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转头，只一眼，心神颤动。
女人锦带玄衣，眉飞入鬓，潇洒自成。
竟是昨夜与卫炎一起的女天乾！
钏银细杆长枪翻飞，枪头红缨烈烈，逼过大刀，“珰”一响，男天乾倒退两步，一刀脱力，下垂指地，一刀横落地上，攻势已去。
脚步微移，枪头所至咽喉处，皆被劲风所迫，嗐得倒地不起。
以越归雁为心，长枪作径，扇周除为首男天乾外，都曲腹缩头，哆嗦不止。
“酒醒了么？”
越归雁收枪侧立，将李明夷护在身后，睥睨周遭。
男天乾错愕不消，猝不及防撞进越归雁嚣张的眼神中。
酒壮怂人胆，醉意叫男天乾再被激怒，恶气又生，不识天高地厚，吼道：“你这狗杂碎，敢坏老子的好事？滚回爷娘怀里喝奶去，否则……”
越归雁挑眉扬唇，显尽风流，道：“否则如何？”
男天乾怒目圆睁，双眉倒立，怒喝一声：“爷爷叫你爬着……”
他话没完，离他最近的闹事天乾先回过神智，死死抱住男天乾的小腿，急忙说：“赵爷，这是闪电骑的！”
更是闪电骑那个素有凶名的制胜利器越归雁！
赵泰狠话未半便被打断，脸上挂不住面，一脚踹飞天乾，又持刀扑来，嘴上叫嚣：“管他什么闪电骑，爷爷要叫你好看！”
李明夷被越归雁牢牢护在身后，此番焦灼看得不分明，只感受到赵泰暴走的信香一阵接一阵炸开，熏得他神智恍惚。
重重天乾信香交叠，编造囚笼，他这个玄字地坤无处可逃。
几近晕厥。
他无法挣脱，只能攥紧玉佩，靠其上为数不多的信香稍减困难。
利风撩起鬓边碎发，寒芒已至。
李明夷强撑精神，感知着双刀已近，见越归雁仍泰山崩前而不动声色，心下急切，伸手轻推越归雁的腰。
越归雁腰身一僵。
感受到腰上指尖推感，越归雁咽了口口水，定定心神，呼一口气，提枪上前。
李明夷面前只余残影。
尘土飞扬，两人有来有往，左盘右旋，刀枪相夺。
杀气丛生。
瞬息已然五十来回。
盯着越归雁矫健的身形，李明夷捏紧一把汗。
赵泰攻势凶猛异常，刀刀直逼要害。反观越归雁，虽已一脸冷峻，但只守不攻，闲庭信步般挪移。
突然，越归雁似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他，笑靥如花。
在搞什么！
李明夷紧锁眉头，这女天乾怎在险要关头如此放肆？！
赵泰抓住破绽，拈了双刀就要攻，只见越归雁扭脸正向他，再投战局。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如断线风筝一样远飞而去。
“嗤。”
长枪点地，越归雁岿然不动。
好不威风！
蓦然，她又回头看向李明夷，俏皮眨眼一笑。
李明夷不明所以。
提起长枪，越归雁又变罗刹狠态，威压毕露。
随她步步相近，倒在地上的乌合之众手脚并用，面目惊恐。
“刚刚，是你们拿信香压人吧？”
越归雁轻声道，眼里冰冷渐化，戏谑又上凤眼，一派贵女英姿，在他们眼里却是阎王索命，个个吓得语无伦次。
悬停半尺，越归雁不再向前。
下一刹，浓厚的广藿香以越归雁为中心，涡旋愈聚愈浓，愈演愈烈。
属于天字天坤的信香正无差别碾压每一个人。
越归雁位于风暴中心，亦或者说，她即是风暴本身。
“若再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欺负人，莫怪我动真格了。”
甚至闻讯围观的天乾和中庸都东倒西歪。
越归雁环视四周，直到最后一个远处的天乾也闻香而跪，她才满意一哼。
尚未收回视线，背后倒地声响起。
越归雁愣住一瞬，满脸惊慌。
-
李明夷再睁眼，已是两天后。
盛摇风正在一旁为他擦脸，见他清醒，忙扶他起身喂水，心疼道：“醒了？可有哪不舒服？”
喝下水又调息几刻，李明夷半张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
他脑子里飘过很多，有地坤营，有闹事的醉酒天乾们，有冷冷拒绝的卫炎……
还有挡在他身前的女天乾。
思绪万千，他才挤出几个音，“地坤们怎么样？”
“情欲期快过去了，一切都好。倒是你，经这么一遭，免不得难受。”
盛摇风给李明夷捻好被子，又舀了一勺米粥送至他唇边，满眼心疼，“吃些粥，好的快。”
李明夷下意识张嘴，浓稠的米香在唇齿间绽开，唤醒他的大脑。
腹部隐隐有了热意。
这是他将入情热期的征兆。
他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张嘴，犹豫问：“这米，哪来的？”
连打半月仗，军中粮食匮乏，都是粥掺水，米夹石，混着草根茎叶对付几顿。
哪怕来了米，地坤营是最后一个拿份例，营内也会先分初来情热或染病的地坤。
盛摇风动作未停，又喂李明夷一勺，淡淡道：“越将军把她那一份送来了。”
“越将军？”
“就是那个用枪的女天乾。”见李明夷眼睛起了兴致，盛摇风笑着继续道：“当时我带闪电骑领军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站着，前面那些嚣张的天乾哟，你没见着，一个个都缩头缩脑，跟王八一样趴在地上发哆嗦。”
“是么……”
李明夷垂下眼，绞着被子。
盛摇风调笑，“明夷，我看越将军一表人才，不失为良配。”
那天李明夷晕后，他见越归雁将人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又是煎药又是送米，连带他都被多给一份。
若是明夷能跟上越归雁，想来日子会好过许多。
“胡扯什么。”李明夷嗔怪，没好气推了盛摇风，逗得他笑直乐呵，手抖着将米粥糊了李明夷一嘴。
“那天我带闪电骑来时，乱局已经结束了，卫大夫也送了药，营里地坤都无大碍。”
“闹事的天乾都被打了军棍，想来不敢再造次。”
李明夷安静听着，时不时插几句，也不知是不是盛摇风故意，竟一句不提“越将军”。
他终是没忍住，问：“那越将军呢？”
盛摇风停了停，意味深长：“越将军啊……”
李明夷心里悬起，“越将军怎么样？”
见李明夷紧张样，盛摇风噗嗤一笑，“越将军执行任务去了，你若想见，怕是得过几天。”
“谁想见了……”李明夷嘟囔道。
“你的情热期……兴许要压不住了。”
他心乱如麻，不愿多提，匆忙转移话题：“地坤们准备得怎么样？”
盛摇风自信一笑，“一切尽如所愿。”
-
临时营地又被血腥环绕。
处理完这一批受伤的天乾与中庸，李明夷揉腰走出营地。
与北狄相持已久，一线天乾与中庸都伤得不轻，闪电骑虽前来支救，但若战线拉长，不过杯水车薪。
打持久之战，需开源，需节流。
李明夷咬唇深思，不知觉走到人少的小道。
地坤营与其他营地相隔略远，他胆子大，爱抄近道。
在他未察觉之际，一双淬了歹毒的眼正恶狠狠盯着他。
高大的身形逐渐逼近。
“唔啊！”李明夷惊呼一声，奋力挣扎，却被铁臂牢牢禁锢。
人烟稀少，木林丰茂。
李明夷狠狠摔在地上。
粗糙的沙石隔着麻衣将皮肤磨得生疼，尘土飞扬，激得眼珠痛痒，还未喘上气，又被毫不留情揪起头发向树干上砸。
“咳……咳！”
李明夷抵着树撑起身，头晕目眩。
凶神恶煞的男天乾咬牙切齿，步步紧逼。
“李明夷……”
此人正是怀恨于心的赵泰！
北府军天乾不多，个个都是军中精锐，尤其是他这样的地字天乾，一直仰着头高人一等。
在北府军里，本事硬的就数他几个，只要做得不过分，薛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这次不过是找几个军技，反被那好事的越归雁像狗一样踹出去，还公然打了军棍，面子里子全都丢光！偏偏那好事的闪电骑女天乾还不曾受一点罚！
他不敢再找越归雁的麻烦，只能把所有怨恨全都倾泻在李明夷头上。
不给这个喜欢逞英雄的垃圾地坤颜色瞧瞧，还真叫他忘记这世道是天乾的主场。
赵泰越想越兴奋，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浑身抖动。
沙包大的拳头眼见要砸，李明夷腰背发力，旋即滚入一边，避开这一击。
手上落了个空，赵泰一愣，表情更加狰狞。
地字天乾的信香弥漫。
“会躲是吧？”
脚步声回荡，赵泰一步一印，再度逼向高度戒备的李明夷。
“老子看你怎么躲！”
“今天，老子就叫你快活快活！”
掌风要至，一颗小石子轻巧击中赵泰。
“啊！”
赵泰的腺体立即红肿，他痛呼一声，垂头捂住腺体。
“啧，不是告诉过你，用信香压人很无耻么？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树叶抖动，越归雁一袭红衣，翻身而下，正好落于两人中间。
“小郎君，受惊了吧？”
越归雁偏过脸，噙笑温声问。
“越归雁！”
赵泰双目要喷火，愤怒又一次让他的智力消耗殆尽，他狂冲而上。
又是这个女天乾！
李明夷看着女天乾眉头微蹙。
赵泰的掌风扬起越归雁未束好的发，墨发舞动，为她乖张的神情再加一分狂。
似乎正遇危险的不是她。
看得他心跳快几分。
越归雁看见李明夷右脸的擦伤。
若能快些来……
赤手空拳，只一掌就叫壮硕如山的赵泰悲剧重演。
以四两拨千斤，以无形化有形。
这一下，用了十分力。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赵泰俨然已成被宰杀的羔羊，趴在地上吐血。
脚尖轻点，她毫不留情，极尽暴力拳打脚踢，打得赵泰口鼻溢血，抽搐晕眩方才罢休。
回头又是肆意张扬之样，她说：“走吧。”
离开前，李明夷回头深望一眼倒地不起的败将。
越归雁正带着他向卫炎的药庐靠去。
紧跟在越归雁身后，他忽而听见越归雁戏谑之语——
“不知小郎君打算如何谢我？”
地坤营前一次，这次一次，两次救命之恩，怎么谢都不为过。
李明夷抿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藏了点看不透的真心，她恶劣玩笑道：“小郎君，不如和我做配快活去？”
李明夷面色如常，躬身行礼：“多谢女郎相救。女郎有所不知，我是寡夫。”
越归雁大手一挥，“无妨，我就好这口。”
李明夷梗咽而下腹中一派感激，道：“我已二十又九，人老珠黄，委实不配女郎。”
“无妨，你长我三岁，俗话有说‘男大三，抱金砖’，若能得你乃是我的福分。”
怕李明夷不信，她又补道：“更何况，你这般年纪的地坤才最有风采。”
李明夷活了这些年头，也不再是那个被三言两语就能骗去的小地坤，他念头一转，故意道：“女郎有所不知，我伤了身子，子嗣艰难。”
越归雁果然一顿。
但很快，她又继续向前，“小事，我宗族庞大，过继几个失亲孤儿也算我们积德。”
李明夷的笑僵在嘴角。
宗族庞大，又气度不凡，想来是富贵之家。
二十有六，家中娇郎美姬应当不胜数。
这样的人，他更攀不得。
剩下来的一段路都在沉默中度过。
在药庐前不远，李明夷突然道：“我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妻。”
“也不愿……为妾为小。”
霸道又无理的一句，里边推脱之意分明，却让她听出可爱的味道。
她没立即回他，感受到他松了一口气，努力憋笑。
停在药庐前，越归雁不曾进去，只道：“你进去开些好药，我和卫炎说过了，日后你私里抓药都记我账上。”
“女郎……”
李明夷大骇，忙开口，又被越归雁挥手打断。
“我年二十六，京都人，不曾婚娶，并无妾室。”
“也不养外室。”
她抬头，笑意盈盈，“还望小郎君多多考虑。”
李明夷低头不敢看，嗫喏道：“我们平日难见……”
早已心乱不知何处。
越归雁道：“很快就能再见着了。”
闪电骑一来就被任务缠绕，少有空闲，这个很快想来也只是个引人的幌子。
李明夷无法，也不想拂了恩人面，只能无奈回：“我明了，多谢女郎。”
越归雁这才满意，信步离去。
李明夷不久就明白这个“很快”是多快了。
河水尚不冷，他正蹲在岸边搓洗战士们的戎衣。
“小郎君。”
轻快的女声响起，他错愕看向声音来处。
越归雁正抱着木盆笑。
女人锦带玄衣，眉飞入鬓，潇洒自成。
竟是昨夜与卫炎一起的女天乾！
钏银细杆长枪翻飞，枪头红缨烈烈，逼过大刀，“珰”一响，男天乾倒退两步，一刀脱力，下垂指地，一刀横落地上，攻势已去。
脚步微移，枪头所至咽喉处，皆被劲风所迫，嗐得倒地不起。
以越归雁为心，长枪作径，扇周除为首男天乾外，都曲腹缩头，哆嗦不止。
“酒醒了么？”
越归雁收枪侧立，将李明夷护在身后，睥睨周遭。
男天乾错愕不消，猝不及防撞进越归雁嚣张的眼神中。
酒壮怂人胆，醉意叫男天乾再被激怒，恶气又生，不识天高地厚，吼道：“你这狗杂碎，敢坏老子的好事？滚回爷娘怀里喝奶去，否则……”
越归雁挑眉扬唇，显尽风流，道：“否则如何？”
男天乾怒目圆睁，双眉倒立，怒喝一声：“爷爷叫你爬着……”
他话没完，离他最近的闹事天乾先回过神智，死死抱住男天乾的小腿，急忙说：“赵爷，这是闪电骑的！”
更是闪电骑那个素有凶名的制胜利器越归雁！
赵泰狠话未半便被打断，脸上挂不住面，一脚踹飞天乾，又持刀扑来，嘴上叫嚣：“管他什么闪电骑，爷爷要叫你好看！”
李明夷被越归雁牢牢护在身后，此番焦灼看得不分明，只感受到赵泰暴走的信香一阵接一阵炸开，熏得他神智恍惚。
重重天乾信香交叠，编造囚笼，他这个玄字地坤无处可逃。
几近晕厥。
他无法挣脱，只能攥紧玉佩，靠其上为数不多的信香稍减困难。
利风撩起鬓边碎发，寒芒已至。
李明夷强撑精神，感知着双刀已近，见越归雁仍泰山崩前而不动声色，心下急切，伸手轻推越归雁的腰。
越归雁腰身一僵。
感受到腰上指尖推感，越归雁咽了口口水，定定心神，呼一口气，提枪上前。
李明夷面前只余残影。
尘土飞扬，两人有来有往，左盘右旋，刀枪相夺。
杀气丛生。
瞬息已然五十来回。
盯着越归雁矫健的身形，李明夷捏紧一把汗。
赵泰攻势凶猛异常，刀刀直逼要害。反观越归雁，虽已一脸冷峻，但只守不攻，闲庭信步般挪移。
突然，越归雁似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他，笑靥如花。
在搞什么！
李明夷紧锁眉头，这女天乾怎在险要关头如此放肆？！
赵泰抓住破绽，拈了双刀就要攻，只见越归雁扭脸正向他，再投战局。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如断线风筝一样远飞而去。
“嗤。”
长枪点地，越归雁岿然不动。
好不威风！
蓦然，她又回头看向李明夷，俏皮眨眼一笑。
李明夷不明所以。
提起长枪，越归雁又变罗刹狠态，威压毕露。
随她步步相近，倒在地上的乌合之众手脚并用，面目惊恐。
“刚刚，是你们拿信香压人吧？”
越归雁轻声道，眼里冰冷渐化，戏谑又上凤眼，一派贵女英姿，在他们眼里却是阎王索命，个个吓得语无伦次。
悬停半尺，越归雁不再向前。
下一刹，浓厚的广藿香以越归雁为中心，涡旋愈聚愈浓，愈演愈烈。
属于天字天坤的信香正无差别碾压每一个人。
越归雁位于风暴中心，亦或者说，她即是风暴本身。
“若再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欺负人，莫怪我动真格了。”
甚至闻讯围观的天乾和中庸都东倒西歪。
越归雁环视四周，直到最后一个远处的天乾也闻香而跪，她才满意一哼。
尚未收回视线，背后倒地声响起。
越归雁愣住一瞬，满脸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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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夷再睁眼，已是两天后。
盛摇风正在一旁为他擦脸，见他清醒，忙扶他起身喂水，心疼道：“醒了？可有哪不舒服？”
喝下水又调息几刻，李明夷半张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
他脑子里飘过很多，有地坤营，有闹事的醉酒天乾们，有冷冷拒绝的卫炎……
还有挡在他身前的女天乾。
思绪万千，他才挤出几个音，“地坤们怎么样？”
“情欲期快过去了，一切都好。倒是你，经这么一遭，免不得难受。”
盛摇风给李明夷捻好被子，又舀了一勺米粥送至他唇边，满眼心疼，“吃些粥，好的快。”
李明夷下意识张嘴，浓稠的米香在唇齿间绽开，唤醒他的大脑。
腹部隐隐有了热意。
这是他将入情热期的征兆。
他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张嘴，犹豫问：“这米，哪来的？”
连打半月仗，军中粮食匮乏，都是粥掺水，米夹石，混着草根茎叶对付几顿。
哪怕来了米，地坤营是最后一个拿份例，营内也会先分初来情热或染病的地坤。
盛摇风动作未停，又喂李明夷一勺，淡淡道：“越将军把她那一份送来了。”
“越将军？”
“就是那个用枪的女天乾。”见李明夷眼睛起了兴致，盛摇风笑着继续道：“当时我带闪电骑领军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站着，前面那些嚣张的天乾哟，你没见着，一个个都缩头缩脑，跟王八一样趴在地上发哆嗦。”
“是么……”
李明夷垂下眼，绞着被子。
盛摇风调笑，“明夷，我看越将军一表人才，不失为良配。”
那天李明夷晕后，他见越归雁将人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又是煎药又是送米，连带他都被多给一份。
若是明夷能跟上越归雁，想来日子会好过许多。
“胡扯什么。”李明夷嗔怪，没好气推了盛摇风，逗得他笑直乐呵，手抖着将米粥糊了李明夷一嘴。
“那天我带闪电骑来时，乱局已经结束了，卫大夫也送了药，营里地坤都无大碍。”
“闹事的天乾都被打了军棍，想来不敢再造次。”
李明夷安静听着，时不时插几句，也不知是不是盛摇风故意，竟一句不提“越将军”。
他终是没忍住，问：“那越将军呢？”
盛摇风停了停，意味深长：“越将军啊……”
李明夷心里悬起，“越将军怎么样？”
见李明夷紧张样，盛摇风噗嗤一笑，“越将军执行任务去了，你若想见，怕是得过几天。”
“谁想见了……”李明夷嘟囔道。
“你的情热期……兴许要压不住了。”
他心乱如麻，不愿多提，匆忙转移话题：“地坤们准备得怎么样？”
盛摇风自信一笑，“一切尽如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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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营地又被血腥环绕。
处理完这一批受伤的天乾与中庸，李明夷揉腰走出营地。
与北狄相持已久，一线天乾与中庸都伤得不轻，闪电骑虽前来支救，但若战线拉长，不过杯水车薪。
打持久之战，需开源，需节流。
李明夷咬唇深思，不知觉走到人少的小道。
地坤营与其他营地相隔略远，他胆子大，爱抄近道。
在他未察觉之际，一双淬了歹毒的眼正恶狠狠盯着他。
高大的身形逐渐逼近。
“唔啊！”李明夷惊呼一声，奋力挣扎，却被铁臂牢牢禁锢。
人烟稀少，木林丰茂。
李明夷狠狠摔在地上。
粗糙的沙石隔着麻衣将皮肤磨得生疼，尘土飞扬，激得眼珠痛痒，还未喘上气，又被毫不留情揪起头发向树干上砸。
“咳……咳！”
李明夷抵着树撑起身，头晕目眩。
凶神恶煞的男天乾咬牙切齿，步步紧逼。
“李明夷……”
此人正是怀恨于心的赵泰！
北府军天乾不多，个个都是军中精锐，尤其是他这样的地字天乾，一直仰着头高人一等。
在北府军里，本事硬的就数他几个，只要做得不过分，薛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这次不过是找几个军技，反被那好事的越归雁像狗一样踹出去，还公然打了军棍，面子里子全都丢光！偏偏那好事的闪电骑女天乾还不曾受一点罚！
他不敢再找越归雁的麻烦，只能把所有怨恨全都倾泻在李明夷头上。
不给这个喜欢逞英雄的垃圾地坤颜色瞧瞧，还真叫他忘记这世道是天乾的主场。
赵泰越想越兴奋，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浑身抖动。
沙包大的拳头眼见要砸，李明夷腰背发力，旋即滚入一边，避开这一击。
手上落了个空，赵泰一愣，表情更加狰狞。
地字天乾的信香弥漫。
“会躲是吧？”
脚步声回荡，赵泰一步一印，再度逼向高度戒备的李明夷。
“老子看你怎么躲！”
“今天，老子就叫你快活快活！”
掌风要至，一颗小石子轻巧击中赵泰。
“啊！”
赵泰的腺体立即红肿，他痛呼一声，垂头捂住腺体。
“啧，不是告诉过你，用信香压人很无耻么？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树叶抖动，越归雁一袭红衣，翻身而下，正好落于两人中间。
“小郎君，受惊了吧？”
越归雁偏过脸，噙笑温声问。
“越归雁！”
赵泰双目要喷火，愤怒又一次让他的智力消耗殆尽，他狂冲而上。
又是这个女天乾！
李明夷看着女天乾眉头微蹙。
赵泰的掌风扬起越归雁未束好的发，墨发舞动，为她乖张的神情再加一分狂。
似乎正遇危险的不是她。
看得他心跳快几分。
越归雁看见李明夷右脸的擦伤。
若能快些来……
赤手空拳，只一掌就叫壮硕如山的赵泰悲剧重演。
以四两拨千斤，以无形化有形。
这一下，用了十分力。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赵泰俨然已成被宰杀的羔羊，趴在地上吐血。
脚尖轻点，她毫不留情，极尽暴力拳打脚踢，打得赵泰口鼻溢血，抽搐晕眩方才罢休。
回头又是肆意张扬之样，她说：“走吧。”
离开前，李明夷回头深望一眼倒地不起的败将。
越归雁正带着他向卫炎的药庐靠去。
紧跟在越归雁身后，他忽而听见越归雁戏谑之语——
“不知小郎君打算如何谢我？”
地坤营前一次，这次一次，两次救命之恩，怎么谢都不为过。
李明夷抿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藏了点看不透的真心，她恶劣玩笑道：“小郎君，不如和我做配快活去？”
李明夷面色如常，躬身行礼：“多谢女郎相救。女郎有所不知，我是寡夫。”
越归雁大手一挥，“无妨，我就好这口。”
李明夷梗咽而下腹中一派感激，道：“我已二十又九，人老珠黄，委实不配女郎。”
“无妨，你长我三岁，俗话有说‘男大三，抱金砖’，若能得你乃是我的福分。”
怕李明夷不信，她又补道：“更何况，你这般年纪的地坤才最有风采。”
李明夷活了这些年头，也不再是那个被三言两语就能骗去的小地坤，他念头一转，故意道：“女郎有所不知，我伤了身子，子嗣艰难。”
越归雁果然一顿。
但很快，她又继续向前，“小事，我宗族庞大，过继几个失亲孤儿也算我们积德。”
李明夷的笑僵在嘴角。
宗族庞大，又气度不凡，想来是富贵之家。
二十有六，家中娇郎美姬应当不胜数。
这样的人，他更攀不得。
剩下来的一段路都在沉默中度过。
在药庐前不远，李明夷突然道：“我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妻。”
“也不愿……为妾为小。”
霸道又无理的一句，里边推脱之意分明，却让她听出可爱的味道。
她没立即回他，感受到他松了一口气，努力憋笑。
停在药庐前，越归雁不曾进去，只道：“你进去开些好药，我和卫炎说过了，日后你私里抓药都记我账上。”
“女郎……”
李明夷大骇，忙开口，又被越归雁挥手打断。
“我年二十六，京都人，不曾婚娶，并无妾室。”
“也不养外室。”
她抬头，笑意盈盈，“还望小郎君多多考虑。”
李明夷低头不敢看，嗫喏道：“我们平日难见……”
早已心乱不知何处。
越归雁道：“很快就能再见着了。”
闪电骑一来就被任务缠绕，少有空闲，这个很快想来也只是个引人的幌子。
李明夷无法，也不想拂了恩人面，只能无奈回：“我明了，多谢女郎。”
越归雁这才满意，信步离去。
李明夷不久就明白这个“很快”是多快了。
河水尚不冷，他正蹲在岸边搓洗战士们的戎衣。
“小郎君。”
轻快的女声响起，他错愕看向声音来处。
越归雁正抱着木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