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没打算过多解释,直接拂袖离去。

    桑莞一头雾水,但最终还是按捺住自己疑惑,乖乖的跟了上去。

    出了国子监的大门,谢忱的马车停在那儿。

    谢忱先一步跃上马车,撩起帘子看着她。

    桑莞犹豫片刻,刚想弯腰钻进去,忽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莞莞!”

    桑莞愣了一瞬,连忙回头望去。

    宁锦淮从马车上跳下,大步奔向她。

    谢忱见此不由得皱眉。

    他的眉宇间染上了些许冷意,周身更仿佛覆上了一层薄冰。

    桑莞打量着谢忱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宁锦淮走到桑莞面前,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谢忱,不屑一顾。

    桑莞迟钝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宁锦淮笑道:“昨日不是告诉你,我今日来接你下课,刚才我已经让桑府的马车先回去了,我来接你回府。”

    她差点忘了……

    昨日宁锦淮的确说过要来接她下学的。

    只是谢忱坐在马车中,目光沉沉的落在两人脸上时,桑莞莫名有些心慌。

    等等,她慌得什么?

    就算谢忱再忌惮宁家与她的关系,光天化日之下,谢忱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便见谢忱掀起车帘对上了宁锦淮的那双隐藏着些许厌恶的黑眸。

    他的唇角噙着抹淡漠疏离的浅笑,却又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世子这一趟怕是来的不巧了,我与桑大姑娘已经约好,今日我会送她回家,就不劳烦宁世子费心了。”

    闻言,宁锦淮不觉拧眉。

    桑莞却猛然抬头看向谢忱,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

    宁锦淮的目光落在桑莞脸上,温润的眉梢挑了一挑,“你们约好了?”

    他们哪里是约好的,面对谢忱,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好吗?

    桑莞搭上了他的眼帘,想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要得罪谢忱的好,随即点了点头。

    宁锦淮收敛了心绪,转而看向谢忱道:“莞莞怎么说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谢大人与之走的太过相近似乎不太方便吧?”

    他的语气虽轻,却隐含威胁。

    谢忱笑容浅浅,并未因为他的话语变色分毫,也丝毫无惧他的威胁,“宁世子不也一样?”

    话落,宁锦淮冷哼一声,嘴角微微翘起,眸底掠过毋庸置疑的笃定。

    他看了一眼桑莞,笑道:“我与谢大人自是不同的,我与莞莞青梅竹马,她的以后,定会是我来负责!”

    这句话说得极其理所当然,且很霸道。

    少年的爱意总是直白又明显的。

    桑莞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忘记说话。

    但没想到谢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视线落在了桑莞脸上,“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若是你还记得十七的话。”

    他说完放下了车帘。

    桑莞站在原地,‘十七’二字,让她久久都不曾回神。

    谢忱的话,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她心坎儿上。

    那个她答应了带他回京却不曾允诺的少年,永远的留在了那一日的倾盆大雨之中。

    可是,谢忱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迫切的想知道谢忱的下文,桑莞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钻进了马车内。

    待她钻进车厢,撇开一侧的车帘,对着车下的少年歉意道:“改日,改日我再去找你。”

    宁锦淮的眸子骤然一缩。

    谢忱就这么轻易拐跑了她!?

    宁锦淮还未答话,谢忱的马车就驶远了。

    桑莞坐在车厢内,虽是急切的想知道谢忱的用意,但一时半刻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谢忱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骗她。

    或者说,诱拐她。

    马车一路驶向了谢府,桑莞着实纳闷了半响才慢悠悠回过神。

    谢府外面,门庭若市。

    谢忱下了车便径直走入了府中。

    桑莞脚步缓缓的,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

    一路过了花园和书房,走到了正院谢忱的卧房,他才停了下来,背影挺拔的伫立在屋檐下。

    桑莞站在距离他数尺处的台阶下,仰头盯着他深邃的侧颜,小声问:“谢大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谢忱仍旧背对着她,淡淡启唇:“跟我进来吧。”

    进谢忱的卧房,她不是第一次。

    但是谢忱房间里一幅不起眼水墨画背后的密道,桑莞却是第一次见。

    谢忱将手伸到了画卷的后面,像是拧着什么,不消片刻,右侧古铜色的书架发生了移位,露出了一条漆黑幽长的密道。

    桑莞惊讶的睁圆了眼。

    谢忱转身看她一眼,然后朝密道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

    一股湿热的潮气扑面而来。

    桑莞环顾四周,竟是才发觉,所谓密道是在供奉着谢家先人灵位的祠堂。

    只是谢忱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竟也有常人难及的敬畏之心吗?

    她跟着谢忱往里走了不远,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

    谢忱在最靠里边的地方停了下来,面前的灵牌上却没有写名讳。

    桑莞皱眉狐疑的扫过面前空空荡荡的灵牌,但桌上却是摆着一些幼童喜欢吃的点心糖果,还有京城中有名的美食。

    心下更是迷茫。

    谢忱负手立于灵牌前,凝眸望着,“你没有食言,我把十七带回来了。”

    桑莞心念一动,顿时恍然。

    但是却怔然一瞬。

    自她那日在陇县的城外晕倒,再次醒来便就是在京城中的侯府里了。

    听父亲说是谢忱把她送回来的。

    她从未想到,一向事不关己的谢忱会把十七也带回了京城,安葬在了自家的祖坟之中……

    从前不管谢忱做什么,桑莞始终认为,他是不怀好意的。

    但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

    桑莞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的向前靠了几步,低身伏在了冰凉的灵桌上,抚摸着那张无名的灵牌。

    “为什么没有名字?”她哽咽的问。

    谢忱垂眸静默许久,才道:“你可知,他为何取名为十七?”

    桑莞摇头,泪珠顺颊滑落。

    谢忱看着,喉结滚动了下,才继续道:“十七二字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幼时家中遭遇变故,父母死了,他便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极其艰难,每一年岁,他便会为自己的名字添一笔,愿活得久些,再久些,一晃数十载,他终是未来得及给自己添上一笔,便就去了。”

    桑莞的双肩抖动了两下,眼泪越流越多。

    “他当你是唯一的阿姐,便就由你为他添上一笔。”

    谢忱说罢,弯腰,取过案上放着的毛笔沾染了朱砂,递给桑莞。

    她接过笔,迟疑良久,却迟迟无法下笔。

    谢忱不催促。

    桑莞抬手抹掉眼泪,闭目深呼吸一番后,颤颤巍巍的在灵牌下写下了“桑弋”二字。

    “那此后,他便是我唯一的阿弟,以我之姓冠他之名。”

    “愿尔冥鸿天万里,空遣弋人归。”

    她的眼底湿润了几分,沙哑着嗓音喃语。

    谢忱看着她,眸色复杂。

    桑莞收起笔,再度抬眼时,已是满目坚毅。

    她看着谢忱,从未有过的认真。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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