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留了下来。
但两人的相处方式令人头疼，相对无言，无言相对。
沈岁宁能下床的第二日，就被抓去给季景澜念文书。她看着案上的小山堆，问：“王起将军呢？”
季景澜阖眼靠在床头，月白中衫松松垮垮系着，黑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其余随意散开，整个人慵懒得像只猫。
季景澜这只猫坦然享受着那个人打量的目光，并且不回答她的问题。
沈岁宁无奈一笑，捡起案上的文书开始念。
屋外霜雪消融，是个难得的晴天。沈岁宁从暖阳顶空念到余晖西斜，再看他，人已睡着。
入夜，季景澜伤口换药，张大夫以王府伙食寡淡为由出府溜达，将换药任务郑重其事交给了沈岁宁。
走时，再三强调，一定要包扎好，不能弄破伤口。
一通交代，整得沈岁宁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人弄出个窟窿来。
毕竟包扎这事，她已经几年没做过了。
季景澜耷拉着眼皮，似乎没有注意给她换药的人是谁，一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女人的指尖清晰地划过他的胸膛，指腹有些凉，小心翼翼擦过他的肩胛，仔细感受，还能辨出指腹间的跳动。
身上的味道，还跟以前一样，淡淡的，不浓郁。
是他最喜欢的。
季景澜喉头无意识滚动，待反应过来便听见女人问他，“疼？”
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又扯到了伤口，顿时抖了一下。
沈岁宁慌忙起身，葱白的指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你快点，冷。”季景澜躲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伤口裂开了。”
伤口渗血，晕红了刚换的棉布。
沈岁宁抿唇，缩回了手，再动作时，不再碰到他。
“药。”
沈岁宁端药给他，季景澜仰头喝下，接过碗便听见他下逐客令：“下去。”
沈岁宁沉默回房，刚坐下圆圆便给她送来了药，她喝了一口，味道有些甜。
她疑惑，“这药的味道和昨天不一样。”
“是吗？”圆圆瞪大眼睛，“张大夫开的药，我亲自熬的，没经过旁人之手。”
“味道比昨天好。”沈岁宁喝完，将碗给圆圆看了一眼，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见底了，圆圆熬的药越来越好喝了。”
等到半夜，她又被金兰从床上喊起来，说是公子饿了。
沈岁宁只能来到厨房，找了一把面。
“姑娘是想煮面吗？”圆圆帮忙生了火，双手支着下颌问。
“嗯。”沈岁宁找了几棵青菜洗净，“以前，有个人总给我煮面，咳咳……后来我也给他煮过一次，不过太难吃，没让他吃到。”
“那你这是给谁煮的？”圆圆猜测，“哦，你照顾公子，给他煮的对不对？”
沈岁宁熟练地煎了个鸡蛋，煮了碗鸡汤面。
“哇……好香，想不到顾姑娘手艺这么好。”圆圆捧场。
沈岁宁淡笑，“煮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嘛。”
沈岁宁端面进屋的时候，季景澜正在灯下看文书，她不便打扰，把碗筷放在一侧后退了出来。
沈岁宁站在门口，透过窗栏凝视他的侧颜，不到半刻钟，屋内陷入黑暗。
那碗面，原封不动。
沈岁宁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望了望深远的夜空，将破碎的心一片一片拾起，拼凑。
她安慰自己，无妨，你得接受他的冷漠。
翌日一早，沈岁宁收到许珏的书信，骤然大咳。
王环死了。
沈岁宁双手捂住眼睛，颓唐地坐下，双肩微微颤抖。
她哭了。
紫玉站在廊檐下，将一切揽入眼底。片刻后，她站在了更远处。
“玉姑娘，玉姑娘。”
紫玉回眸，望见跑得气喘吁吁的圆圆，“怎么跑这么急？”
“公子，公子不知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胃疼了半宿。”
紫玉站在原地不动，“公子胃不好，厨房里煨着小米粥，一会儿我亲自送去。”
圆圆指了指后头屋子，“顾姑娘还没起？”
“起了，刚不小心弄湿了衣服，在换呢。”紫玉举起手上托盘，“王妃给她做了一件冬衣，正要送进去。新的棉布已经入府，王妃他们正在点数，简秋一早没抓到你的人，你再不去一会儿她满院子抓你。”
圆圆一拍额头，“昨晚简秋姐姐交代过我，结果一遇到公子的事就忘了，我这就去。”
紫玉微笑，笑意却不见眼底，她扭头看着身后的房门发呆。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小姐哭得这般伤心呢。
这几年，她是否有为我们哭过呢。
如果，她知道碧荷……她会哭吗？
会的吧，毕竟碧荷对她这般好，她当初也是真的对我们好。
当初这么好，怎么就舍得不找我们，不要我们了。
沈岁宁推门出来，看见紫玉站得远远的，两人遥遥相望。
紫玉打破了沉静。
她举了举托盘，笑容得体，“王妃给姑娘做了冬衣，我给姑娘送进去吗？”
开口彬彬有礼，保持着主客距离。
沈岁宁看着这样的紫玉，只觉得陌生。
明明她认识的紫玉，是个心思单纯，直率爽朗的丫头，就跟圆圆一样。
怎么就变得谦卑有礼，温和沉稳了呢。
“紫玉……”
紫玉走上前，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又问一遍，“我给姑娘送进去吗？”
沈岁宁上前接过托盘，沉了口气，问她，“我要去竞崚，紫玉，你跟我去吗？”
紫玉怔住，她稳定心神，镇定说道：“姑娘开什么玩笑，我是公子身边的人，怎么能跟着姑娘。”
沈岁宁放下托盘，低头说不出有几分失望。
“紫玉，你们是在怨我吗？怨我当初抛下了你们是吗？”沈岁宁再抬首，眼里已无脆弱，她直视紫玉双眼，“我当初那种情况，没顾及到你，碧荷和云星，让你误以为我放弃了你们，是吗？难道你真的要我把当初的事再剖出来和你们畅谈一番，痛哭一场吗？”
紫玉眼底泛着水光，倔强道：“可我们，是愿意为你死的啊！”
我们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为你，没有怨言。
可是小姐，一直在找寻的，只有我们啊。
“那时候，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公子已经耗了我所有气力，我护不住你们。”眼泪簌簌落下，沈岁宁在朦胧中望着自己的婢女，一起长大的玩伴，泣不成声，“逃出大瑶投奔裴氏后，我一直有派人寻找你们。只是天下之大，找几个人何其困难。紫玉，我真的没有放弃过你们。”
*
这边，季景澜胃疼了半宿，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左等右等还等不来人。厨房的小米粥冷在桌上，一口没动。
“去问问顾琉，什么时候来。”
张大夫吃饱了，抹了抹嘴，漫不经心道：“王府女眷都去前厅数棉布去了。”他指了指自己，“我呢，就负责给你治病，不负责跑腿。想她啊，你自己找去。”
说着，又抓了块肉饼坐到窗边，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人在面前不懂珍惜，后头又哭天抢地后悔不已。你皮糙肉厚瞎折腾，这大冬天的，你家那个小姑娘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我告诉你，你不心疼，有的是人心疼。”
季景澜不语。
张大夫恨铁不成钢，饼也不吃了，快被这群小崽子气饱了。他泄愤般扯了一口饼，粮食不能浪费。“不是我说你啊，用尽手段不，想尽办法把人弄来了，伤也受了，血也流了，姑娘对你也还有情，咋就这般不开窍。”他左右踱步，越想越气，“药里让放甘草，就怕她苦。她做那个坨成冰的面，汤都舔干净了，弄得胃痛，痛痛痛，痛你活该。年轻时，我欠大崽子们，老了，欠小崽子们。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我那师弟啊，怎么就死得这么早，丢下这些兔崽子来报复我……”
季景澜随便抽了本书翻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来了来了，姑娘来了。”张大夫刷一下坐在床边，季景澜书一甩，柔弱无力躺在床头，伸出修长的手，露出手腕。
沈岁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公子啊，这胃经不起你糟蹋，你肩上承担的可是圣京的国运。”张大夫忧心忡忡，劝得无比真诚，“这胃痛，轻揉能缓解，我这就去找个丫头来伺候，姑娘们气力小，揉得舒服。”
季景澜脑壳青痛，只想说，闭嘴。
“我来吧。”
张大夫眨眨眼，回头大吃一惊，“是顾姑娘啊，那公子就麻烦你了。”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小米粥，“粥要先吃。”
沈岁宁看了眼桌上冰凉的粥，对跟在后面的圆圆说：“粥凉了，重新盛一碗。”
新盛的粥温度刚好，沈岁宁拿着调羹喂他，季景澜看着她不张嘴。
眼圈红红的，哭了？
季景澜想了一圈这几日作为，让她念文书，让她在门外吹冷风，包扎时故意拉开距离，让人半夜喊她起来煮面又不当着她的面吃，除了这些似乎没有太过分的。对她，他一直控制着度，偶尔给一点甜头，有让她摸手，有让她摸背，有让她喂药，有让她早点回屋休息，有吃完她煮的面。
味道，一言难尽，他却吃得干净。
季景澜心里暗暗猜测，定是紫玉那丫头惹她伤心。
“张大夫说你得先吃粥。”沈岁宁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
季景澜不为所动。
粥往前凑抵他唇边，不张嘴不收手。
两人各自较劲。
季景澜被她的小性子取悦，他按捺住心中涌动，张嘴含住调羹。
一个人安静地喂，另一个安静地吃。
好不容易喂完了粥，沈岁宁将手轻轻按在他胃部，季景澜微微皱眉。
“凉？”
沈岁宁收回手，掌心放在一起呵了口气搓了搓，又覆上他的胃，轻轻揉抚。
掌下肌肉有一瞬间僵硬，沈岁宁权当不察，慢慢打着圈揉。
她不问他胃为什么不好了，也不问胃怎么又疼了，更不问是吃了什么还是饿着了。
毕竟昨晚的面没吃。
两人默不作声，默契地享受此刻的宁静。一刻钟后，沈岁宁收回手，退坐一旁，带着犹豫低声说：
“明日，我就回洪泽。”
但两人的相处方式令人头疼，相对无言，无言相对。
沈岁宁能下床的第二日，就被抓去给季景澜念文书。她看着案上的小山堆，问：“王起将军呢？”
季景澜阖眼靠在床头，月白中衫松松垮垮系着，黑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其余随意散开，整个人慵懒得像只猫。
季景澜这只猫坦然享受着那个人打量的目光，并且不回答她的问题。
沈岁宁无奈一笑，捡起案上的文书开始念。
屋外霜雪消融，是个难得的晴天。沈岁宁从暖阳顶空念到余晖西斜，再看他，人已睡着。
入夜，季景澜伤口换药，张大夫以王府伙食寡淡为由出府溜达，将换药任务郑重其事交给了沈岁宁。
走时，再三强调，一定要包扎好，不能弄破伤口。
一通交代，整得沈岁宁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人弄出个窟窿来。
毕竟包扎这事，她已经几年没做过了。
季景澜耷拉着眼皮，似乎没有注意给她换药的人是谁，一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女人的指尖清晰地划过他的胸膛，指腹有些凉，小心翼翼擦过他的肩胛，仔细感受，还能辨出指腹间的跳动。
身上的味道，还跟以前一样，淡淡的，不浓郁。
是他最喜欢的。
季景澜喉头无意识滚动，待反应过来便听见女人问他，“疼？”
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又扯到了伤口，顿时抖了一下。
沈岁宁慌忙起身，葱白的指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你快点，冷。”季景澜躲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伤口裂开了。”
伤口渗血，晕红了刚换的棉布。
沈岁宁抿唇，缩回了手，再动作时，不再碰到他。
“药。”
沈岁宁端药给他，季景澜仰头喝下，接过碗便听见他下逐客令：“下去。”
沈岁宁沉默回房，刚坐下圆圆便给她送来了药，她喝了一口，味道有些甜。
她疑惑，“这药的味道和昨天不一样。”
“是吗？”圆圆瞪大眼睛，“张大夫开的药，我亲自熬的，没经过旁人之手。”
“味道比昨天好。”沈岁宁喝完，将碗给圆圆看了一眼，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见底了，圆圆熬的药越来越好喝了。”
等到半夜，她又被金兰从床上喊起来，说是公子饿了。
沈岁宁只能来到厨房，找了一把面。
“姑娘是想煮面吗？”圆圆帮忙生了火，双手支着下颌问。
“嗯。”沈岁宁找了几棵青菜洗净，“以前，有个人总给我煮面，咳咳……后来我也给他煮过一次，不过太难吃，没让他吃到。”
“那你这是给谁煮的？”圆圆猜测，“哦，你照顾公子，给他煮的对不对？”
沈岁宁熟练地煎了个鸡蛋，煮了碗鸡汤面。
“哇……好香，想不到顾姑娘手艺这么好。”圆圆捧场。
沈岁宁淡笑，“煮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嘛。”
沈岁宁端面进屋的时候，季景澜正在灯下看文书，她不便打扰，把碗筷放在一侧后退了出来。
沈岁宁站在门口，透过窗栏凝视他的侧颜，不到半刻钟，屋内陷入黑暗。
那碗面，原封不动。
沈岁宁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望了望深远的夜空，将破碎的心一片一片拾起，拼凑。
她安慰自己，无妨，你得接受他的冷漠。
翌日一早，沈岁宁收到许珏的书信，骤然大咳。
王环死了。
沈岁宁双手捂住眼睛，颓唐地坐下，双肩微微颤抖。
她哭了。
紫玉站在廊檐下，将一切揽入眼底。片刻后，她站在了更远处。
“玉姑娘，玉姑娘。”
紫玉回眸，望见跑得气喘吁吁的圆圆，“怎么跑这么急？”
“公子，公子不知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胃疼了半宿。”
紫玉站在原地不动，“公子胃不好，厨房里煨着小米粥，一会儿我亲自送去。”
圆圆指了指后头屋子，“顾姑娘还没起？”
“起了，刚不小心弄湿了衣服，在换呢。”紫玉举起手上托盘，“王妃给她做了一件冬衣，正要送进去。新的棉布已经入府，王妃他们正在点数，简秋一早没抓到你的人，你再不去一会儿她满院子抓你。”
圆圆一拍额头，“昨晚简秋姐姐交代过我，结果一遇到公子的事就忘了，我这就去。”
紫玉微笑，笑意却不见眼底，她扭头看着身后的房门发呆。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小姐哭得这般伤心呢。
这几年，她是否有为我们哭过呢。
如果，她知道碧荷……她会哭吗？
会的吧，毕竟碧荷对她这般好，她当初也是真的对我们好。
当初这么好，怎么就舍得不找我们，不要我们了。
沈岁宁推门出来，看见紫玉站得远远的，两人遥遥相望。
紫玉打破了沉静。
她举了举托盘，笑容得体，“王妃给姑娘做了冬衣，我给姑娘送进去吗？”
开口彬彬有礼，保持着主客距离。
沈岁宁看着这样的紫玉，只觉得陌生。
明明她认识的紫玉，是个心思单纯，直率爽朗的丫头，就跟圆圆一样。
怎么就变得谦卑有礼，温和沉稳了呢。
“紫玉……”
紫玉走上前，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又问一遍，“我给姑娘送进去吗？”
沈岁宁上前接过托盘，沉了口气，问她，“我要去竞崚，紫玉，你跟我去吗？”
紫玉怔住，她稳定心神，镇定说道：“姑娘开什么玩笑，我是公子身边的人，怎么能跟着姑娘。”
沈岁宁放下托盘，低头说不出有几分失望。
“紫玉，你们是在怨我吗？怨我当初抛下了你们是吗？”沈岁宁再抬首，眼里已无脆弱，她直视紫玉双眼，“我当初那种情况，没顾及到你，碧荷和云星，让你误以为我放弃了你们，是吗？难道你真的要我把当初的事再剖出来和你们畅谈一番，痛哭一场吗？”
紫玉眼底泛着水光，倔强道：“可我们，是愿意为你死的啊！”
我们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为你，没有怨言。
可是小姐，一直在找寻的，只有我们啊。
“那时候，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公子已经耗了我所有气力，我护不住你们。”眼泪簌簌落下，沈岁宁在朦胧中望着自己的婢女，一起长大的玩伴，泣不成声，“逃出大瑶投奔裴氏后，我一直有派人寻找你们。只是天下之大，找几个人何其困难。紫玉，我真的没有放弃过你们。”
*
这边，季景澜胃疼了半宿，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左等右等还等不来人。厨房的小米粥冷在桌上，一口没动。
“去问问顾琉，什么时候来。”
张大夫吃饱了，抹了抹嘴，漫不经心道：“王府女眷都去前厅数棉布去了。”他指了指自己，“我呢，就负责给你治病，不负责跑腿。想她啊，你自己找去。”
说着，又抓了块肉饼坐到窗边，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人在面前不懂珍惜，后头又哭天抢地后悔不已。你皮糙肉厚瞎折腾，这大冬天的，你家那个小姑娘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我告诉你，你不心疼，有的是人心疼。”
季景澜不语。
张大夫恨铁不成钢，饼也不吃了，快被这群小崽子气饱了。他泄愤般扯了一口饼，粮食不能浪费。“不是我说你啊，用尽手段不，想尽办法把人弄来了，伤也受了，血也流了，姑娘对你也还有情，咋就这般不开窍。”他左右踱步，越想越气，“药里让放甘草，就怕她苦。她做那个坨成冰的面，汤都舔干净了，弄得胃痛，痛痛痛，痛你活该。年轻时，我欠大崽子们，老了，欠小崽子们。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我那师弟啊，怎么就死得这么早，丢下这些兔崽子来报复我……”
季景澜随便抽了本书翻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来了来了，姑娘来了。”张大夫刷一下坐在床边，季景澜书一甩，柔弱无力躺在床头，伸出修长的手，露出手腕。
沈岁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公子啊，这胃经不起你糟蹋，你肩上承担的可是圣京的国运。”张大夫忧心忡忡，劝得无比真诚，“这胃痛，轻揉能缓解，我这就去找个丫头来伺候，姑娘们气力小，揉得舒服。”
季景澜脑壳青痛，只想说，闭嘴。
“我来吧。”
张大夫眨眨眼，回头大吃一惊，“是顾姑娘啊，那公子就麻烦你了。”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小米粥，“粥要先吃。”
沈岁宁看了眼桌上冰凉的粥，对跟在后面的圆圆说：“粥凉了，重新盛一碗。”
新盛的粥温度刚好，沈岁宁拿着调羹喂他，季景澜看着她不张嘴。
眼圈红红的，哭了？
季景澜想了一圈这几日作为，让她念文书，让她在门外吹冷风，包扎时故意拉开距离，让人半夜喊她起来煮面又不当着她的面吃，除了这些似乎没有太过分的。对她，他一直控制着度，偶尔给一点甜头，有让她摸手，有让她摸背，有让她喂药，有让她早点回屋休息，有吃完她煮的面。
味道，一言难尽，他却吃得干净。
季景澜心里暗暗猜测，定是紫玉那丫头惹她伤心。
“张大夫说你得先吃粥。”沈岁宁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
季景澜不为所动。
粥往前凑抵他唇边，不张嘴不收手。
两人各自较劲。
季景澜被她的小性子取悦，他按捺住心中涌动，张嘴含住调羹。
一个人安静地喂，另一个安静地吃。
好不容易喂完了粥，沈岁宁将手轻轻按在他胃部，季景澜微微皱眉。
“凉？”
沈岁宁收回手，掌心放在一起呵了口气搓了搓，又覆上他的胃，轻轻揉抚。
掌下肌肉有一瞬间僵硬，沈岁宁权当不察，慢慢打着圈揉。
她不问他胃为什么不好了，也不问胃怎么又疼了，更不问是吃了什么还是饿着了。
毕竟昨晚的面没吃。
两人默不作声，默契地享受此刻的宁静。一刻钟后，沈岁宁收回手，退坐一旁，带着犹豫低声说：
“明日，我就回洪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