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周围的山比较高,

    青颐的天黑得很快。

    才接近五点,日头就渐渐落了,开始微微变暗。

    沈近栀醒的时候,晚饭已经张罗着要开席上菜了,她睡眼惺忪地蠕动了一下唇瓣,迷瞪醒的时候口腔里干涩涩的,还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醒了的话,可以吃饭了。”

    耳畔突然响起程酎淡淡的声音,因为凑得太近,趴着的耳朵可以感受到胸腔里传来的哼鸣与震动。

    但另一只耳朵听的更清晰,从头顶毫无预兆地飘下来,惊得沈近栀猛地抬起脸。

    “顾稚秒呢,你们俩怎么换位置了?”

    沈近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迷蒙蒙地,看过来的时候还覆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好像轻轻一吹就能泛起浅淡的涟漪。

    “你脑袋太重,她撑不住了。”

    垂眸盯她片刻,

    程酎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但沈近栀也好骗得很。

    她无意识摸了一下嘴角,干巴巴“哦”了一声,幸好没流口水。

    不然,场面应该很难混过去。

    “那……吃饭?”

    刚好顾稚秒的电话打了过来,沈近栀摸索了一会儿口袋,里面的空间因为长时间封闭,加上体温熨着,暖烘烘的。

    “顾稚秒,你呢人?”

    “姐!我和顾曳枝先找位置了,那个哥哥说找到位置再叫你,你来吧,中午的老位置,没换桌。”

    “好,那我们过来了。”沈近栀偏头看了一眼程酎,后者垂着眼皮,双眼皮的褶皱依然很深,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等她一挂完电话,他就不动声色地起身,颀长的身形把坐着的沈近栀笼罩在深色的阴影里。

    台上恰巧曲终人散。

    他遥遥伸手,白皙如玉的手,掌心泛着红,在沈近栀颊侧,她甚至可以看见清晰的掌纹。

    整个人逆着戏台灯光,脸色让人看不清。

    沈近栀莫名沉默一瞬,下一秒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假装没看见。

    程酎被拂了面子,也不恼,迈着一步抵沈近栀两步的距离跟了上去。

    他静静跟在沈近栀的后面,漂亮的马尾随着她头也不回的步伐微微晃荡着,左右摆动的弧度很有节奏,像那种老式钟表的摆锤。

    让人有攥住把玩的冲动。

    吃饭的地方就摆在主祠堂的两侧,沈近栀领着程酎,很快就望见朝着他们招手的顾稚秒。

    一前一后入座的片刻,

    那道把程酎诱过来的菜也上桌了。

    招人的到底是沈近栀念念不忘的美味,还是沈近栀,没人去追问。

    “喏,尝尝吧,一般人还吃不到。”

    沈近栀淡淡地出声,但她自己的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夹了一大口往嘴里送。

    程酎瞧着她毫不掩饰的吃货属性,了然地挑了挑清俊的眉眼,眼角微扬,有点被逗笑,跟着夹了一筷子。

    味道惊艳。

    “确实不错。”

    沈近栀的口味有点挑。

    这几年在临市勉为其难下厨,吃多了自己做的糟粕,一下子能吃上这种精制菜,胃口上来了收不住,自然全心全意干饭。

    顾稚秒看着满眼只有美食,没有美男的老姐,恨铁不成钢地嘀咕:“真是块木头,小说写得天花乱坠,到了自己一点脸红心跳的环节也没有。”

    沉迷于满嘴猪油香的沈近栀,心情妙极,即使听到了也没想怼回去,只边吃边说:“除夕夜想要我来接你看电影的话,就好好说话。”

    这手拿把掐的。

    顾稚秒成功被拿捏,笑眯眯地:“亲爱的姐姐,你最好了。”

    “嗯哼。”

    “那你要是把我送回来,还是要住民宿呗,好久没和你一起过大年初一了。”

    因为沈近栀家里交了青颐的店面,原来二楼的三间卧室连着店面都租出去了,所以他们家根本回不了青颐过夜,一直默认在南市过年。

    沈近栀买车之后倒是可以自顾自跑回来找小一辈的玩闹,毕竟顾家四世同堂,她不回来倒是显得自己冷清清的。

    再说,青颐不在南市的烟火管制范围内。

    她可是想玩加特林烟花好久了。

    “住民宿呗,财务自由的好处就是可以到处跑不回家。”

    “你倒是爽了,我跟着沾沾爽气。”

    “过年加特林多分我玩一把,我考虑考虑,让你爽上加爽。”

    “贪玩鬼。”顾稚秒撇撇嘴,他爸每年过年都会悄咪咪搜罗一堆有意思的烟花,稀奇古怪的,但总归有限。

    沈近栀狡黠地算计着,得逞之后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倒显得旁人很多余。

    程酎就是那个旁人。

    对于沈近栀明里暗里的冷淡和故意不搭理人的态度,让他想点根烟的欲望很强,可那玩意他戒了三四年,再碰就不该了。

    蠢蠢欲动的燥意无处发泄,

    程酎没什么表情的脸显而易见冷冽起来。

    而这边,一无所知的沈近栀和顾稚秒协商完,她才舍得转头瞄了程酎一眼,描的眉看起来纤细又温婉:“吃完就回了吧?”

    程酎笃地扯了扯嘴角,有些冷淡:“这是催我,还是赶我。”

    沈近栀抿着唇,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人……怎么突然说话那么呛。

    心里暗暗的吐槽,她没摆到明面上问,只随后无意地指了指面前蓝烟色的瓷瓶:“自家酿的米酒,真不想走干脆尝一尝,别说我没好好招待客人。”

    “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旁边的两家民宿都住满了,我顶多把你送到下三村的一家,送你回南市是不可能的。”

    “好啊。”

    程酎也不推辞,好整以暇地支着左手示意她倒酒。

    沈近栀憋着一口气,虽然忍着,但嘴上还是没饶人:“酒量不好,别贪杯,不然我给你扔桥上睡大街。”

    程酎兀自低头,笑起来意味深长:“沈近栀,你不会的。”

    程酎酒量好不好,沈近栀不知道。

    她东道主做到底,

    象征性陪了一杯。

    程酎烟瘾满足不了,酒瘾来凑。

    之后,酒足饭饱的场面结束得很快

    等上菜终于接近尾声,看某人整整两杯下肚,沈近栀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推开酒杯。

    生怕等会儿身边多个难解决的醉鬼。

    现在好了,陪喝酒完还要陪走路。

    沈近栀觉得自己可能脑子抽了,忘记自己要开车送程酎的事情。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送佛送到西。”

    “因为你善!”

    顾稚秒龇着个大牙,仗着比沈近栀高几公分的身高,把手搭在她肩上靠着。

    “得了吧你,自己去跟你爸说和我睡民宿,然后让老板娘把房卡给你,反正她认识你。”

    “得嘞,奴婢洗完香香就立马给你暖床!”

    摇摇头,看着顾稚秒敬完礼。

    沈近栀就把人撺掇走了。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目标人物斜斜地倚靠在偏后方的红漆圆柱上,后脑勺紧紧贴着,垂下一个懒散的角度,沉沉的目光正盯着她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沈近栀看不清其中的漩涡,但她知道不能往下掉。

    “程酎。”

    “嗯。”

    很轻的回应,她听见了。

    “我……送你去民宿。”

    “好。”

    声音一样的轻,态度意外地乖巧。

    突然走出人头攒动的祠堂,沈近栀有些冷。

    青颐的晚上静悄悄的,如果是夏天,还会听见聒噪但隐秘的蝉鸣,但现在是冬天,只有不远处桥下凉凉的流水声。

    一下子就僻静下来了。

    沈近栀缩了缩脖子,路上可以说没几个人。

    “民宿在下三村,你刚刚开过,走十几分钟应该能到。”

    身边的程酎一言不发,只并肩跟着。

    就在沈近栀以为能够相安无事一路的时候,程酎倏然停下来。

    他刚刚没烟去躁气,理所当然想要借酒浇愁。

    现在酒劲微醺,理智也褪去几分。

    对沈近栀有意无意忽视他的态度,他即使表面上波澜不惊许久,但没外露的情绪在心口团成一股气堵着。

    他不是圣母。

    恣意顽劣的本性作祟,让他很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不惯着沈近栀,转而惯着自己,恶劣的话含在嘴里一路,终于被吐了出来。

    “沈近栀。”

    被喊到名字,她反射性驻足回眸:“怎么了。”

    “你对我,还有感觉没。”

    几个字连起来,落在耳边,一下子擦出了火花。

    沈近栀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回的头再次望向语出惊人的程酎。

    “没喝醉吧。”

    程酎低笑一声,就两杯怎么可能喝醉,天真的姑娘。

    但避而不答。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下一秒握住沈近栀缩进衣袖的手腕,力道不轻,沈近栀直接被扯住,没有预兆地,整个人向前扑。

    沈近栀大脑瞬间宕机。

    她知道自己不爱运动,底盘不稳,但也没料到能被这么轻轻松松拉动。

    鼻梁撞在程酎的胸口,识趣的冷风一下子就被挤了出去,面前人的体温熨帖着她,冰凉的脸颊一下子就暖起来了。

    程酎理所当然地弯了脖子,低头凑近,整个头颅埋进沈近栀耳朵下边的位置,炽热的呼吸随着吐气的间隙,隔着衣领喷洒在脖颈,沈近栀怕痒但又躲不了,硬生生受着。

    难熬。

    “一睡醒就不理人,惯得你,但我脾气好就不计较了。”

    男人自说自话。

    “既然恋爱经验为0,那就实战一下涨涨经验。”

    程酎再开口,另一股温热的气息明显混进来。

    他刚刚喝过的米酒,微微腻人的气味还没消散完,在呼吸间很不礼貌地跑进沈近栀的鼻息,再过肺。

    像眼前的程酎,醉人的很,

    明显占上风。

    “百利而无一害的勾当。”

    他又补充,似乎在和她商量,带着惑人的语气明目张胆地引诱她。

    手腕被攥得很靠近,沈近栀有些受不住了,呼吸也重起来,轻微地战栗着。

    “你……你视奸我微博评论区。”

    沈近栀有些恼意,一只手倔强地抵着,脑袋尽力往后仰,暗暗较着劲。

    另一只手被锁着,根本帮不上忙。

    “那又怎样。”

    程酎语气桀骜,看不惯沈近栀乱扑腾的脑袋,另一只手干脆掌住了她半个后脑勺,纤细脖子连接后脑勺最近的一块也被罩住。

    两个人的气场势均力敌,可体力不是。

    沈近栀心一横,松了抵着某人的力道,整个人窝进程酎怀里的同时,扬起唯一一只自由的手臂,不假思索就抓上程酎的头发。

    男人后脑勺刚理完的头发微扎,有些短,但不妨碍沈近栀用力。

    她咬着牙,灼热的气氛让空气很稀薄,让眼眶开始生理性泛红,看起来泪汪汪的。

    “程酎,你在和我玩什么浪子回头的把戏。”

    艰难开完口,沈近栀下意识闭了闭眼。

    她从没觉得自己某一个时刻会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

    稳定了许多年的情绪失了闸,好像发大水,

    只能极力控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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