒忽地扬起笑容。
李念睁大眼睛，终于从刚刚的愣神中清醒过来：“真是的，小千咒别吓我啊！”
“哈哈。”瓦城千咒摸了摸脑袋，“下次不会了。”
“大成功了吧？”
“不，大失败了。”瓦城千咒以极其夸张的语气说道，但是很快又敛去假装的兴奋。
她突然发觉很难再维持如此高活力的状态了，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春千哥和大家都变了……回不到从前了……”
千咒似乎很多变，一会儿精神饱满的，一会儿意志消沉的。
李念忽然怔住，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抱着碗。过了很久，她才机械性地回道：“啊，这样啊……”
看到如此混乱的李念，刘启忍不住敲了敲桌子，用日语说道：“大小姐，别吃那苦了吧唧的龟苓膏了，我请你们吃些甜的吧。”
李念：“……”
“大小姐？大叔，你刚刚叫她大小姐！？”瓦城千咒惊叹道，“李念，你家超有钱啊！？”
李念勉强回道：“只是武学世家的长女罢了，算不上什么千金小姐……”
随后横了一眼刘启，用中文说道：“刘叔，别用日语叫我大小姐啊。”
刘启把两碗特制的双皮奶端了上来：“热着呢，来尝尝你刘哥故乡的口味！凛凛子以前最喜欢吃了。”
“哇！李，你看！”瓦城千咒新奇地用勺子舀了舀，卷出一层奶皮，“千咒以前没吃过，好好吃！”
李念最后还是给千咒介绍了广式糖水，花了好长时间才给她说明白了奶茶和糖水的区别。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头亮起了大片的霓虹灯，纷纷扰扰的人群匆匆而过。
社畜们陆陆续续下班了。她们打算趁高峰来之前返程。
瓦城千咒已经走到门外，似乎释怀了一般重重呼了一口气。
童年时期的黑点，哪怕过了再长时间，翻开记忆时也依然挥之不去。越纠结，越在意，最终只会让这块黑点扩散成巨大的阴影。
是我……搞砸了他们的关系吗？
李念似乎觉得是她的问题，一直陷入自责中，从千咒回来就开始郁郁寡欢的。
其实，自责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长久以来所信念崩塌所带来的不安。
临走前，刘启用中文对李念语重心长道：“那群小鬼头还是太好了，大小姐。”
看那李家院子把你养的。
“……”
“世上不是所有矛盾都只凭一颗真心就能化解的，这还算讲得好听的了。要我说，几乎所有矛盾都不可能靠真心化解，人可是复杂得很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李念沉闷回道。
“知道不代表悟了。”刘启还想列多几个他年轻时的教训，眨眼间李念就推门而出了。
“喂！不听老人言！”刘启气急败坏喊道。
“双耳很清闲！”李念没好气地边走边挥着手说道。
桀骜不驯，一身反骨又固执己见。
“真不愧是李哥的女儿……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
李念跑到瓦城千咒身边，故作轻松道：“来啦～我们走吧！”
一路上，瓦城千咒都在暗自观察着李念。
李念好像，一直因今天的事消沉。
但其实不是李念的错。她是难得交到的朋友，千咒竟然让朋友因自己的事难过，她……不想再给自己的人生染上黑点。
“李，不是你的错，是我表现不好，你不用太自责……”
“不，我只是需要时间调整……”李念赶紧摆手。
“其实……整件事只有我错了。”瓦城千咒终于决定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
李念不知道千咒与春千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李念也不知道千咒对春千哥的愧疚从何而来。
从始至终，要赎罪的只有千咒一个人。
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但李念的出现让她与春千哥又有了联系的可能。这一次，她或许能改变什么……
这座剑道馆虽然坐落在闹市区，却异常安静。传统的和纸障墙透着微弱的光线，冰冷肃静。除了来训练的学员外，几乎无人涉足。
三途春千夜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冲力朝他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因惯性往前冲了几步。回头望去，发现是一个……御宅族女孩？
瓦城千咒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李念给她出的主意，非常礼貌地向三途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三途春千夜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没事。下次记得看路。”
冷淡地撇下这句话，他很快就转身走了。
瓦城千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哇，你是去那里训练的吗？好厉害！”她很轻松就露出了崇拜和兴奋的表情。
“……”
“哇！是武士刀！”瓦城千咒自顾自说道，“就好像漫画里的一眼，我是第一次见到呢！”
三途春千夜瞬间警惕起来。对方热情得离谱，让他起了怀疑。
“我很忙，没事的话别和我搭话。”三途春千夜背着刀，冷漠地回道。
虽然已经知道现在的春千哥已经不是以前的春千哥了，但还瓦城千咒还是感到强烈的割裂感。
以前的春千哥不是这么冷漠的……
“骗人……”瓦城千咒低声道。
在三途春千夜的困惑下，瓦城千咒说道：“你刚刚明明在闲庭信步地走着，根本不像赶时间的样子。”
不给三途说话的机会，她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拉着他，却停在了空中。春千哥变了，千咒拖了这么久，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抱歉……
关于那件事，她的罪孽是最深重的。
悬在半空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指向路口处的公共座椅。瓦城千咒以恳求的语气询问道：“可以在那边谈谈吗？”
三途瞥向了那边的座椅，心下也好奇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的交际圈应该不会有御宅族才对吧……
而且还是女生……
两人很快就来到座椅边，谁也没坐着。
瓦城千咒抬头，透过平光眼镜看了一眼三途春千夜。春千哥戴起了口罩，只露出了和她如出一辙的薄荷绿双眸。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为什么，明明是兄妹，却还要猜测对方的情绪呢？她垂下眼眸，脸上的化妆品仿佛一张厚重的面具，紧紧实实地贴着脸颊，让她无时无刻都不在绷着脸部肌肉。
她看不透春千哥，此刻的春千哥也看不透她。
瓦城千咒突然很后悔听了李念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要千咒在春千哥面前演戏吗？
就像陌生人一样。
不，这种关系比陌生人更为疏远、更为残忍。
这是一种欺骗。
但她又很庆幸自己采纳了李念的建议。春千哥真的认不出她，她才得以和春千哥说上话。
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句迟来的道歉也有机会说出口了。
但是，必须以千咒的身份道歉才行……
三途春千夜静静地看着瓦城千咒深吸一口气。她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摘下了眼镜。
额前的头发垂下，在脸上投下了阴影，让她的眼神带了更多忧郁的气质。三途盯着她的眼睛，在对方薄荷绿的虹膜中，看到了自己惊讶的眼神。
她——
“对不起。”瓦城千咒抬起头，语气没有任何玩笑意味，“我是千咒，春千哥。”
“！？”
……
留香阁内，李念取下了那个银杏叶标本，左看右看，随后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邋遢大叔，沉吟道：“也就是说，我爸曾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很崇拜李家？”
刘启大方承认，摸了摸下吧扎手的胡须刺，一副陷入回忆的深沉模样：“当年，我带凛凛子回国，恰好遇上了劫匪，我家又在穷乡僻壤，本以为破财能消灾，谁知他们那群古惑仔想糟蹋凛凛子……”
李念撑着脑袋歪头。
“我们一男一女，他们人多势众。正当我打算和他们拼命时，李哥突然出现，三两下就把他们教训了一遍。哎呀，他们一个个跪地求饶，喊着‘大侠饶命’，鼻青脸肿的，被放了之后溜得比狗还快，哈哈哈……”
看到刘启说得津津有味，李念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我爸怎么可能出现在山旮旯里呢？若非比武，他轻易不会出他那老宅。”
“唉。”刘启叹了一口气，看向李念的眼神里带有无奈的意味，“你还是不了解你爸。他啊，年轻时可喜欢行侠仗义了，就爱往偏僻幽静的地方钻，呆在歹徒最喜欢的地方，守株待兔。他可是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啊。”
李念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露出夸张又讽刺的表情。她从小到大，除上学外，从未被批准外出。
训练刻不容缓，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臭老爸榨得干干净净的。
哪怕没有训练，她也只能困在院子里，和同门们相处，又或者跑到后山里待着。
总之就是出不去。
她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臭老爸的掌控欲那么强。那座宅院是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吗？
他不愿出去，墨守陈规。
在外闯荡！？流浪四方！？
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唯独他绝对不会。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刘启也不打算和小丫头辩驳。
李念又吃了一口龟苓膏，干巴巴地来了句：“还挺正宗的。”
“古法，能不正宗吗？”刘启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颇为自信地撩了撩头发。
后来，刘启告诉李念，他和凛凛子刚结完婚，凛凛子就在日本出车祸去世了。凛凛子为了这场跨国婚姻，已经和父母闹掰了，是刘启为凛凛子办的葬礼。
凛凛子父母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古板的日本人，凛凛子却是一个有爱心、善良又明是非的好女孩。他作为凛凛子的丈夫，不应让她在自己的故乡感到孤独。
“我来这里是陪凛凛子的。我让她在东京举目无亲，所以我会在东京一直陪她。”
李念感动之余，对刘启多了几分敬佩。
说完这些后，刘启又问：“你刚刚那个朋友，看上去不像那种人啊，这是要去干嘛？”
在日多年的刘启也经常遇到御宅族。
李念告诉了刘启瓦城千咒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他们兄妹闹矛盾了，还出这种换身份演戏的馊主意？”刘启不知该笑还是谴责。
“她肯定会自曝身份的。”李念笃信道。
“为何？”
她低下头，盯着碗里还剩的几块黑漆漆的龟苓膏，脸上失去了笑容，少有的露出了伤感的神情：“因为她是真心的，只要这颗真心还在，欺骗对方于她而言将是痛苦得难以忍受的。”
所以，千咒一定受不了在哥哥面前演戏。
“你……经历过？”
“以前，我也想着换身份和闹了矛盾的同门接触。我只是想找个契机重归于好。所以我不断塑造人设，不断排练，就是为了让他们接纳我……”
她假装不是李师姐，而是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从外面的世界跑来李家训练的小孩。这样，大家都会和她一起玩的吧……
这一招确实好使。但是这个过程于她而言痛苦无比。
直到后来，小魏师弟说漏了嘴——
“李师姐怎么这么笨啊，爬个树都会跌倒。”
“我明明只是脚滑了一下！”小李念不服气地鼓起脸。
随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暴露了。
当晚，她向所有人道歉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不再是因之前臭老爸吩咐的“掌门之女”的责任，而是她真的很孤独……
她出不去，只能在这一方小院中寻求陪伴。
她很渴望，所以只能欺骗。
“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最为温和的大师兄说话了。
谁也没揭穿她。他们曾经对李念抱有敌意，因为她接近他们的目的性很明显。
但是现在……
“只要有真心，我们就能做朋友！”
小孩子并非分不清虚情假意。相反，他们对赤子般的真诚更为敏感，不会像大人那样多疑多虑。
既然你是真心相待，那我也用真心待你。
儿童的交友之道，就是这么单纯。
……
所以，她只是帮千咒提供了一个可以和三途对话的契机罢了。
“千咒的忍耐力高的话，也许不会暴露，还能借此和三途保持联系，至少千咒的目的达到了；如果她暴露了，那也能趁此把话说清，化解矛盾。这个办法怎么看都是一条上上计。”李念仿佛大师一般自我夸赞，“我真是天才～”
但是大小姐，你这是在立flag。
刷剧多年的刘启仿佛看到了搞砸了的结局。
果不其然，失魂落魄的瓦城千咒一手提着眼镜，弯腰垂头，颓废地走进了留香阁。
春千哥，没有原谅千咒。
不，原谅什么的，说不上了。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千咒的事情。千咒酝酿了好一会的道歉，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大家都变得不正常了？春千哥是这样，Mikey是这样，场地也是这样……
瓦城千咒坐在李念身边看向她。李念似乎在惊讶，又带着溢于言表的尴尬神情。暖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整个人朦胧不清。
“哟！我回来啦！”
瓦城千咒忽地扬起笑容。
李念睁大眼睛，终于从刚刚的愣神中清醒过来：“真是的，小千咒别吓我啊！”
“哈哈。”瓦城千咒摸了摸脑袋，“下次不会了。”
“大成功了吧？”
“不，大失败了。”瓦城千咒以极其夸张的语气说道，但是很快又敛去假装的兴奋。
她突然发觉很难再维持如此高活力的状态了，沉默了一会后低声道：“春千哥和大家都变了……回不到从前了……”
千咒似乎很多变，一会儿精神饱满的，一会儿意志消沉的。
李念忽然怔住，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抱着碗。过了很久，她才机械性地回道：“啊，这样啊……”
看到如此混乱的李念，刘启忍不住敲了敲桌子，用日语说道：“大小姐，别吃那苦了吧唧的龟苓膏了，我请你们吃些甜的吧。”
李念：“……”
“大小姐？大叔，你刚刚叫她大小姐！？”瓦城千咒惊叹道，“李念，你家超有钱啊！？”
李念勉强回道：“只是武学世家的长女罢了，算不上什么千金小姐……”
随后横了一眼刘启，用中文说道：“刘叔，别用日语叫我大小姐啊。”
刘启把两碗特制的双皮奶端了上来：“热着呢，来尝尝你刘哥故乡的口味！凛凛子以前最喜欢吃了。”
“哇！李，你看！”瓦城千咒新奇地用勺子舀了舀，卷出一层奶皮，“千咒以前没吃过，好好吃！”
李念最后还是给千咒介绍了广式糖水，花了好长时间才给她说明白了奶茶和糖水的区别。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头亮起了大片的霓虹灯，纷纷扰扰的人群匆匆而过。
社畜们陆陆续续下班了。她们打算趁高峰来之前返程。
瓦城千咒已经走到门外，似乎释怀了一般重重呼了一口气。
童年时期的黑点，哪怕过了再长时间，翻开记忆时也依然挥之不去。越纠结，越在意，最终只会让这块黑点扩散成巨大的阴影。
是我……搞砸了他们的关系吗？
李念似乎觉得是她的问题，一直陷入自责中，从千咒回来就开始郁郁寡欢的。
其实，自责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长久以来所信念崩塌所带来的不安。
临走前，刘启用中文对李念语重心长道：“那群小鬼头还是太好了，大小姐。”
看那李家院子把你养的。
“……”
“世上不是所有矛盾都只凭一颗真心就能化解的，这还算讲得好听的了。要我说，几乎所有矛盾都不可能靠真心化解，人可是复杂得很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李念沉闷回道。
“知道不代表悟了。”刘启还想列多几个他年轻时的教训，眨眼间李念就推门而出了。
“喂！不听老人言！”刘启气急败坏喊道。
“双耳很清闲！”李念没好气地边走边挥着手说道。
桀骜不驯，一身反骨又固执己见。
“真不愧是李哥的女儿……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
李念跑到瓦城千咒身边，故作轻松道：“来啦～我们走吧！”
一路上，瓦城千咒都在暗自观察着李念。
李念好像，一直因今天的事消沉。
但其实不是李念的错。她是难得交到的朋友，千咒竟然让朋友因自己的事难过，她……不想再给自己的人生染上黑点。
“李，不是你的错，是我表现不好，你不用太自责……”
“不，我只是需要时间调整……”李念赶紧摆手。
“其实……整件事只有我错了。”瓦城千咒终于决定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