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岁宁带着许珏秘密来到苏唐的小院。

    沈岁宁扮成男子,摘下斗笠坐下,气定神闲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环顾四周,笑道:“苏公子不如让你的人先行退下,我今日所言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苏唐抬手,隐在黑暗中的人瞬间消失。

    “都说是圣京余孽掳走了你,我真奇怪,你杀了他们的主子,却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苏唐上下打量她,嗤笑道:“沈岁宁,你果然好手段。”

    “谬赞。”沈岁宁坦然一笑,也不对“圣京余孽”做多评价,捧着茶称赞道:“好茶。”

    苏唐不再和她打太极,沈岁宁的嘴皮子功夫一直厉害,他直奔主题问道:“你今日找我有何事?若是没什么价值,我便直接绑了你送回皇宫领赏。”

    “我能值多少?”沈岁宁一点不恼,漫不经心道:“你当初说,这个世上你更愿意相信我。”她“呵”了一声,“所以,我来给你送份大礼。”

    苏唐玩味地笑,“你当初可不是这个态度,既然有求于我,不该放低身段,做出求人的样子吗?”

    “求?”沈岁宁咀嚼这这个字,忽而抬头,盯着苏唐。

    “荣国府已经败落,即便皇上让你承袭了国公位,但朝廷大部分官员依旧不承认你。”沈岁宁倾身,轻轻道:“你比我能好到哪儿去呢?只要我愿意,便能成为大瑶最受宠的女人,只要我想,大瑶一半江山我也能轻而易举得到。可是你呢?你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条丧家犬罢了。”

    眼神不屑一顾,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一如从前。

    “你——”苏唐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颤抖的指尖几乎指上了沈岁宁的脸。

    沈岁宁拂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放出自己的饵,“我帮你啊!如果不想当条狗,我帮你一步登天,帮你有能力站她左右,护她周全。”

    她?

    那个她。

    苏唐头皮一麻,脊梁上冒出渗骨的寒意,他镇定道:“你什么意思?”

    沈岁宁看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心想此事十拿九稳了,诱惑道:“你喜欢我二姐吧,哦不对,你喜欢皇后娘娘。”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

    苏唐蹭的一下起身,“你休要胡言,乱皇后娘娘清誉。”

    沈岁宁轻笑,淡定坐回位子上。

    原来,苏唐真的喜欢沈宛宁。

    兵行险着,她试探对了!

    苏唐爱慕沈宛宁,本来只是她的猜测。

    她和苏唐自幼不合,沈岁宁不是没有想过原因,她以为是少时结仇,便处处看不顺眼。可将这些不顺眼串联起来,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抽丝剥茧,便会发现,她和苏唐之间,所有矛盾与争执,皆因沈宛宁。

    苏唐幼时顽劣,每次看见沈宛宁,总会手痒扯她发辫,逗得沈宛宁气恼抹眼泪。就连几年前那桩丑闻,沈岁宁总觉有异,现下想起来,才恍然大悟,是那个男倌,那个男倌太似沈宛宁。等到沈宛宁大婚,已被发放回老家的苏唐急冲冲跑回瑶都,甚至帮助苏娉绑架她。当时她认为苏唐和苏娉是姐弟,苏唐是为了帮助苏娉,等想明白才惊觉,苏唐会如此,皆因沈宛宁。

    萧渊祁心里最爱的人最想娶的人,是她沈岁宁。只要她在这个世上消失不见,沈宛宁便能安心做她的皇后,甚至得到萧渊祁。

    更别说后面沈宛宁主持丞相府事宜,他日日前往探望。

    桩桩件件,若说苏唐对沈宛宁不存在旁的心思,沈岁宁如何也不会信。

    “这么多年,你一直仇恨我,想必是因为你觉得我这个丞相嫡女的身份挡了她的路。”沈岁宁只觉好笑,她将沈宛宁当做亲姐,却不想外人眼中,她们竟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她继续说道:“不过你的心思,藏得真深。”

    苏唐沉着脸看着她,有几分难堪,有几分尴尬。

    他守了十多年的秘密,那个最美丽最梦幻的气泡,在这个微冷的夜里,被沈岁宁轻而易举戳破。

    苏唐如鲠在喉,他剧烈喘息,胸膛起伏。

    幽黑夜色中,他眸光一闪,杀意顿生,“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沈岁宁不置一词,抬眸看他。

    苏唐竟然在她无声的眼神中,感到一丝惧意。

    沈岁宁就是个疯女人。

    他从小就知道。

    皇室宗亲,高门贵女。

    高贵的姑娘当如沈宛宁那样,知书达理,温柔端方,是瑶都城中各家女子的楷模。

    可沈岁宁算什么?

    从小混在男孩堆里,隔三差五和他打架,一想到她不服输的狠厉,苏唐就牙疼。

    这个女人,从小就缺乏管教,小时候是个小疯子,长大后是个大疯子。

    苏唐头疼。

    他不由放低语气,“不如你先说说你的大礼,我再决定杀不杀你。”

    沈岁宁闻言敛了神色,问道:“听说苏谌的罪证都是你送上去的,那些东西你哪儿得的?”

    苏唐不可置信看着她,“你不知道?”

    他微微琢磨,心道委实可笑。

    季景澜爱她入骨,她却能不顾情分赐他毒酒。

    太冷血了。

    “听说你去乱葬岗挖尸,是后悔毒杀亲夫了吗?”

    沈岁宁神情毫无不悦,仿佛苏唐问的不是她,她微微垂眸,轻笑一声,“即便身死他乡也应魂归故里,毕竟是圣京的嫡皇子,乱葬岗如何能做他的归宿。 ”

    苏唐思索片刻,舒了口气,说道:“苏谌罪证是季景澜给的,他借机拖延时间,转移皇上注意力,想把你从皇宫带出来。”他停顿一下,摇摇头讽刺道:“谁能想到……大义凛然的沈三小姐,心肠硬到这般田地,同床共枕之人也能下这般狠手。”

    沈岁宁闻言,胸口涨满酸涩,只要她不留神,稍稍纵容,这种情绪便会喷涌出来淹没她。

    她微微蜷着指尖,将不合时宜的情绪克制在心底深处,故作坦然道:“我本就是皇上用来对付季景澜的一把刀,我做我该做的,有什么狠不狠的。”沈岁宁隔着夜色淡淡望着苏唐,他们之间隔得很近,她能从苏唐的眸中看到幸灾乐祸看戏的笑,极为刺眼。

    于是,她很轻地说:“如果不是我,这个人便会是我二姐。先不说我二姐有没有杀他的能力,就说把她嫁给季景澜,断了她的生路。苏唐,你舍得吗?”

    苏唐眸光闪动,怔了半瞬。

    “她现在是皇后,凤仪万千,受天下万人尊重,贵不能言。”苏唐双唇翕合,“再说,她那般柔弱,怎可能像你这么狠,她自然——自然不能嫁给季景澜。”

    他如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只有沈宛宁。

    听说她贤德,与后宫嫔妃相处甚好,是个好皇后。

    “对,皇后娘娘凤体金贵,性子柔弱。”沈岁宁正襟危坐,面不改色道:“她稳坐后位,倚靠的是沈家。如今大长公主薨逝,丞相昏迷,何时能醒还是未知,我大哥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音信全无。你觉得,这般柔弱的我的二姐,没有沈家作为后盾,没有大长公主护着,还能稳坐后位多久?”

    苏唐颓然,一言不发瞪着沈岁宁。

    皇上对沈家的态度,他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苏家已倒,沈天华若醒来,沈子陵还活着,那大瑶便是沈家一家独大。

    即便,大长公主已故。

    皇上一边给沈家荣宠,一边敲打打压。

    身为皇后的沈宛宁,夹在中间,日子怎会好过。

    日后,皇上会不会翻脸,不顾夫妻之情?

    毕竟,帝王薄凉。

    “我想问你一件事。”苏唐仍有些许迟疑,他说:“皇后娘娘小产,有谣言说,是皇上……是皇上……”他难以启齿,无法相信听到的风言风语。沈宛宁身怀龙嗣,她的孩子是皇家嫡子,沈家外孙。如果是皇子,那个孩子便是大瑶的嫡皇子,未来的储君,身份尊贵显赫。

    可她的孩子,没有机会面世。

    即便普通老百姓,对自家血脉也非常重视,更别提皇家了。

    沈岁宁不知苏唐从哪儿听来的,转念一想,他有胆气对付苏谌,自然有自己的法子。沈宛宁小产真相,被捂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她亲口告诉自己,她也不会知道沈宛宁身体毁了之事。

    她犹豫半晌,她并不想将沈宛宁之事告诉苏唐。可眼下,能激到苏唐的人,只有沈宛宁。

    “是。”沈岁宁沉思少许,倏尔抬眸,紧紧盯着他,下了一副猛药,“不仅如此,她小月子里,还被灌了药,此生再也不会有孩子。”

    不能再有孩子?!

    苏唐双耳轰鸣,他明白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沈宛宁若是没有孩子傍身,失去沈家的庇护,只会被皇上弃如敝履。

    寒意渗出胸膛,他几乎没能喘过气。

    “此事,是我二姐亲口告诉我的,你如果不信,稍加打听便能知道。更何况,她在后宫根本不受宠,你知道王蕙语么,眼下萧渊祁最宠爱的妃子。当初你姐姐身为贵妃,嚣张跋扈全然不把皇后放眼里,多次让她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谁敢保证过几年,现在的王蕙语不会变成曾经的苏娉,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张娉李娉。”

    沈岁宁下手快准狠,直接抓住苏唐要害,耐心十足等他决定。

    苏唐对沈宛宁有情,情之一字,于他便是魔。

    苏唐哂笑,成魔又如何?

    如今世上他除了沈宛宁,再无牵挂。既然她过得不甚如意,他为何放肆一回,不争取一次。

    他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女人,哪怕是站在她左右,送她上青云,这一辈子也不算枉费。

    “你想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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