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张德福摇了摇头,叹气道:“皇上,休息一会吧。”

    萧渊祈掌心紧握,眉宇间厉色一上而过,悲戚道:“刺客抓到没有?”

    “今日皇后生辰宴,入宫祝贺的都是各家命妇,只除了……”张德福斟酌措辞,“只除了雅堂社的人。温将军已将雅堂社众人缉拿,不过……还是逃走了几个。”

    萧渊祈眉峰一凛,“什么意思?”

    张德福弯腰,“宴会开到一半,雅堂社一些人便已出宫。”

    萧渊祈良久不语,“朕去送大长公主最后一程。”他走了几步,问道:“岁宁呢?”

    “这会应该还在偏殿。”张德福大着胆子,问道:“要把娘娘请过来吗?”

    萧渊祈垂眸,淡淡道:“把她叫过来,陪陪姑母吧。”

    萧渊祈入殿,沈宛宁跪在榻前,朱红华服已换成白衣,云鬓上已不见金凤展翅珠光,发髻中只簪了一朵素花。

    萧渊祈细细打量她,才发现沈宛宁入宫这半年多,瘦了太多。

    “扶皇后回宫休息。”萧渊祈吩咐道。

    沈宛宁闻言,抬头看向他,双眼红肿,想是哭了许久。

    沈宛宁静静看着年轻俊秀的帝王,她抿唇不言,却无起身动作。

    “表哥,我想在陪陪母亲。”刚一开口,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她伸手拂去,声音温柔,“让我再陪陪她吧,求你了。”

    萧渊祈不再多言。

    他同意了。

    萧淡晚依旧美丽,今日为进宫参加宴会,她衣着华贵,蓝绿外衫金丝绣成繁复花纹,喜鹊跃然枝头,云髻高耸,两侧簪着黄金镶珍珠的如意簪,嵌有十八颗红宝石。

    萧渊祈记得,如意对簪是他送给姑母三十六岁的贺礼。

    当初,他外出洪泽,偶然间得到一盒红宝石。回来后,将最大的一颗送给了魏太后,其余的做成这对如意簪贺萧淡晚生辰。

    明明那么温婉高贵的人,如今却平静地躺在榻上,给了人仿佛只是睡着了的错觉。好像只要上前喊一声,推一下,那双紧闭的眸子便会睁开。

    如以往那般,带着温柔笑意。

    萧渊祈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相同质地的红宝石,心如刀割。

    帝王的肩背挺拔,此时却紧绷如铁,他蓦然阖眼,五指用力,手背青筋毕现,恨不能将其捏成粉碎。

    张德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入殿,做好迎接山雨欲来的准备。

    “皇上,娘娘丢了。”

    *

    沈岁宁把自己关在房里,房门紧闭,屋外人干着急。

    第三天,房门从里面打开。

    “我想吃东西。”

    贞娘松了一口气,匆匆唤人送来粥和点心,“姑娘几日未好好用饭,先吃些清粥。”

    沈岁宁言谢,“劳烦你了。”她一言不发吃完一碗粥,又吃了几块点心,才问:“外头有动静吗?”

    她们躲在这个院子里已经三天,沈岁宁当天夜里没有出城,闹着回皇宫,是贞娘示意让人打晕了她,回了雅堂社这些天落脚处。

    然而,等到天明,本该回住处的雅堂社其他人却不见动静。

    贞娘心道不妙,马上带着人躲到了大长公主当日为以防万一,给他们安排的地方。

    贞娘不得不佩服萧淡晚的先见之明,朝廷在通缉雅堂社众人。

    他们成了逃犯。

    贞娘见她吃完饭,面上已无悲色,才说:“朝廷在搜查杀害大长公主的凶手。”

    她说到“大长公主”时,放轻了声音。她不知沈岁宁将自己关在屋里这几日是如何过来的,她守在屋外,没听见里头有哭声,也没听见其他动静。

    很静,很静,静得心悸。

    “谁是凶手。”沈岁宁平静问道。

    贞娘将碗筷收在一边,“说是圣京季景澜……”她说出口方才想起,季景澜是沈岁宁夫君,谣传她用毒酒赐死了季景澜,但谣言真假难辨,毕竟在此之前,传言也说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贞娘睨了她一眼,改口道:“说是季公子的人,为了给他报仇,混入雅堂社潜入皇宫,行刺大长公主后,掳走了姑娘。”

    沈岁宁沉默,贞娘不知她有没有相信。

    “是我连累了雅堂社,你们先走吧,我会把其他人救出来。”半晌后,沈岁宁说:“贞娘之恩,岁宁没齿难忘。”

    她从腰间取下玉佩,递过去,“今后凭此物,岁宁还你恩情。”

    贞娘笑了一下,推回她的手,婉拒道:“此次帮助姑娘,也为还恩情,大长公主托我将你送出城,我却食言了。”她想了想,提议道:“姑娘如果方便,可否将其他人送出城。此次来大瑶,我所带皆为心腹之人,他们会守口如瓶,不会乱说姑娘一个字。”

    沈岁宁收回玉佩,点了点头,“我会安排。”接着她又问,“丞相府是什么情况?”

    贞娘知她是想问大长公主丧礼一事,遂将打听到的告诉她:“丞相府一切事务现由皇后操持,大长公主四日后出殡。”

    沈岁宁摸了摸腕间的玉印,上边似乎还存有萧淡晚的温度,她露出几分依恋之态。

    她告诫自己,不要停在原地,不要活在过去。

    她肚子里有一个新生命,这个新生命,是她的支撑。

    生父之死,母亲之死。

    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

    章华宫。

    佛堂森严,魏太后跪在蒲团上,手上缠着佛珠,她无视身后目光,从容诵经。

    萧渊祁目光落在佛像上,淡淡道:“佛家讲究慈悲和因果,不知母后从其中可有参悟出什么?”

    魏太后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哀家礼佛并不为修炼自身,日夜诵经只为祈求大瑶民泰国安,皇上身体康健。”

    “大长公主薨世,哀家日日为她诵《往生咒》,愿她早日抵达极乐,来生诸事如愿。”她阖上双眸,轻声说道:“丞相府由皇后一人独撑,皇上闲暇时不必再来章华宫请安,料理大长公主丧事要紧。”

    “是。”萧渊祁退后几步,离她远了一点,“儿臣今日前来,是来给母后送还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颗红宝石。”萧渊祁温和开口,神情却极为冷漠,“朕几年前送给母后的红宝石,母后很喜欢,将它镶嵌在凤钗之上,时常簪于鬓间。近日不见母后再用那支凤钗,朕还担心母后是不是因前些天之事,怨恨儿臣。”

    魏太后指尖微颤,她沉声道:“那颗红宝石前些天不知落在了哪里,却不想被你拾了去。”

    萧渊祁上前,将红宝石置于魏太后面前的佛龛上,淡淡道:“母后这次可要小心保管,莫要再不小心丢了,不是每一次,儿臣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好拾到。”

    萧渊祁把话咬得很重,他转身离开,雕花漆门被他重重甩上。

    佛珠顿时散开,七七八八落了遍地。

    “赵嬷嬷。”她唤人入内,“去查一查,这颗宝石为何会在皇上那里。”

    *

    瑶都街头一片混乱。

    羽林军四处搜寻抓人,百姓们人心惶惶,宁愿躲在家里也不愿踏出家门半步。

    年轻男子一身黑衣,穿过街头,拐进一条偏僻巷道,在最里边那座宅子前停下。

    他敲门讨水,主人家是一位中年妇人,她又问了几句,外头人一一回答。

    妇人开门,将他引入院子,带到后院偏房,敲响屋门。

    贞娘开门,越过妇人看向她身后的男子,疑惑开口,“陈姨,这位是?”

    男子淡淡开口,“在下许珏,来寻我家小姐。”

    沈岁宁听到他声音,朝门口走去,看到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时,居然想哭。

    她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贞娘和陈姨见他二人相识,话不多言,默默退出房间,站在院子里远一点的地方。

    沈岁宁瘦了,脸色发白,不似从前红润。

    许珏遮住眼底多余神色,迈步入内,跪地行礼,“许珏有负小姐所托。”

    沈子陵失踪,许珏奉命前往扶华,却一无所获。王素意等人带着许柔前往洪泽,他回到瑶都,多方打听才知沈岁宁毒死了季景澜,入了皇宫做了圣上宠妃。

    他自是不信,他认识的钦佩的沈岁宁,绝不是心肠歹毒的蛇蝎美人。

    于是,他找上了大长公主。

    “几日前,大长公主找到我,命我十月初五在永安门外等你。如有意外,便到此处寻你。”许珏说得很慢,却不啰嗦,“我等了一晚,却不见你的身影,心想必是出了意外。翌日一早便进了城,这才知道……小姐请节哀!”

    沈岁宁鼻头一酸,她强忍泪意,“起来。”

    许珏起身,把这几日的情况一一告诉她。

    “我在城中观察几日,朝廷在搜查人,这几条街由京兆伊吴大人负责,他亲自带人,查得很仔细。”许珏有些奇怪,“但是这条巷子,他却一步未踏入。”

    京兆伊吴永,沈岁宁知道此人,他是沈天华的学生,得到沈天华提携,对沈天华倍为推崇。

    想不到母亲,为她计划得如此周密。

    “我看此处安全,这才找来。”

    沈岁宁几步上前,走到门槛前。十月的风有几分冷,她望着依旧碧蓝如水的天空,骤然出声:“你去见吴永,以大长公主的名义,就说,十月初五未能如约而至,请他改期到明日。”她停顿一瞬,“届时,贞娘和大家一并出城。”

    “小姐怎知他会答应?”许珏问。

    “他既知我藏身于此,却不寻来以我邀功,便是在信守大长公主的承诺。”沈岁宁垂眸,“如今大长公主薨世,他守信也好,念旧情也罢,这个请求他不会拒绝。”

    “另外,再帮我送张帖子给苏唐,约他今晚老地方见,我要给他送件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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