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样恣意妄为的语气,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让他感到惧怕或者紧张的东西存在着。

    少年目光灼亮,眉目宠溺的望着她。

    桑莞自是从来就拿他没办法。

    想起从前幼时,那个国公府的小世子就成天偷偷的从她家后门翻墙进来,跳上她院子中的这棵桂花树上,与她嬉笑玩闹,谈玄说梦。

    如今岁月虽已去,宁锦淮却仍旧像以往一般无所顾忌。

    “莞莞……”

    少年伸出双手,轻声叫唤。

    桑莞微怔之际,便被人拥了怀抱。

    “真好,我们又可以整天在一起了。”

    耳边低喃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情深,温热的呼吸喷薄而至,让她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桑莞垂眸,下意识的将他推开些许。

    “我如今日日要去国子监温习读书,哪还有闲暇时间陪你?”

    宁锦淮闻言挑了挑眉,“那我便陪着你一同入国子监,时时刻刻看顾着你。”

    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桑莞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越发无赖,索性转过身懒洋洋地出了门靠坐在桂花树下,不再搭理他。

    “怎么?生气了?”

    宁锦淮顺手摘了朵桂花俯下身别在了自己的耳畔,凑近了问道,语气依旧随意的很。

    “我可不会跟小孩子置气。”

    少女扬起下巴,语气清浅,但是却透露着几分傲娇。

    宁锦淮听罢,不禁忍俊不禁起来。

    “逗你的,如今父亲身子大不如从前了,我若还是跟从前那般只知肆意胡闹就太对不住他了,也该替他多做些事了。”

    他还是有所长进的!

    桑莞心里有些欣慰,但宁锦淮突然凑过来瞅着她,样子有些古怪,让她不禁有些莫名的慌乱。

    “莞莞,你怎么突然想去读书了?我听他们说,是你自己求了太后去国子监的,可当真?”

    桑莞抬眸,迎着月光静静的望向他。

    她仔细想了想,认真的点头。

    本以为宁锦会会与其他人一般嘲讽她几句的,谁料他竟是笑着夸赞起她:

    “莞莞聪慧,自是比旁人强上许多,若是考中一甲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庆祝。”

    桑莞失笑,“那你可要等很久了。”

    “不管是何时,我等着便是。”

    宁锦淮含笑回望,眼神明亮如星辰。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蜜饯放在她的手心。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了,我从西北带回来的,尝尝。”

    桑莞一怔,心头暖融融一片。

    “你今夜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包蜜饯?”

    宁锦淮点头,“嗯,路上遇见了,便顺手买了。”

    顺手?

    油纸还是温热的,是他一路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怀中的吧。

    这样的体贴,怎会是顺手呢?

    桑莞唇角漾出淡淡笑容,心中暖暖。

    “谢谢。”

    她道过谢,接过那包蜜饯拆开来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甜吗?”他的声音响起。

    桑莞侧头看了他一眼,“嗯,很甜。”

    听她这样说,宁锦淮也弯了嘴角,心情也十分愉悦。

    他起身叹了口气,往后倒退着冲她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等明日我去接你下课。”

    桑莞嘴里的蜜饯还未咽下,听到这话顿时噎了一下。

    宁锦淮看她这幅样子,喜笑颜开。

    她起身站在树荫之下,仰头望着渐远的身影映着皎洁的银辉洒落在桂花树叶间。

    连最后一眼,他都只给她留下的是他满含笑意的脸。

    少年的笑,永远都是灿烂明媚,宛若春阳,耀眼夺目的。

    *

    今日是秦元义的律法课,只是司业还未来,自习时班洛便一早昏昏欲睡的趴在桌上,脑袋耷拉着,显得萎靡不振。

    周围的学子笑着打趣他像是逛了花楼,浑身散发出一股子风尘气。

    窃笑声此起彼伏,惹得班洛更加郁闷。

    “你们懂什么,我白日里在国子监温书,晚上还要被我老爹操练,人算不如天算啊,简直惨绝人寰啊!”

    班洛哀嚎,引得众位学子纷纷笑了起来,就连一旁桑莞听了也忍不住抽空瞥他一眼。

    班侯爷素来热爱舞刀弄枪之说,可偏偏他这唯一的儿子对这方面毫无兴致,反而近日迷上了江湖术士那一套,整日里醉心于算命卜卦,偶尔帮人测算一二。

    他这个爱好在他那严厉的老爹眼里,就是不学无术。

    “班洛,你这么会算,你算算今日若是秦司业看到你在他的课上睡觉,会不会罚你抄律法册子百遍啊。”

    颜妗闻言忍不住揶揄道。

    “呸呸呸!乌鸦嘴,我才不信司业能有千里眼,还能看到我此刻在干什么不成?”班洛愤愤不平道。

    他正要再骂两句的时候,有人忽然瞧见教室的外面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司业来了!”

    班洛一惊,忙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的开始读书。

    秦元义穿着官袍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在全场扫视一番后,停在了班洛的身上。

    班洛吓得脊背一阵寒凉,心虚不敢抬头。

    “我倒是没有那千里眼的本领,但是我的耳朵还不至于聋了。”

    秦元义冷哼一声,径直朝着台上走了过来。

    班洛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身边几个准备看好戏的人等着司业发难的时候,秦元义却并没有动怒,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众人,一字一句沉沉说道:“因我有事,今日的律法课便暂由廷尉府的谢大人教授。”

    众人讶异,随之惊愕。

    桑莞也微微蹙眉。

    谢忱代课,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好像除了长公主面露喜色外,其余人均是神色凝重。

    果然,教舍里紧跟着便传来谢忱的声音。

    “今日的课程内容乃是《刑律》,廷尉府擅办刑狱案件,谢某对于各种罪行的判决刑律皆烂熟于心,想必今日授课,诸位定会受益匪浅。”

    谢忱从门后缓缓踱出,直至到众人面前还是那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

    桑莞抿唇不语。

    她想象不出来,谢忱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到审案时一丝不苟、公正无私。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谢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淡淡瞥了过来。

    “桑姑娘可有异议?”

    异议?

    她怎么敢?

    “谢大人学识渊博,能为学子们授课,实乃莫大荣幸!”

    桑莞垂首答道,心思百转。

    倒是一旁的程樾从见到谢忱的那一刻起,两眼便像是长在谢忱身上似的挪也挪不开。

    “谢大人办案经验丰富,我们都愿意聆听谢大人教诲。”

    程樾说完这话,目光中尽是殷切期盼。

    谢忱礼貌性的朝程樾颔了颔首。

    “往日你们都只是在书中知晓刑律之道,今日便让你们实践一次,先来讲讲《论刑》。”

    谢忱慢条斯理道,语调轻柔,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他将众人带到院内,指向一块空地,继续道:“此处空旷宽阔,足以施展所用,你们谁来饰演被凶手所杀的死者?”

    谢忱话落,空气似乎是凝滞一般。

    院子里静悄悄的。

    谁也不肯上前。

    谢忱皱了皱眉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突然,他视线定格在某个角落里。

    “班洛,你出列。”

    被当中点名的班洛猛然一抖,慌乱的站了起来。

    “我来?”

    班洛吞咽了一口唾沫,努力维持镇定。

    谢忱看了他片刻后,问:“你不愿意?”

    声音依旧是云淡风轻。

    但是班洛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扑面而来。

    他艰涩的扯了扯唇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不是……”

    “既如此,就由你先来,不必拘泥于规矩。”

    谢忱淡声说完,便不再多看班洛一眼。

    班洛咬牙走了出去,硬着头皮上躺在了众人的面前,双眸紧闭,屏息等待。

    接着谢忱亲身示范,捡了一只竹竿,在班洛的身上标记出了被凶手所伤的部分。

    “论刑的基础就是辨认伤势的特征,你们且先试着观察尸体身上被凶器所造成的伤痕........”

    众人听着谢忱娓娓道来,渐渐的放松下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谢忱宣布下课。

    待他离开之后,班洛瘫软在椅子上,大喘粗气。

    桑莞见状不禁掩嘴失笑,“瞧把你吓得,不就是让你做个示范吗,瞧瞧你那怂样。”

    班洛闻言,瞪大了双眼,满脸委屈。

    “扮作死人,小爷我还是人生中头一次。”他欲哭无泪。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故作安慰道:“唉,习惯了就好。”

    班洛白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桑莞收拾完东西,也正要走出国子监的大门,突然身后响起了谢忱的声音,“桑姑娘,留步。”

    桑莞闻言脚步微顿。

    转身望着站立在树荫之下的谢忱,桑莞诧异,“谢大人,找我有事?”

    谢忱没说话,径直往前走进了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散学后你若是无事,我带你去个地方。”

    桑莞一怔。

    “去哪?”她反问。

    “去见一个你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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