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飘摇，风雨破碎。
大雍二十九年七月初六，北狄侵边。
大雍二十九年九月初三，玄甲军闪电骑北上。
漠北的夜，寒风肆虐，万物静寂。
不过刚暗几刻，布满薄茧的双手冻得通红，疮疤已隐隐作痛。
李明夷扬起木槌捶打戎衣，一下一下震得他虎口发麻，冷风灌进麻衣，他神色如常，打出浓浓苦艾香。
蓦然，天地一凝，一道钲声就此划破玄夜。
远方，脚步声、马踏声、人声此起彼伏，闹如集市。
“李明夷！”
不远处，粗糙的男声饱含不耐，唤犬狗般高喊。
想来又是打了败仗，要人去帮衬。
李明夷动作未停，任由月落发梢，披上银光。
“明夷哥……”
身量不高的男地坤听见那声，本就煞白的小脸更为惨败，站在李明夷身后低低唤，消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好了。”
李明夷揩一把额上细汗，将松软许多的戎衣递给男地坤。
他忍不住叮嘱：“晚上风大，快回地坤营里，莫要乱跑。”
小地坤没有回答，只紧抿嘴唇，绷起了脸，一脸忧心忡忡。
近些日子又来一季的情热期，不少孤身的小地坤身子弱，多都染了疾。前头又打了败仗，日日僵持，许多天乾积了一肚子火，直要找地坤营发泄一通，都被李明夷持着长刀拦下。
李明夷像不知疲惫的斗士，守卫地坤们不被侵扰，威风凛凛的大刀赶走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天乾。
却也因而遭了天乾们的记恨，明里暗里来磨折他。
心下明了，李明夷笑着安慰：“阿允放心，他们不敢动我。”
将军是李明夷前夫主同族的血亲，更是大公无私之人，见不得那些强迫人的腌臜事，又对李明夷胸中有愧，成了他在军营里的靠山。
“可是……”叶允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李明夷挥手打断。
“你躲到张姨妈那去，我近些日子忙，只得空才能回去守着。”
对着这个刚来情热的小地坤，李明夷总有一腔怜爱。
待叶允的身形逐渐缩小，李明夷轻叹一口气，仰头望天。
漠北只有星夜能算动人，尤其是将暗未暗的时候，星子早已闪烁，微光印亮了长河，一片澄透。让人能看见晚间的景象，不再畏惧潜伏其中的未知。
这样相同的夜，他看了十多年。
李明夷哑然失笑，摇摇头，捏紧袖中一块莹润如酥的玉佩，他抬步稳稳走向血味深厚的临时营地。
一排“人”字雁飞过。
-
越归雁来漠北的第一战打得不光彩，北狄打法很是凶悍，她脸上也挂了不少彩。
抱臂站在一旁，越归雁没个正形，逗趣道：“我们卫神医可真是个大忙人。”
左一摞右一摞皆是药材，堆满案几，卫炎没搭理越归雁，抱起一摞就往越归雁怀里丢，“这些送到临时营地里去。”
说罢，自己也抱着一摞药起身。
“哎，药没抱全！”
转身欲走之际，越归雁眼尖瞥到最边上一叠药，隔得远远的，一份一份用帕子包好，垒得像小山。
她单手将药材抱得满怀，空闲一只手想拿，就被卫烈打下。
“那是给情热期的地坤的，你离得远些。”
越归雁悻悻收回手，整个药庐正被她浓厚的广藿香味的信香围裹。
一边同属苍云军的女天乾好奇问：“北府军还给地坤发情热期的药？”
战乱年代，地坤就是个消耗品，特别是随军的地坤。
随军的地坤主要有三类，一类是随军家属，一类是流民，一类是俘虏。流民一般第一次情热期到来会被强配给军中天乾。至于俘虏，一押回来就充了军技，更说不上这些药。
就连苍云军这支精锐也少有转为地坤准备的药。
卫炎一侧北府军的男天乾冷笑：“还不多亏我们这的‘大英雄’。”
越归雁饶有兴致，“大英雄？”
男天乾刻薄道：“是啊，大英雄。拿了柄刀站在地坤营前，哪个天乾想进去都得挨两下！”
用刀护着同胞么？
越归雁说：“听你这般，我倒想见见这大英雄是何等妙人！”
男天乾贼眉鼠眼，不怀好意说：“那个地坤每晚都在地坤营外守夜，明儿我带你去瞧瞧！”
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叫骂：“你可不知道那人，是个窝里横的种！只敢把刀朝着我们这些上战场厮杀的天乾，我看啊，真叫他上了战场，指不定立马就跪下求饶！”
卫炎皱眉呵道：“张虎！”
张虎咂咂嘴，扫了眼面色不愉的卫炎，换了语气开口：“你还真护着李明夷啊！不怕被缠上？那家伙长得跟个天乾似的，整天臭个脸，还是个寡夫，要真缠着你你不怕？”
卫炎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与李兄只有同袍之情，不可妄言污人清白！”
眼见卫炎真要动怒，张虎噤声不语。
谁料越归雁也是个走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她调笑说：“那就有劳张虎兄弟带我见见世面了。”
张虎先一愣，又一脸雀跃，七嘴八舌说些军中趣事，将方才那点不快都一扫而空。
卫炎瞪了一眼玩世不恭的越归雁，低声警告：“你别乱来。”
越归雁拍了拍卫炎的肩膀，“放心，我就是想看看。”
卫炎将信将疑。
临时营地的气味并不好闻，血腥味、铁锈味、药味、汗臭味错乱在一块，熏得人头晕眼花。营地门口还东倒西歪几个伤得不重的天乾，不少中庸和年长的地坤进进出出。
女天乾感叹道：“卫姐姐，你们军里辎重部队倒真不错。”
卫炎几不可闻轻哼一声。
药童见卫炎身形，满脸恭敬小步跑来，依次接过四位大人怀中药包，只接到越归雁时却怎么都扯不动。
“大人，大人。”药童小声提醒，越归雁才将将回神，手上卸力让药童尽数抱去药材，视线牢牢黏在混乱中间一道弯腰又起身的倩影上。
男子生得高挑，很是瘦削，在混乱闷臭的环境里宛如青竹挺立。
他很是忙碌，中间一大块伤势不重的天乾都在等他换药，左一个右一个叫唤。他也没什么不耐，打转得像只蝶飞。
面容在起伏里看得不分明，动作干脆利落，见着劲瘦有力。但青色短打掐出细腰一截形状，添了温和情致。
自进门那一刻，越归雁的眼睛便没挪开过。
她并非不曾尝过地坤滋味的毛头天乾，在御前时所见美人如锦，远胜这道背影不知几许，却似被灌了迷魂汤，喝得酩酊大醉失了魂魄，乱了心神。
药童抱着药材快步到男人身侧，男人侧身详细听着，手上活计不停。
一看就是个宜家室的。
越归雁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连姓甚名谁都不知，就遐想非非家室以后一类。
忽而，男人转身露出真容，俯身行礼。
眉如淡墨横云山，目若秋波映远天。双颊晕朱，色似春晓花俏。
明明寡淡寻常，硬叫她看出风情姝丽。
越归雁感受到胸腔中有力震动，震得她头脑发麻。
费劲力气收敛心绪，就见男子起身，朝着她所在之处展颜一笑。
“怦、怦、怦”
越归雁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荡然无存。
“归雁，归雁！”
三人并肩已远走，卫炎倏然惊觉少了一人，转身高喊呆愣原地的友人。
“哦……来了！”
-
李明夷从临时营地里出来时，已冷得透彻，刀刀入骨，恨不得将把人就地凌迟。
麻衣混着汗水紧贴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他只低头抵着风前行，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印挪回地坤营。
地坤营门口手持兵刃的一男一女打招呼，李明夷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两人点头为答，任狂风吹乱鬓发，分毫不动摇。
从李明夷拿刀护地坤营起，陆陆续续有地坤与中庸前来助他，他也能换班得个空。
彼此扶持，同舟共济。
进了地坤营，各类花香果香重叠，几个角落里浓厚的信香爆发，连带周遭地坤们都遭殃，个个面红耳赤，喘息深重，闹得人不得安生。
腹下隐隐升腾起热气，李明夷咬唇不管，小心翼翼避开紧挨着取暖的地坤们，挟一身冰凉回到自己的地铺。
夜深起来，年轻气盛初入情热的地坤们更为燥热，片刻功夫就起了水声，叫人不能多看一眼，不能多听一声。
李明夷脱下短打，换起衣裳。
待要束上腰带，身后响起一道懒散的声音。
“今儿他们又把你磨得不轻吧。”
每每军中戾气重时，那些眼高于天的天乾们总趁机将李明夷呼来唤去，多干几人份的苦力活。
没等李明夷回话，诘问道“要去见卫大夫？”
李明夷顿了顿，神色不明，“找她拿药。”
他本想明日再拿药，如此看来，怕是今夜就得去一趟。
“你的情热期也快到了吧？”
盛摇风是李明夷少有的交好，对他可谓知根知底，李明夷近些时候的异动他都看在眼里。
面对盛摇风不软不硬的问题，李明夷一怔，半晌才将腰带束紧，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捏紧玉佩的手骨节分明。
玉佩上的信香日益减淡，情热又有翻腾之兆。
看着李明夷油盐不进的模样，盛摇风皱眉在被里摸索半天，往他面门上随手丢了个小圆盒。
李明夷不解打开，殷红的唇脂透着牡丹香。
边境艰苦，这种成色的胭脂水粉少不得大价钱。
盛摇风埋进枕头，闷声道：“涂点口脂，卫大夫药庐里灯亮，显得气色好看些。”
李明夷捏紧圆盒，指腹沾起一点向少有血色的唇上抹去。
药庐烛火摇曳，只有灯花在蜡油里爆开的声响。
这是越归雁第七次拿错明日的药材。
卫炎按下越归雁的大手，打趣道：“照您这般下去，明日我的药庐就得被上错药的天乾们冲垮。”
越归雁悻悻一笑。
她关切问：“归雁，怎么了？从酉时起就魂不守舍的，可要我给你开剂安魂汤？”
越归雁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药庐响起敲门声。
紧接着，男人低沉轻缓的声音传来。
“卫大夫，是我，李明夷。”
大雍二十九年七月初六，北狄侵边。
大雍二十九年九月初三，玄甲军闪电骑北上。
漠北的夜，寒风肆虐，万物静寂。
不过刚暗几刻，布满薄茧的双手冻得通红，疮疤已隐隐作痛。
李明夷扬起木槌捶打戎衣，一下一下震得他虎口发麻，冷风灌进麻衣，他神色如常，打出浓浓苦艾香。
蓦然，天地一凝，一道钲声就此划破玄夜。
远方，脚步声、马踏声、人声此起彼伏，闹如集市。
“李明夷！”
不远处，粗糙的男声饱含不耐，唤犬狗般高喊。
想来又是打了败仗，要人去帮衬。
李明夷动作未停，任由月落发梢，披上银光。
“明夷哥……”
身量不高的男地坤听见那声，本就煞白的小脸更为惨败，站在李明夷身后低低唤，消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好了。”
李明夷揩一把额上细汗，将松软许多的戎衣递给男地坤。
他忍不住叮嘱：“晚上风大，快回地坤营里，莫要乱跑。”
小地坤没有回答，只紧抿嘴唇，绷起了脸，一脸忧心忡忡。
近些日子又来一季的情热期，不少孤身的小地坤身子弱，多都染了疾。前头又打了败仗，日日僵持，许多天乾积了一肚子火，直要找地坤营发泄一通，都被李明夷持着长刀拦下。
李明夷像不知疲惫的斗士，守卫地坤们不被侵扰，威风凛凛的大刀赶走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天乾。
却也因而遭了天乾们的记恨，明里暗里来磨折他。
心下明了，李明夷笑着安慰：“阿允放心，他们不敢动我。”
将军是李明夷前夫主同族的血亲，更是大公无私之人，见不得那些强迫人的腌臜事，又对李明夷胸中有愧，成了他在军营里的靠山。
“可是……”叶允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李明夷挥手打断。
“你躲到张姨妈那去，我近些日子忙，只得空才能回去守着。”
对着这个刚来情热的小地坤，李明夷总有一腔怜爱。
待叶允的身形逐渐缩小，李明夷轻叹一口气，仰头望天。
漠北只有星夜能算动人，尤其是将暗未暗的时候，星子早已闪烁，微光印亮了长河，一片澄透。让人能看见晚间的景象，不再畏惧潜伏其中的未知。
这样相同的夜，他看了十多年。
李明夷哑然失笑，摇摇头，捏紧袖中一块莹润如酥的玉佩，他抬步稳稳走向血味深厚的临时营地。
一排“人”字雁飞过。
-
越归雁来漠北的第一战打得不光彩，北狄打法很是凶悍，她脸上也挂了不少彩。
抱臂站在一旁，越归雁没个正形，逗趣道：“我们卫神医可真是个大忙人。”
左一摞右一摞皆是药材，堆满案几，卫炎没搭理越归雁，抱起一摞就往越归雁怀里丢，“这些送到临时营地里去。”
说罢，自己也抱着一摞药起身。
“哎，药没抱全！”
转身欲走之际，越归雁眼尖瞥到最边上一叠药，隔得远远的，一份一份用帕子包好，垒得像小山。
她单手将药材抱得满怀，空闲一只手想拿，就被卫烈打下。
“那是给情热期的地坤的，你离得远些。”
越归雁悻悻收回手，整个药庐正被她浓厚的广藿香味的信香围裹。
一边同属苍云军的女天乾好奇问：“北府军还给地坤发情热期的药？”
战乱年代，地坤就是个消耗品，特别是随军的地坤。
随军的地坤主要有三类，一类是随军家属，一类是流民，一类是俘虏。流民一般第一次情热期到来会被强配给军中天乾。至于俘虏，一押回来就充了军技，更说不上这些药。
就连苍云军这支精锐也少有转为地坤准备的药。
卫炎一侧北府军的男天乾冷笑：“还不多亏我们这的‘大英雄’。”
越归雁饶有兴致，“大英雄？”
男天乾刻薄道：“是啊，大英雄。拿了柄刀站在地坤营前，哪个天乾想进去都得挨两下！”
用刀护着同胞么？
越归雁说：“听你这般，我倒想见见这大英雄是何等妙人！”
男天乾贼眉鼠眼，不怀好意说：“那个地坤每晚都在地坤营外守夜，明儿我带你去瞧瞧！”
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叫骂：“你可不知道那人，是个窝里横的种！只敢把刀朝着我们这些上战场厮杀的天乾，我看啊，真叫他上了战场，指不定立马就跪下求饶！”
卫炎皱眉呵道：“张虎！”
张虎咂咂嘴，扫了眼面色不愉的卫炎，换了语气开口：“你还真护着李明夷啊！不怕被缠上？那家伙长得跟个天乾似的，整天臭个脸，还是个寡夫，要真缠着你你不怕？”
卫炎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与李兄只有同袍之情，不可妄言污人清白！”
眼见卫炎真要动怒，张虎噤声不语。
谁料越归雁也是个走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她调笑说：“那就有劳张虎兄弟带我见见世面了。”
张虎先一愣，又一脸雀跃，七嘴八舌说些军中趣事，将方才那点不快都一扫而空。
卫炎瞪了一眼玩世不恭的越归雁，低声警告：“你别乱来。”
越归雁拍了拍卫炎的肩膀，“放心，我就是想看看。”
卫炎将信将疑。
临时营地的气味并不好闻，血腥味、铁锈味、药味、汗臭味错乱在一块，熏得人头晕眼花。营地门口还东倒西歪几个伤得不重的天乾，不少中庸和年长的地坤进进出出。
女天乾感叹道：“卫姐姐，你们军里辎重部队倒真不错。”
卫炎几不可闻轻哼一声。
药童见卫炎身形，满脸恭敬小步跑来，依次接过四位大人怀中药包，只接到越归雁时却怎么都扯不动。
“大人，大人。”药童小声提醒，越归雁才将将回神，手上卸力让药童尽数抱去药材，视线牢牢黏在混乱中间一道弯腰又起身的倩影上。
男子生得高挑，很是瘦削，在混乱闷臭的环境里宛如青竹挺立。
他很是忙碌，中间一大块伤势不重的天乾都在等他换药，左一个右一个叫唤。他也没什么不耐，打转得像只蝶飞。
面容在起伏里看得不分明，动作干脆利落，见着劲瘦有力。但青色短打掐出细腰一截形状，添了温和情致。
自进门那一刻，越归雁的眼睛便没挪开过。
她并非不曾尝过地坤滋味的毛头天乾，在御前时所见美人如锦，远胜这道背影不知几许，却似被灌了迷魂汤，喝得酩酊大醉失了魂魄，乱了心神。
药童抱着药材快步到男人身侧，男人侧身详细听着，手上活计不停。
一看就是个宜家室的。
越归雁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连姓甚名谁都不知，就遐想非非家室以后一类。
忽而，男人转身露出真容，俯身行礼。
眉如淡墨横云山，目若秋波映远天。双颊晕朱，色似春晓花俏。
明明寡淡寻常，硬叫她看出风情姝丽。
越归雁感受到胸腔中有力震动，震得她头脑发麻。
费劲力气收敛心绪，就见男子起身，朝着她所在之处展颜一笑。
“怦、怦、怦”
越归雁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荡然无存。
“归雁，归雁！”
三人并肩已远走，卫炎倏然惊觉少了一人，转身高喊呆愣原地的友人。
“哦……来了！”
-
李明夷从临时营地里出来时，已冷得透彻，刀刀入骨，恨不得将把人就地凌迟。
麻衣混着汗水紧贴在身上，滋味并不好受，他只低头抵着风前行，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印挪回地坤营。
地坤营门口手持兵刃的一男一女打招呼，李明夷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两人点头为答，任狂风吹乱鬓发，分毫不动摇。
从李明夷拿刀护地坤营起，陆陆续续有地坤与中庸前来助他，他也能换班得个空。
彼此扶持，同舟共济。
进了地坤营，各类花香果香重叠，几个角落里浓厚的信香爆发，连带周遭地坤们都遭殃，个个面红耳赤，喘息深重，闹得人不得安生。
腹下隐隐升腾起热气，李明夷咬唇不管，小心翼翼避开紧挨着取暖的地坤们，挟一身冰凉回到自己的地铺。
夜深起来，年轻气盛初入情热的地坤们更为燥热，片刻功夫就起了水声，叫人不能多看一眼，不能多听一声。
李明夷脱下短打，换起衣裳。
待要束上腰带，身后响起一道懒散的声音。
“今儿他们又把你磨得不轻吧。”
每每军中戾气重时，那些眼高于天的天乾们总趁机将李明夷呼来唤去，多干几人份的苦力活。
没等李明夷回话，诘问道“要去见卫大夫？”
李明夷顿了顿，神色不明，“找她拿药。”
他本想明日再拿药，如此看来，怕是今夜就得去一趟。
“你的情热期也快到了吧？”
盛摇风是李明夷少有的交好，对他可谓知根知底，李明夷近些时候的异动他都看在眼里。
面对盛摇风不软不硬的问题，李明夷一怔，半晌才将腰带束紧，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捏紧玉佩的手骨节分明。
玉佩上的信香日益减淡，情热又有翻腾之兆。
看着李明夷油盐不进的模样，盛摇风皱眉在被里摸索半天，往他面门上随手丢了个小圆盒。
李明夷不解打开，殷红的唇脂透着牡丹香。
边境艰苦，这种成色的胭脂水粉少不得大价钱。
盛摇风埋进枕头，闷声道：“涂点口脂，卫大夫药庐里灯亮，显得气色好看些。”
李明夷捏紧圆盒，指腹沾起一点向少有血色的唇上抹去。
药庐烛火摇曳，只有灯花在蜡油里爆开的声响。
这是越归雁第七次拿错明日的药材。
卫炎按下越归雁的大手，打趣道：“照您这般下去，明日我的药庐就得被上错药的天乾们冲垮。”
越归雁悻悻一笑。
她关切问：“归雁，怎么了？从酉时起就魂不守舍的，可要我给你开剂安魂汤？”
越归雁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药庐响起敲门声。
紧接着，男人低沉轻缓的声音传来。
“卫大夫，是我，李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