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也不想撕破她的伪装。

    而且,

    谁会把拆了线的伤口再扒开,

    这世界这么疯,她可能有病,但肯定不是自虐狂。

    沈近栀死死地抓着程酎的头发,奈何清醒的人根本不管不顾。

    “沈近栀,你看着我。”

    沈近栀被喊到,下意识再抬眼。

    程酎的目光就无所顾忌得直视上她的,嗓音淡凉又藏着探究:“当初和现在,到底谁才是胆小鬼。”

    青颐的夜色很凉。

    而对面人的目光沉沉,和这青颐的夜色融在一起。

    不知温热。

    但仍然使人深陷。

    沈近栀偏开对视的瞬间,掩下一闪而过的狼狈,听到他的话笃地笑了:“我们有当初吗?”

    挑衅又嘲讽。

    程酎听着刺耳,却不由地再凑近半分:“脾气还是这么拗,和别人能说说笑笑,和我说话一点就着。”

    末了,又不死心反问:“沈近栀,你这么容易爆炸,当我是火柴,还是打火机?”

    听到自己被说成一个定时炸弹,沈近栀气极反笑:“火柴吧,是你自己犯浑硬凑上来的。”

    心里门清,

    程酎这德行,只要不摩擦,又怎么会起火。

    沈近栀笑完就板起脸:“五毛钱一大盒里好几根那种。”

    “再说,打火机你哪够格啊,和前面那个比连砂纸都不用。”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是拐着弯骂他廉价。

    程酎不和她计较廉价的事,反而继续上赶着讨骂:“怎么不看着我骂?”

    沈近栀生硬地再次偏头,弧度很明显,程酎微烫的唇堪堪擦过脸颊。

    “程酎,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有了资本之后就能胆大妄为的,不是你想就可以。”

    勇敢的人能享受世界,

    可一旦错过时机,太晚就是不行。

    程酎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收起刚刚的刺,但又滑头起来。

    “不愧是沈大作家,骂个人当写作文,最后都要升华一下。”

    再顺着后脑勺被攥住的力道,嘴唇轻轻巧巧俯近沈近栀的耳畔,吐气如兰。

    他其实最讨厌说教,但这次,

    “给老子骂爽了。”

    年久的路灯照下来很暗。

    看不见沈近栀泛粉的耳垂,他只当是她没反应,又从头自问自答了一番。

    “或许,我们俩都是。”

    胆小鬼。

    耳侧的痒意和热意一同袭来,沈近栀强忍着不去捂。

    因为她不知道是要捂自己的耳朵还是某人的嘴。

    她选择:“闭上你的狗嘴。”

    啧,又凶起来了。

    凶女人和狗男人。

    就在原地。

    两个倔强的人僵持不下很久。

    沈近栀怕再这么卡着,会被村里认识的人看见当谈资,先软了态度。

    程酎不识相,她识相。

    人怎么会跟狗计较呢。

    “先送你回民宿休息。”

    程酎很干脆地拒绝,开始犯浑:“不回。”

    沈近栀无语,

    真是惯得他,何必呢?

    沈近栀被拒绝,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那你放开我,你不回我自己要回,爱睡哪睡哪,谁稀得理你。”

    放开也是不可能的。

    男人散漫起来:“不放。”

    二次被拒,沈近栀表情一僵,下一秒就要甩脸色。

    软硬不吃的某人静默一瞬,似乎想到什么,又开口:“除非你……”

    “除非什么?”

    女人清凌凌的眼睛一亮,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听起来有商量余地的意思。

    但对方尾调拖得很长,吊人胃口。

    眼瞧着程酎似笑非笑的视线,他半天不开口。

    风雨欲来的架势。

    沈近栀高挂枝头的心立马跌落谷底,

    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也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程酎舌尖狠狠顶了一下后槽牙,不正经地掀了掀嘴皮:“喊声不要来听听,我听满意了就放过你。”

    这下,将熄的火苗又被点燃。

    沈近栀的鱼塘被这句惊雷炸了。

    她的脸颊立马发烫,红得滴血,心里碍着面子,纠结半天不想开口。

    真是给他脸了。

    程酎耐着性子和她耗着。

    没催,只是闲闲地提醒一句:“沈近栀,我有的是时间。”

    “不要。”

    细声细气的。

    让人很想要得寸进尺。

    “是哄着我说的,还是不要说‘不要’。”

    沈近栀娇声地呵斥:“你到底想怎样,我都哄你说了啊。”

    “哦?这样啊,可是我好像不太满意,怎么办。”

    被驳回地的人瞪大眼睛,很不服气:“什么怎么办,你怎样才满意?!”

    “看的片子里怎么叫的,你学起来听听。”

    “我才不要!”

    末了,不过瘾。

    又恨声骂道:“程酎,你混蛋!”

    真是纵容狗男人犯贱,

    给脸不要脸。

    沈近栀浑身都很热,背上糊了一层薄汗。

    程酎痞气地勾着半边嘴角,调戏沈近栀就像尼古丁一样让他上头,他觉得他应该叼着根烟解解瘾,又或许,沈近栀有趣的反应其实更让他上头。

    心情回升不少,程酎不忍心再逗了。

    将就着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沈近栀顷刻间就溜了出去。

    跑得很快嘛。

    程酎浅浅地笑了一声,沈近栀抱着胸转头开始生闷气,大部分是羞的。

    “其实,直接来句岛国话也不是不可以。”

    看戏的心态一下子掰不回来。

    沈近栀回头一瞪,娇气横生:“你不要……你不准说话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步程,沈近栀觉得很漫长。

    如隔三秋。

    终于把冤家送到民宿门口,她大松一口气。

    一点不想再说一句话,“再见”的礼貌被她抛在脑后,转头就想尽早开溜。

    然而。

    离开的时候,程酎猝不及防喊住她:“沈近栀,有本事你就再犟一点。”

    嗓音很淡,但混在漆黑的夜里暗含危险。

    回头,程酎插兜站在台阶上,民宿大堂暖黄色的光亮晕开,轻微的散光让沈近栀不足以看清他隐匿在夜色的深情。

    程酎背着光,神情到底是怎样的,她不想知道。

    但她知道,他一点不想放过她。

    沈近栀当初刚毕业的那段时间,还存着些希冀。

    她很想和程酎有些下文。

    可结局已定,再续写什么只会画蛇添足,她看不起强求的自己。

    后来,过了很久才渐渐释然。

    程酎这杯酒,是她年少的第一杯,也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杯,她清楚地知道,脱不了身的后果,就是越品越醉,反而忘不掉。

    更何况,对短暂出现的人执念太深,沉迷于回忆的人就算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也走不掉。

    因为灵魂留在后面,空洞的躯壳容易摔倒。

    在沈近栀的认知里,程酎只会是停留在校园时期的一个浓墨重彩的过客,她也认定程酎不会再和她有牵扯。

    少年时期的程酎短暂出现便能惊艳她许久。

    这后劲久久未消。

    太沉迷于美好的回忆,人不会迎来新生。

    思维发散出神的空当,有风灌进沈近栀的衣领,

    让人心悸又醒目。

    短短几秒回神,几米远的人又开口强调。

    “但我只会,比你更犟。”

    真是不留余地。

    “犟呗,谁犟得过你啊。”

    沈近栀喃喃着,只言片语被吹散在冷风里。

    死倔驴。

    ——

    沈近栀木讷着吹了一路冷风,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到的房间门口。

    她想起了卢思思。

    程酎那个很漂亮的前女友,她的小学同学。

    有时候真想大骂老天爷,命运真的很捉弄人。

    程酎第一任女友是高中在技校读书的时候交的,陈暮初给她发账号和视频的时候,她其实没多大感觉。

    那张照片是一张对镜拍,程酎穿着一身休闲衬衫,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冷,他领带被攥在身材偏丰腴的少女手里,女生画着偏浓的妆。

    沈近栀没酸,她欣赏不来这种风格的照片,也可能拍的风格有点古早,只是冷眼旁观的心态。

    高一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从前的同学还暗戳戳跟她八卦,说程酎天天在朋友圈秀恩爱。

    沈近栀想回怼。

    秀恩爱死的快。

    可还是装不在意地说:“别说了,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后来那个视频被上传的人删了,很显然是分手了。

    就这样安分了接近三年。

    大一上半学期的11月,她小学同学卢思思突然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两周年官宣纪念vlog。

    好哇,憋着大招呢。

    善良的女孩子之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沈近栀看到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卢思思真的很漂亮,纤细的身材,活泼开朗的性子。

    雌性中的雌性,女人中的女人。

    男才女貌,很搭的一对。

    沈近栀点赞的时候还评论了一句“99”。

    有趣的是,没过几个月卢思思就发了一条秒删的情绪文案。

    明里暗里骂程酎是狗。

    这样拉拉扯扯完,她还说“给前男友买了个复活甲。”

    复合后,他们去临市的鸢尾湖看了有名的日出,还去了姻缘庙。

    就在沈近栀以为俩人不再闹腾的时候。

    卢思思的动态又变成了一个人,到后来突然冒出了一个很疼她的男朋友。

    不是程酎。

    和之前大起大落的情绪不同,她发的东西开始变得稳定且幸福。

    像《小城小爱》唱得那样,简简单单却无比安稳。

    好的爱情可以把女人滋养地更美,何况卢思思本来就漂亮。

    朋友圈里,上演着各式各样的阴晴圆缺。

    可沈近栀除了程酎,没再对别人动过心。

    她乖巧又叛逆,但非常确认,自己在感情上是精致又浪漫的纯洁主义。

    她可以口嗨,

    可以在自己笔下塑造各种优质雄性,或者说男人。

    但也仅仅停留在纸片人的层面。

    沈近栀就是那种,

    无论思想多么张狂,行动上永远后撤的嘴强王者。

    她在小说圈浸淫多年,

    无论是读者,还是作家,

    某夸老兵的自觉修养驱使,使她能做到清水文和不清水文的无缝切换。

    她就是研究爱情的言情写手,但轮到自己的问题却失了分寸。

    对于程酎,她处理不了,也处理不好。

    沈近栀进门的时候,整个人就臊眉耷眼的。

    看顾稚秒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也筋疲力尽地往下一倒。

    长舒一口气。

    “你干嘛这样。”顾稚秒巴巴地凑过来,活脱脱一个小烦人精,让沈近栀心里软软的,如果顾稚秒不在房间里等她,她可能还需要打个电话给陈暮初,但隔着几百公里,总归不爽。

    因为,她更需要腻腻歪歪的抱抱。

    “你说,勇敢的人是不是会先享受如果?”

    沈近栀的问题没头没尾的。

    顾稚秒大大咧咧的,说话却一针见血:“老姐,这世界上就没有如果。”

    确实。

    当早已失联的爱卷土重来,

    程酎的穷追不舍其实已经跳出“如果”的条框,况且他向来就是一个混不吝的流氓。

    对沈近栀这个颜控,恃帅行凶。

    “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见色起意。”

    顾稚秒看了一眼沈近栀躺着也隆起的弧度,不怀好意地翘起嘴角:“或许都有。”

    “睡觉吧你。”

    沈近栀捞起一个枕头就往顾稚秒身上砸。

    然后,

    两人胡闹着拿起枕头互殴,

    沉重的话题瞬间被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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