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相微满只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脖颈攀爬,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我……不记得。”

    她只在刚才那么一瞬,记起了些事,觉得随禾有些熟悉,所以认得她,可从前的记忆……她当真没有。

    严惜君叹息着站起身,带起一阵苦艾药香,面容上多了些忧愁:“我去翻翻医书,总能找到办法。”

    京城酒楼……

    八宝鎏金鼎吞吐着龙涎香,包间内上了满桌佳肴,戴着斗篷的男子隐在窗边投下的斑驳里,修长手指叩着茶盏,盏中的茶却早已凉透。

    他对面的一中年男人在桌前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及他。

    斗篷男子淡淡瞧他一眼,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分明是清泉击石的嗓音,却教人脊背发凉:“沈震被抓了,正在被押解回京,你还有心情吃饭?”

    中年男人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埋头继续吃饭,还不忘回他:“放心吧,沈震那人最是忠心,何况他妻儿还在我手里,若他招出我,那他妻儿也活不成了。”

    斗篷男子默了默,嘱咐道:“那就在他回京的路上截下,杀了。”

    这次倒是换做中年男人为难,他咀嚼的动作一滞:“可他回京的路上定然有重兵护送,而且方少骞那人做事又极为严谨,想将人杀了,实属不易。”

    他也算是对方少骞的行事作风也有些了解,朝堂上谁人不知方少骞最是一丝不苟,不会放过一丝细枝末节,更别提是这种要犯。

    闻言,男子嘴角只是恶劣的勾了勾:“无妨,那里有我们的人,你且安心。”

    中年男人有些奇怪的瞧他一眼,此事事关重大,押送沈震的人都应是方少骞亲自安排的才是,其中竟还能有他的人?

    但他到底没多问,拿起一旁的手帕抹了把嘴:“行,那我便安排。”

    廉郡官驿……

    如今已然入夜,黑夜悄然笼罩。

    相微满脚步很轻,走到方少骞房间门前叩门:“方大人,你睡了么?”

    她抬眸瞧着屋内灯还亮着,想来应是没睡的。

    房间内脚步声渐近,直到房门被从内打开,方少骞问道:“怎么了?”见相微满似是有话要说,他侧身让开,“进来说。”

    相微满走进屋内,这才从袖中抽出张宣纸展开,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画的改良的犁具。”

    闻言,方少骞有些诧异的接过图纸,走到桌边坐下:“犁具?”

    相微满坐在他身边:“嗯,我看传统的直辕犁入土的角度固定,黏土易卡顿,且耕作费力。”

    说着她指了指图纸:“这是我画的改良好的犁具,曲面犁辕更能降低阻力。而深耕利于作物根系下扎,增加产量,故而我想将犁壁改成可调式,三片梯形铸铁用皮绳固定,这样翻土的深度也可调节。”她想了想又补充,“而且用夹钢锻造法,犁具寿命可以延长五年。”

    言罢,她抬眸,期待的眼眸望向方少骞,问道:“你觉得如何?”

    自方才相微满开始侃侃而谈,方少骞便在看她画的这图纸,还当真是令他意外,相微满竟有这般巧思,能将直辕犁进行改良,这还当真让他没想到。

    他嘴角的笑意又忍不住泛起笑意,半晌,他才抬眼,一语中的:“成本怕是不低罢?”

    夹钢锻造法工期长,曲面柞木还有损耗,夹钢犁铧和调节铁片等部件,这些可比直辕犁的成本高出不少。

    相微满像是被人猜中心事,一手托着腮嘴角垂了些,神色间染上一抹愁色,轻轻点头:“嗯,成本是直辕犁的三倍,这就是地主家的田应该也不会用。”

    犁具本就是为种田的百姓所设计的,虽说改造犁具好处诸多,但最开始的购买成本太高,恐怕也没人会买。

    相微满正是苦恼这一点。

    方少骞又看了看,问道:“改良后的犁具可以破板结地么?”

    相微满再度点头:“可以啊,大旱也可以用。”

    方少骞道:“若怕没人买,可以将改造犁出租,或是回收旧犁折价,再者……能否降低改造犁的成本?”

    他又道:“比如……铁匠和木匠可以分工,一个负责锻打,一个负责组装,这样也不会溢价。”

    相微满看了一眼,思索片刻便点头应道:“嗯……除了犁辕用柞木,其他地方可以换成相对便宜些的杨木。”

    这般一想,她顿时豁然开朗,原本忧愁的脸上又扬起灿烂的笑,拿着图纸便准备回去:“多谢方大人!”

    方少骞忙叫住她:“哎……等一下。”

    相微满回过头,等着他的下文。

    方少骞嘴角含笑,温声道:“若想好了,我可以帮你找工匠做出来。“

    相微满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脆生生地应道:“好!”

    相微满到了门口的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回去,重新在方少骞身边坐下:“方大人,我们之后去哪儿啊?你不会……要给我送去滨州罢?”

    她心中有些忐忑,如今失忆,更不愿去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心中总是不踏实。

    方少骞看向她,问道:“你不想去么?”

    相微满摇摇头:“不想。”

    见状,方少骞朝她笑笑,眼底的宠溺似是要溢出来:“那便不去。”

    “啊?”

    相微满没想到方少骞竟会这般轻易回答,毕竟那可是太后懿旨。

    她有些犹豫:“这……真的可以么?”

    这不算抗旨么?

    方少骞见她这副模样,低低笑了声:“当然可以,我白日里说了,你是公主,你最大。”

    闻言,相微满脸上笑意更甚,眼睛弯弯的看向方少骞,目光真诚:“方大人,你真好。”说着她又站起身,“那我先回去再想想。”

    相微满刚步出房门便迎面便撞上了相子席,二人皆是一愣,还是相微满率先回神:“三皇兄,你来找方大人么?”

    相子席愣愣点头:“啊……是。”

    相微满应了声,径直离开了,只留相子席愣在原地。

    他疾步走过去:“姩姩大半夜来你这儿做什么?”

    方少骞淡定的瞧他一眼:“一些小事,你呢?来找我也有事?”

    相子席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嗯,我来是想问你,是一起将姩姩和随禾送去滨州,还是咱们回去,让陆宿护送她们?”

    只是相微满如今失忆,他还有些不放心。

    “一起回去。”

    闻言,相子席看向他瞪了瞪眼:“一起回去?回哪儿?京城?!她们此次去滨州,这可是太后懿旨。”

    方少骞当她们是自己逃出来的,想回就回?

    闻言,方少骞淡定的点头应道:“嗯,我已然修书太后商议此事,况且发生意外,微满失忆,怎能再让她远赴滨州?”

    他本想的是修书太后,将相微满一同带回京,让陆宿他们将随禾送去滨州,毕竟想来太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随禾送去滨州避免和亲,但不知为何还带上了相微满。

    但今日看来,相微满只记得随禾,随禾待她的态度也与从前截然不同,想来这一趟二人关系有所缓和,他便也问了随禾,随禾的意思是要与相微满同行。

    虽说有些麻烦,但随禾在相微满身边,说不准也能让相微满恢复记忆,方少骞便也不觉麻烦。

    相子席略微有些不赞同的蹙了蹙眉:“可你知道,太后将长公主送到滨州究竟是因为什么。”

    方少骞自然知道,他点点头:“嗯,知道,与北苍和亲之事我会解决。”

    他也在信中与太后表明,北苍之事他有办法,必然保证长公主不会远嫁北苍,想来太后也没理由拒绝。

    相子席深深看他一眼,他自知方少骞向来是有主意的人,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咱们还得在这儿停留些时日,我尽量帮你,让严惜君和姩姩保持距离。”

    如今相微满失忆,也就是说从前的情谊全都随风散了,现下从头开始,她喜欢上谁都有可能,毕竟严惜君任谁瞧了都是个不错的人。

    闻言,方少骞研磨的手一顿,他并未抬眸,顿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不用了,旁人待她好些,总归是幸事。”

    相子席看着方少骞如此淡然的模样,心中都替他急:“方少骞,你知不知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若姩姩与严惜君日久生情,你可就没机会了!”

    方少骞轻轻放下手中的墨条,动作缓慢,似是在斟酌着什么,他缓缓抬眸:“她总该去外面多瞧瞧,多见见,从前是她囿于宫中,所见之人寥寥,情感依赖自是难免,可天高海阔,她理应多选选,选出个真正倾心,待她最好的才是。”

    日久生情的道理他怎会不懂?从前他与相微满不就是如此?但那时只是局限于一方小小天地,可山外有山,那待她开阔眼界后,又会如何?

    若就这般草率与她定了终身,日后相微满若遇到了个同样待她很好的人,她会后悔么?会后悔嫁他么?会不会觉得……那才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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