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红了一线天，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滚着金边的红云，似碎金洒在水中，红金的鲤鱼从湖中相继跃起，搅碎了光彩的图景。
天光大亮，少女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上了床，被老嬷嬷的大嗓门所惊醒。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痕迹。她梦见自己已经勒死在屋中，看来一切都只是梦，她还活着。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向枕下，若不是摸到了她昨晚顺手藏到枕下的染血白布，她还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她赶紧将白布藏到怀里，左右张望不见人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他一声也没知会便那样走了！她疾步下床去开了门。
“哟，大妹子起了呀！昨天老奴秉了刘老爷，我说您哪终于回心转意了！他这不就派人给妹子送了一箱金银首饰，说是替妹子添作嫁妆。”老嬷嬷捏着一张红帕子，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又转头一招手，“还不快快送进来！刘老爷吩咐了，吃穿用度都用上最好的！”
“这边，床榻全换新的！那边，诶对对对，左边一点儿！挂上那朵大红花！……”老嬷嬷正忙着使唤人，她以前的贴身丫头就去收拾床铺，这一看那褥子还没被单呢！想起昨天看见的东西，她赶紧麻利地换成全新的一套，换完便恭顺的站在一边。
少女注意到丫头眼下的青黑，关心的看了她一眼。
丫头回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圆圆脸蛋使得她看上去分外有活力。
老嬷嬷终于吩咐完了，挤眉弄眼地挤到少女身边：“以后妹子就是三夫人了，老奴想着日后夫人能多照顾一二……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老奴都给夫人备来。”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无奈什么也说不出来，气只能往心里咽。在老嬷嬷眼中，还以为这妹子欣喜得害羞呢！
这还没过门就叫上夫人了，老嬷嬷想着回去了又能在刘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得个赏钱，眉开眼笑地对她说道：“刘老爷说了，夫人若是恋家，这里可以充当婚房，不与其他夫人有过多接触，夫人就在这里住着便好！夫人你看，刘老爷家财万贯的，对您是极好的，老奴听说前两位夫人都没您这样用心对待过的哪！”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气得快要撅过去，这哪是对她好，分明是害怕自家的正式夫人有异议，像养外室一样把她养在这里！不过无所谓了，她根本不想服侍那跟她爹一样大的刘老爷，大不了以后一头撞死了！要不是被昨天的意外打断，估计现在她都已经重新投胎了！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面前神色飞舞的老嬷嬷“嗷”一声扭身怒吼道：“谁拿石子儿砸我？！”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想到了一些什么，看见老嬷嬷滑稽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
那人受了伤，总不能又突然消失，可能是躲在她看不见的暗处，在老嬷嬷四处在侍从处逞威风想寻到丢石子的那坏小子之时，少女想了想提笔写了张单子，打手语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擦破了点皮，需要点外伤药。以防万一，单子里除了跌打损伤药以外还列有伤寒药、纱布和一壶玉酿酒。
老嬷嬷不识字，揉着腰捏着纸挤着小眼费劲地看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她莞尔一笑，贴身侍女在旁边解释着她的手语：“小姐意思是这张单子交与医馆的大夫就好，他会告诉嬷嬷上面有什么的，若真有不能给小姐的东西不给便是。”她感激地看向丫头一眼，不自觉地捏了捏手。
老嬷嬷尴尬地笑道：“那哪能呀，老奴这就去准备！一定给夫人送来！”
随着人群的退去，她看向披红挂彩的屋内，一个喧闹的早晨便这样结束了，她颓然地坐回桌边，她不想嫁，她真不想嫁，便这样在喜庆的屋里默默垂泪。
少女不知道自己哭湿了几张帕子，向外望去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她听见屋顶上传来几声声响，屋顶角落处被人掏了个洞，昨天那男子正蹲在房梁上，左手中还握着一个石子，右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一眨一眨地瞅着她，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身侍卫的衣裳，裤腿短了一截看着有些滑稽。好像昨晚受了重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呃，我听见你在哭，于是一直在屋顶上等着，”温德林干巴巴地解释着，泪珠还挂在少女的脸颊上，他的语言愈发干巴巴起来，“我腿有点麻就不小心滑下来了。”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滑稽，又似乎是发现扔石子的人果然是他，原来他没有走。
她拿出今天要来的药递给他，本想打手势，想到对方似乎会看不懂，于是拿出纸笔写下这药的用法用量。她在案上正低头写着，一个阴影笼罩在一旁探身看了一眼，还点了下头：“这就是毛笔字，这是笔墨纸砚。”
少女抬头笑了笑，继续低头写着。
温德林好奇地看着，由于有翻译器，他倒是能认识字，只是他还尚未写过毛笔字。他倒是有兴趣将这拓展为他新的兴趣爱好，他负责的任务区域主要是欧洲与北非地区，从未接过中国地区的任务，回头他一定得找林雅拿一下东方区域的资料。
他倒是曾经来过东亚，只是那次任务的确不算很愉快，希望林雅已经忘记了那件事。边想着他边查看腕表，腕表经过他的简易包装，外人看着只是一个形状特殊的手链。
稳定多向时空门在唐都长安，传送误差率最低，低至8%，只有这个时空门才能精确地前往到林雅所在时代。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减少误差，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离开了。
少女将写好的纸给他看，他辨认了一下，冲她开朗笑着说，“谢谢，有心了。”说完他将药收到自己的小包袱里，又从少女手中要来了昨晚他用过的白布，检查了一遍里面包裹的物件。
他不能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留下，这是规矩。
少女看见他将东西收至包袱里，眼中有一瞬的失落，不过也被温德林很快地捕捉到了，他很快意识到了少女意识到了自己将要离开，还未待他张口少女又写道：“谢谢你之前帮我出了一口气。”
“荣幸之至。”温德林绅士般行了一礼，不过他穿的衣服实在太过滑稽，少女没忍住笑了。她在柜子中翻找出了一件素色的斗篷，虽然是女式的，披在温德林身上也短了一截，不过倒是能遮挡住里面不合身的衣服了。
温德林看见身上的斗篷，也笑了，不过他没有拒绝，自己琢磨着将斗篷的系带系好。
少女又低头写了写，温德林有些张不开嘴，他倒是很会拒绝女人，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纸上写着：“辛明蕊”三个字，字迹娟秀，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字。
温德林自是明白了：“蕊，很好的名字。”
他接过毛笔字模仿着辛明蕊写字的方法，习惯了用钢笔写字的他一下子拿得这么高，字写得歪歪扭扭：“Wendelin Gustav”。辛明蕊接过笔，给他示范了一遍握笔方法，灯光透过她的发丝照亮了她的睫毛，睫下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于是他又写了一遍，这次倒是写得比上次好。辛明蕊拿着纸，两眼弯弯。
她情不自禁又打了手语，表示她并不能看懂。
于是温德林用嘴念出了自己的名字：“Wendelin Gustav。”他读得很慢，又说，“不过你也可以叫温德林。”
辛明蕊听着这奇怪的语言，想到了刚见面时他说的古怪咒语，她点点头，可能这是他的家乡话。温德林倒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她打着手势问他的家乡在哪里，是不是离这里很远？
温德林沉默了一瞬说：“确实很远，呃，实际上我有话要与你说。”
辛明蕊突然意识到他能看懂自己的手语，她正疑惑着，就被温德林解读了她内心所想，“是的，我学过手语。”她了然似的点点头。
“我要离开了，谢谢你昨日的照顾。”
辛明蕊神色一暗，微微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的伤，焦急得手语都乱了。
“我身体比较好，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温德林倒是没说谎，他揭开自己不合身的领口，果然伤口已经大好，看着辛明蕊惊讶的样子，他也不能告诉她是因为管理局的人都提前注射过相关药剂，好的都比正常人快，只能拿体质好搪塞过去。
辛明蕊松了一口气，又低落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
辛明蕊手语打得飞快，似是怕他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她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温德林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看见少女失落的眼，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也许还会的。”说完温德林几下攀爬上屋顶并盖好屋瓦。辛明蕊听着屋顶的脚步声离开，她几乎站立不住。
没有人会来救她，她不该有任何期望的，她的命就是这样，她无法摆脱自己的命。
她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人的世界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像神仙一样出现，一切都如黄粱一梦，若是她与旁人说起她这一日的经历，旁人只会认为她疯了。
不过若是疯了也很好。
*
温德林跑得很快，腕表也许是受了裂缝之门的影响，他还不能联系上总局，不过他已经标记了时空坐标，一旦通讯恢复，执行队的人就会来抹除她关于自己的记忆，她仍然会按照自己在时代的命运中走下去。他最好不要改变别人的命运，他捂住自己的脸，短了一截的粗糙短口衣袖擦疼了他的脸。
其实他可以选择收一个助手，但现在他通讯尚未恢复，可能还处于危险中，也不知道V会不会派人过来追杀他。辛明蕊一个纤弱女子，还不会说话，很可能会被他牵扯到危险中，与其如此还不如按照本来的命数安度余生。
他站起身，他现在需要找最近的地接，他甩甩头，想要努力忘掉离开前少女微润的双眼。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Rui”这个字不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暗骂自己一声，人知道名字后果然就会有羁绊。但是他们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羁绊。
他必须、立刻、马上找到最近的地接。地接是时空管理局在各地设下的当地工作人员，主要是给任务执行者和管理者提供必要的帮助，工作危险性不高，需要在融入当地的生活时好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可泄露管理局的存在，一般都是由同时代的人担任。自从管理局迁址到新发现的新区域后，这种实地地接的存在就越来越少了，大都由投影地接所代替，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接是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一句充满电流声的问候。
他耸了耸肩，被自己的冷笑话无聊得起了鸡皮疙瘩。管理局自迁址后变得太多了，总部每日都在为各种方案忙碌不堪，自从掌握了一部分那来自或许是“前人类”的新技术后，没几个人再愿意干这实地地接的苦活，除了几个怪胎。毕竟大家都想寿命永驻，实地地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自己的寿命，这可不是许多人愿意见到的。
白天他来打探过，因为只是从侍卫的寝舍处随意顺走的一件衣服，服饰不合身，外貌太惹眼，他没能走很远。
好吧，他不能找借口，实际上他白天就打算离开，他本应该像以前每次任务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结果没忍住做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告别。过不了多久执行队的人一来，她就会彻底忘记他。他这是无谓地挣扎。
地接的定位就在江对岸，他当然没有凌波渡江的本事，只得又顺走一只无人的破船。温德林叹了一口气，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帽边还坠着流苏，与身上所穿的有一股异味的侍从的衣服不同，他闻到了斗篷上的馨香。
他觉得自己现在滑稽极了。
定位就显示在眼前这间宅院，宅院不大，倒是幽静，远离吵闹的街市。他连叩后门三声，重一声，轻两声。但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他心中稍有不安，翻墙进院内走向主屋。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因为他闻到了若隐若现的尸臭味。
他拿出包袱中的枪快步冲进屋内，可惜已经晚了。屋内横陈着一老一少两具尸体，蚊蝇在空中嗡嗡地飞着，这两人估计就是实地地接与其继承人，按照腐败程度可能已经死了三四天，因为是夏季腐败得更快，时间可能略有误差。
温德林冷静地检查屋子，他来这里才一天多，没有人能预判他临时做的决定，而且时空裂缝门本就有很大的误差，他本想去找林雅，结果来了比林雅所在早了将近一千多年的时代。这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仔细检查屋内的情况，两人都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胸口都在同一位置有着精准的弹眼。他查看了伤口，发现有人已将子弹挖了出来，并且几乎没有破坏伤口。浓重的气味几乎要将他的眼泪熏出来，他仔细地查看伤口痕迹，发现与他这种公用型号的手枪所造成的伤痕很像，不过他也不能很确认，只得又留下一个时空坐标等着总部派法医部过来检查。
四处检查了下发现痕迹被人处理得很干净，温德林的心情很沉重，总部可能出了内鬼。一般地接房内都会存放许多物资，他转身去了书房，将书桌上的珠子放至盏内，用腕表扣在盏旁的凹陷处，腕表闪过一道浅蓝色的光，灯盏上投射出一道浅色屏幕显示：“认证成功，ID号：18980921001”。
书柜发出了沉重的声响，温德林揉了揉鼻子，看来各地的地接都喜欢在书柜后设置密室。他点燃屋内的灯盏，密室空间很大，摆放着这个时代的资料与物资。看来这间密室没有被找到，屋内很整洁，也没有被外来人闯入的痕迹。
密室的桌上仅摆着几张纸质资料，旁边放着电子数据的仪器，温德林拿起纸质资料收入包袱中，将腕表贴在仪器的嵌合处待一声“叮”响后便录毕了这个时代的电子数据。
他看了眼腕表，身份数据已经分配好了。给他分配的是进京赶考的破落贵族，是个假身份，旁边还有相关文证与通行证。他左右看了眼衣柜中的衣服，挑了一件合身的玄色勾着暗纹金线的衣袍，根据资料研究着该怎么穿。衣服倒是其次，最惹眼的还是他的眼睛与头发，他不得不给自己戴上假发头套和黑棕色的隐形镜片，他站在镜前，现在终于没有滑稽感了。
他在屋内收拾了一圈，看着脱下的女式斗篷，想了想将斗篷捡起装进包袱，坐在桌边准备翻阅资料弄清楚这个时代的状况。
*
辛明蕊一夜未眠，她在想是否要给自己一个决断。刘老爷的老嬷嬷勤恳得很，一大早就过来扰她清净，她知道自己后日就要成婚了，老嬷嬷在四处布置这个布置那个，满心欢喜她嫁给那样一个让人恶心的老男人。刘嬷嬷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掉在她脑袋上，恨不得替她嫁给刘老爷。辛明蕊看见他们的嘴脸只感觉一阵反胃。
她四处看了眼没看见自己曾经的贴身丫鬟，这两天她都会来的，今日却未曾见到她。她想打手语问老嬷嬷，想起来她又看不懂，只得焦急地冲她比划。
老嬷嬷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卖力地理解她的意思，终于说道：“那死丫头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昨天就没见到她！”说完还“啐”了一口，等找到她了指定让她好看！
辛明蕊知道小丫头不会是这种人，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只好央求老嬷嬷帮她找找，老嬷嬷敷衍地应下又谄媚道：“夫人您等着嫁人就好！明天呐，会把夫人您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那最美的新嫁娘～到时候夫人娇滴滴地如花似玉一个美人儿，老爷怎会不给夫人宠爱呢？”
许是仗着辛明蕊不会说话，也不能开口拒绝，她一口一个夫人地叫，也不给辛明蕊推辞的机会，笑得花枝乱颤地走了，估计正美滋滋地想着刘老爷给的赏钱呢。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小丫头。
*
温德林也一夜未眠，他花了很长时间阅读地接留下的纸质资料，发现这个地接在前不久发现了一处新的时空门，就在苏州。看样子笔记记得比较匆忙，没有写下坐标数据，只是画了一张简易地图。旁边还写了一句批注，只是不明其意：
“他将来。”句末还画了一个圈一样的符号，右上角略有开口，左下角涂出去了一点。
温德林将这张资料仔细收好，他现在需要找到地图标示的地点。地图标示处在靠江和湖不远处的宅院附近，这个好说，向周边的人打听一下就行了。看样子这个地接还没来得及上传数据就被杀害，温德林担心这处未被登记统一管理的时空门被人利用来扰乱秩序，而这个实地地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门的存在而被害。想起那两人的尸体还躺在附近的屋子里，温德林只有叹气。
尽管会有风险，但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前去确认。若是林雅在这里，肯定又会嘲笑他是工作狂了，可是温德林不做这些就没有任何事情可干，他只能让自己充分忙碌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想私人生活。
温德林快速查阅了电子资料，将一些重要信息记下来，由于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并未好好休息过，于是不知不觉间他直接睡着了。等到他在书桌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他急忙拿起包袱关上密室，前往街道上准备打听一下地图的位置。
*
辛明蕊的房间今日几乎一天都是大敞着，不停有人今来布置她的屋子。现在屋内布置得满眼喜庆的红色，辛明蕊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想到自己的丫头已经失踪许久了，至今仍未出现，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今日她可以归家，刘老爷的婚房还真就定在了这里，她觉得万分屈辱。为什么她非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糟老头子，为什么家里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就像一个物品一样被送给了别人。
她若是今日回家的时候求一求爹，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双眼盈泪，她不信爹爹有那么狠心，她毕竟是他的女儿。难道她还不如刘老爷送的珠宝吗？妻是聘，妾是纳，也不知道刘富商给了爹多少钱将她买走。她知道自己去问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她就是期盼着，期盼着自己的爹能多看她一眼。
她想到一个身影。
不，那个人已经走了，永远走了，再也不可能会见面了。
不要抱有任何希望了，辛明蕊。
天光大亮，少女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上了床，被老嬷嬷的大嗓门所惊醒。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痕迹。她梦见自己已经勒死在屋中，看来一切都只是梦，她还活着。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向枕下，若不是摸到了她昨晚顺手藏到枕下的染血白布，她还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她赶紧将白布藏到怀里，左右张望不见人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他一声也没知会便那样走了！她疾步下床去开了门。
“哟，大妹子起了呀！昨天老奴秉了刘老爷，我说您哪终于回心转意了！他这不就派人给妹子送了一箱金银首饰，说是替妹子添作嫁妆。”老嬷嬷捏着一张红帕子，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又转头一招手，“还不快快送进来！刘老爷吩咐了，吃穿用度都用上最好的！”
“这边，床榻全换新的！那边，诶对对对，左边一点儿！挂上那朵大红花！……”老嬷嬷正忙着使唤人，她以前的贴身丫头就去收拾床铺，这一看那褥子还没被单呢！想起昨天看见的东西，她赶紧麻利地换成全新的一套，换完便恭顺的站在一边。
少女注意到丫头眼下的青黑，关心的看了她一眼。
丫头回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圆圆脸蛋使得她看上去分外有活力。
老嬷嬷终于吩咐完了，挤眉弄眼地挤到少女身边：“以后妹子就是三夫人了，老奴想着日后夫人能多照顾一二……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老奴都给夫人备来。”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无奈什么也说不出来，气只能往心里咽。在老嬷嬷眼中，还以为这妹子欣喜得害羞呢！
这还没过门就叫上夫人了，老嬷嬷想着回去了又能在刘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得个赏钱，眉开眼笑地对她说道：“刘老爷说了，夫人若是恋家，这里可以充当婚房，不与其他夫人有过多接触，夫人就在这里住着便好！夫人你看，刘老爷家财万贯的，对您是极好的，老奴听说前两位夫人都没您这样用心对待过的哪！”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气得快要撅过去，这哪是对她好，分明是害怕自家的正式夫人有异议，像养外室一样把她养在这里！不过无所谓了，她根本不想服侍那跟她爹一样大的刘老爷，大不了以后一头撞死了！要不是被昨天的意外打断，估计现在她都已经重新投胎了！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面前神色飞舞的老嬷嬷“嗷”一声扭身怒吼道：“谁拿石子儿砸我？！”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想到了一些什么，看见老嬷嬷滑稽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
那人受了伤，总不能又突然消失，可能是躲在她看不见的暗处，在老嬷嬷四处在侍从处逞威风想寻到丢石子的那坏小子之时，少女想了想提笔写了张单子，打手语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擦破了点皮，需要点外伤药。以防万一，单子里除了跌打损伤药以外还列有伤寒药、纱布和一壶玉酿酒。
老嬷嬷不识字，揉着腰捏着纸挤着小眼费劲地看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她莞尔一笑，贴身侍女在旁边解释着她的手语：“小姐意思是这张单子交与医馆的大夫就好，他会告诉嬷嬷上面有什么的，若真有不能给小姐的东西不给便是。”她感激地看向丫头一眼，不自觉地捏了捏手。
老嬷嬷尴尬地笑道：“那哪能呀，老奴这就去准备！一定给夫人送来！”
随着人群的退去，她看向披红挂彩的屋内，一个喧闹的早晨便这样结束了，她颓然地坐回桌边，她不想嫁，她真不想嫁，便这样在喜庆的屋里默默垂泪。
少女不知道自己哭湿了几张帕子，向外望去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她听见屋顶上传来几声声响，屋顶角落处被人掏了个洞，昨天那男子正蹲在房梁上，左手中还握着一个石子，右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一眨一眨地瞅着她，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身侍卫的衣裳，裤腿短了一截看着有些滑稽。好像昨晚受了重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呃，我听见你在哭，于是一直在屋顶上等着，”温德林干巴巴地解释着，泪珠还挂在少女的脸颊上，他的语言愈发干巴巴起来，“我腿有点麻就不小心滑下来了。”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滑稽，又似乎是发现扔石子的人果然是他，原来他没有走。
她拿出今天要来的药递给他，本想打手势，想到对方似乎会看不懂，于是拿出纸笔写下这药的用法用量。她在案上正低头写着，一个阴影笼罩在一旁探身看了一眼，还点了下头：“这就是毛笔字，这是笔墨纸砚。”
少女抬头笑了笑，继续低头写着。
温德林好奇地看着，由于有翻译器，他倒是能认识字，只是他还尚未写过毛笔字。他倒是有兴趣将这拓展为他新的兴趣爱好，他负责的任务区域主要是欧洲与北非地区，从未接过中国地区的任务，回头他一定得找林雅拿一下东方区域的资料。
他倒是曾经来过东亚，只是那次任务的确不算很愉快，希望林雅已经忘记了那件事。边想着他边查看腕表，腕表经过他的简易包装，外人看着只是一个形状特殊的手链。
稳定多向时空门在唐都长安，传送误差率最低，低至8%，只有这个时空门才能精确地前往到林雅所在时代。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减少误差，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离开了。
少女将写好的纸给他看，他辨认了一下，冲她开朗笑着说，“谢谢，有心了。”说完他将药收到自己的小包袱里，又从少女手中要来了昨晚他用过的白布，检查了一遍里面包裹的物件。
他不能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留下，这是规矩。
少女看见他将东西收至包袱里，眼中有一瞬的失落，不过也被温德林很快地捕捉到了，他很快意识到了少女意识到了自己将要离开，还未待他张口少女又写道：“谢谢你之前帮我出了一口气。”
“荣幸之至。”温德林绅士般行了一礼，不过他穿的衣服实在太过滑稽，少女没忍住笑了。她在柜子中翻找出了一件素色的斗篷，虽然是女式的，披在温德林身上也短了一截，不过倒是能遮挡住里面不合身的衣服了。
温德林看见身上的斗篷，也笑了，不过他没有拒绝，自己琢磨着将斗篷的系带系好。
少女又低头写了写，温德林有些张不开嘴，他倒是很会拒绝女人，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纸上写着：“辛明蕊”三个字，字迹娟秀，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字。
温德林自是明白了：“蕊，很好的名字。”
他接过毛笔字模仿着辛明蕊写字的方法，习惯了用钢笔写字的他一下子拿得这么高，字写得歪歪扭扭：“Wendelin Gustav”。辛明蕊接过笔，给他示范了一遍握笔方法，灯光透过她的发丝照亮了她的睫毛，睫下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于是他又写了一遍，这次倒是写得比上次好。辛明蕊拿着纸，两眼弯弯。
她情不自禁又打了手语，表示她并不能看懂。
于是温德林用嘴念出了自己的名字：“Wendelin Gustav。”他读得很慢，又说，“不过你也可以叫温德林。”
辛明蕊听着这奇怪的语言，想到了刚见面时他说的古怪咒语，她点点头，可能这是他的家乡话。温德林倒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她打着手势问他的家乡在哪里，是不是离这里很远？
温德林沉默了一瞬说：“确实很远，呃，实际上我有话要与你说。”
辛明蕊突然意识到他能看懂自己的手语，她正疑惑着，就被温德林解读了她内心所想，“是的，我学过手语。”她了然似的点点头。
“我要离开了，谢谢你昨日的照顾。”
辛明蕊神色一暗，微微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的伤，焦急得手语都乱了。
“我身体比较好，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温德林倒是没说谎，他揭开自己不合身的领口，果然伤口已经大好，看着辛明蕊惊讶的样子，他也不能告诉她是因为管理局的人都提前注射过相关药剂，好的都比正常人快，只能拿体质好搪塞过去。
辛明蕊松了一口气，又低落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
辛明蕊手语打得飞快，似是怕他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她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温德林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看见少女失落的眼，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也许还会的。”说完温德林几下攀爬上屋顶并盖好屋瓦。辛明蕊听着屋顶的脚步声离开，她几乎站立不住。
没有人会来救她，她不该有任何期望的，她的命就是这样，她无法摆脱自己的命。
她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人的世界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像神仙一样出现，一切都如黄粱一梦，若是她与旁人说起她这一日的经历，旁人只会认为她疯了。
不过若是疯了也很好。
*
温德林跑得很快，腕表也许是受了裂缝之门的影响，他还不能联系上总局，不过他已经标记了时空坐标，一旦通讯恢复，执行队的人就会来抹除她关于自己的记忆，她仍然会按照自己在时代的命运中走下去。他最好不要改变别人的命运，他捂住自己的脸，短了一截的粗糙短口衣袖擦疼了他的脸。
其实他可以选择收一个助手，但现在他通讯尚未恢复，可能还处于危险中，也不知道V会不会派人过来追杀他。辛明蕊一个纤弱女子，还不会说话，很可能会被他牵扯到危险中，与其如此还不如按照本来的命数安度余生。
他站起身，他现在需要找最近的地接，他甩甩头，想要努力忘掉离开前少女微润的双眼。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Rui”这个字不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暗骂自己一声，人知道名字后果然就会有羁绊。但是他们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羁绊。
他必须、立刻、马上找到最近的地接。地接是时空管理局在各地设下的当地工作人员，主要是给任务执行者和管理者提供必要的帮助，工作危险性不高，需要在融入当地的生活时好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可泄露管理局的存在，一般都是由同时代的人担任。自从管理局迁址到新发现的新区域后，这种实地地接的存在就越来越少了，大都由投影地接所代替，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接是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一句充满电流声的问候。
他耸了耸肩，被自己的冷笑话无聊得起了鸡皮疙瘩。管理局自迁址后变得太多了，总部每日都在为各种方案忙碌不堪，自从掌握了一部分那来自或许是“前人类”的新技术后，没几个人再愿意干这实地地接的苦活，除了几个怪胎。毕竟大家都想寿命永驻，实地地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自己的寿命，这可不是许多人愿意见到的。
白天他来打探过，因为只是从侍卫的寝舍处随意顺走的一件衣服，服饰不合身，外貌太惹眼，他没能走很远。
好吧，他不能找借口，实际上他白天就打算离开，他本应该像以前每次任务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结果没忍住做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告别。过不了多久执行队的人一来，她就会彻底忘记他。他这是无谓地挣扎。
地接的定位就在江对岸，他当然没有凌波渡江的本事，只得又顺走一只无人的破船。温德林叹了一口气，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帽边还坠着流苏，与身上所穿的有一股异味的侍从的衣服不同，他闻到了斗篷上的馨香。
他觉得自己现在滑稽极了。
定位就显示在眼前这间宅院，宅院不大，倒是幽静，远离吵闹的街市。他连叩后门三声，重一声，轻两声。但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他心中稍有不安，翻墙进院内走向主屋。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因为他闻到了若隐若现的尸臭味。
他拿出包袱中的枪快步冲进屋内，可惜已经晚了。屋内横陈着一老一少两具尸体，蚊蝇在空中嗡嗡地飞着，这两人估计就是实地地接与其继承人，按照腐败程度可能已经死了三四天，因为是夏季腐败得更快，时间可能略有误差。
温德林冷静地检查屋子，他来这里才一天多，没有人能预判他临时做的决定，而且时空裂缝门本就有很大的误差，他本想去找林雅，结果来了比林雅所在早了将近一千多年的时代。这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仔细检查屋内的情况，两人都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胸口都在同一位置有着精准的弹眼。他查看了伤口，发现有人已将子弹挖了出来，并且几乎没有破坏伤口。浓重的气味几乎要将他的眼泪熏出来，他仔细地查看伤口痕迹，发现与他这种公用型号的手枪所造成的伤痕很像，不过他也不能很确认，只得又留下一个时空坐标等着总部派法医部过来检查。
四处检查了下发现痕迹被人处理得很干净，温德林的心情很沉重，总部可能出了内鬼。一般地接房内都会存放许多物资，他转身去了书房，将书桌上的珠子放至盏内，用腕表扣在盏旁的凹陷处，腕表闪过一道浅蓝色的光，灯盏上投射出一道浅色屏幕显示：“认证成功，ID号：18980921001”。
书柜发出了沉重的声响，温德林揉了揉鼻子，看来各地的地接都喜欢在书柜后设置密室。他点燃屋内的灯盏，密室空间很大，摆放着这个时代的资料与物资。看来这间密室没有被找到，屋内很整洁，也没有被外来人闯入的痕迹。
密室的桌上仅摆着几张纸质资料，旁边放着电子数据的仪器，温德林拿起纸质资料收入包袱中，将腕表贴在仪器的嵌合处待一声“叮”响后便录毕了这个时代的电子数据。
他看了眼腕表，身份数据已经分配好了。给他分配的是进京赶考的破落贵族，是个假身份，旁边还有相关文证与通行证。他左右看了眼衣柜中的衣服，挑了一件合身的玄色勾着暗纹金线的衣袍，根据资料研究着该怎么穿。衣服倒是其次，最惹眼的还是他的眼睛与头发，他不得不给自己戴上假发头套和黑棕色的隐形镜片，他站在镜前，现在终于没有滑稽感了。
他在屋内收拾了一圈，看着脱下的女式斗篷，想了想将斗篷捡起装进包袱，坐在桌边准备翻阅资料弄清楚这个时代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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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明蕊一夜未眠，她在想是否要给自己一个决断。刘老爷的老嬷嬷勤恳得很，一大早就过来扰她清净，她知道自己后日就要成婚了，老嬷嬷在四处布置这个布置那个，满心欢喜她嫁给那样一个让人恶心的老男人。刘嬷嬷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掉在她脑袋上，恨不得替她嫁给刘老爷。辛明蕊看见他们的嘴脸只感觉一阵反胃。
她四处看了眼没看见自己曾经的贴身丫鬟，这两天她都会来的，今日却未曾见到她。她想打手语问老嬷嬷，想起来她又看不懂，只得焦急地冲她比划。
老嬷嬷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卖力地理解她的意思，终于说道：“那死丫头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昨天就没见到她！”说完还“啐”了一口，等找到她了指定让她好看！
辛明蕊知道小丫头不会是这种人，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只好央求老嬷嬷帮她找找，老嬷嬷敷衍地应下又谄媚道：“夫人您等着嫁人就好！明天呐，会把夫人您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那最美的新嫁娘～到时候夫人娇滴滴地如花似玉一个美人儿，老爷怎会不给夫人宠爱呢？”
许是仗着辛明蕊不会说话，也不能开口拒绝，她一口一个夫人地叫，也不给辛明蕊推辞的机会，笑得花枝乱颤地走了，估计正美滋滋地想着刘老爷给的赏钱呢。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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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德林也一夜未眠，他花了很长时间阅读地接留下的纸质资料，发现这个地接在前不久发现了一处新的时空门，就在苏州。看样子笔记记得比较匆忙，没有写下坐标数据，只是画了一张简易地图。旁边还写了一句批注，只是不明其意：
“他将来。”句末还画了一个圈一样的符号，右上角略有开口，左下角涂出去了一点。
温德林将这张资料仔细收好，他现在需要找到地图标示的地点。地图标示处在靠江和湖不远处的宅院附近，这个好说，向周边的人打听一下就行了。看样子这个地接还没来得及上传数据就被杀害，温德林担心这处未被登记统一管理的时空门被人利用来扰乱秩序，而这个实地地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门的存在而被害。想起那两人的尸体还躺在附近的屋子里，温德林只有叹气。
尽管会有风险，但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前去确认。若是林雅在这里，肯定又会嘲笑他是工作狂了，可是温德林不做这些就没有任何事情可干，他只能让自己充分忙碌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想私人生活。
温德林快速查阅了电子资料，将一些重要信息记下来，由于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并未好好休息过，于是不知不觉间他直接睡着了。等到他在书桌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他急忙拿起包袱关上密室，前往街道上准备打听一下地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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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明蕊的房间今日几乎一天都是大敞着，不停有人今来布置她的屋子。现在屋内布置得满眼喜庆的红色，辛明蕊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想到自己的丫头已经失踪许久了，至今仍未出现，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今日她可以归家，刘老爷的婚房还真就定在了这里，她觉得万分屈辱。为什么她非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糟老头子，为什么家里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就像一个物品一样被送给了别人。
她若是今日回家的时候求一求爹，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双眼盈泪，她不信爹爹有那么狠心，她毕竟是他的女儿。难道她还不如刘老爷送的珠宝吗？妻是聘，妾是纳，也不知道刘富商给了爹多少钱将她买走。她知道自己去问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她就是期盼着，期盼着自己的爹能多看她一眼。
她想到一个身影。
不，那个人已经走了，永远走了，再也不可能会见面了。
不要抱有任何希望了，辛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