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渐微,大地昏沉,太阳被黑暗吞噬,呈现出月亮般的圆缺。

    昏暗的云山城长廊仿佛没有尽头,急促的喘息,慌忙的脚步在长廊上回荡。

    两名白衣童子一前一后地奔跑着,似乎在躲避什么。

    “屹白,云山城怎么会出现妖邪!?”跑在后面的童子被方屹白拉着跑,快要体力不支。

    此刻的方屹白年仅八岁,他也不明白为何,只知道不跑就会丧命。

    云山城主和神女羲和以及一众主力皆前往蚀渊突袭妖邪的大本营,云山城内空虚无备,此刻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妖邪。

    慌乱思考之际,方屹白手中一空,他愕然回首,却看到自己的挚友停在原地,脸色惨白。

    “屹白,救我。”他嘴唇颤动,拼命从发干的嗓子里挤出两声求救。

    话音未落,漆黑的利爪从他的脸上一根根伸了出来,从他的脑后插穿整个头部,分外尖长的中指刺穿右眼珠,犹如一颗柔韧的丸子,啵地一声被顶出了眼眶,明亮的瞳仁瞬间暗淡,渗出惨厉的红浆,落在莹白的雪衣之上。

    “我……不想死……”童子并没有立马毙命,他盯着眼前的方屹白,“救救我……救救我啊!”许是撕心的疼痛促使他发出凄厉的哀嚎,那一声声惨叫不断地震颤着方屹白的心。

    “救……”

    那仅剩的眼珠带着凄苦的漩涡,死死缠住方屹白的神志,想要将他拖进黑暗的泥潭。

    方屹白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屋顶让他渐渐回过神,几息之后才稳住无序的呼吸。

    挚友的声音萦绕耳畔,像是哀求又像是诅咒。

    幼时的遭遇,他毕生难忘。

    “尊上,您感觉好点了吗?”药谷谷主裘海志闻声连忙走近床榻边询问情况,见方屹白木然的模样,又连忙解释前因后果,“您灵力用多了,身体撑不住,昏了过去。毓珏道人特意请我来此处救治。”

    方屹白缓缓坐起身,却答非所问,反而询问起别的来,“遇袭的人怎么样了?”

    裘海志愣了一下,回答道:“有几名修士牺牲,遗体完整,准备运回来处。”

    方屹白垂首,不禁叹息。

    此时,郁楠芝走进屋子,见方屹白清醒,赶忙致歉:“贫道不知尊上已醒,贸然惊扰,请尊上勿怪。”

    “找到原因了吗?”方屹白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固封遇险的原因。

    郁楠芝瞟了裘海志一眼,斟酌一下语句,“还未可知,只知道东北方的灵石碎裂,而碎裂的原因有很多,灵石纯度,灵力强弱等等,还在排查是否是意外。”

    方屹白回忆当日的情形,恍然想起那从天而降的女人,询问道:“那黑衣女子呢?”

    郁楠芝面露难色,变得支支吾吾:“您……要见她?”

    “这是必然。她出现在蚀渊,又出现在固封遇险之后。”方屹白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她听得懂我们说话吗?”回想起她嘴里奇怪的语言,心中犯难。

    “尊上……”郁楠芝拦住方屹白,“她会汉语……可她口出狂言,说认识您,还与您同床共枕过……”郁楠芝越说越觉得那些词烫嘴。

    方屹白身形一顿,声音低了几分,“她在哪里?”

    “在云山城的地牢里。”

    云山城的地牢是华夏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里面关押的皆是铸下大错,不可赦免的罪人,包括残害同族的邪修以及为祸人间的妖邪。

    狱卒手提灯笼,步履匆匆地走在阴森无光的地牢甬道。

    方屹白紧随其后,眉头微皱,固封遇险之事,疑窦丛生,他定要弄清来龙去脉,而那个奇怪的女子也许就是关键。

    “尊上,您要亲自见她吗?”郁楠芝忧心忡忡地询问。她暂且是不相信那名女子的说辞,却担心那些话会对尊上产生一些不良影响。

    “嗯,我要单独见她。”

    郁楠芝不解,诧异道:“男女这……这恐有不妥啊。”她脸上带着窘迫,青一阵红一阵的。

    方屹白没读懂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单纯解释了自己如此的原因。

    “若是我的判断没错,她来自蚀渊,那可是妖邪簇拥之地,也许她就是个十分厉害的妖邪。我曾听闻一些厉害的妖邪拥有人形,亦能操控人心。”方屹白目光熠熠,心里已经做好了与其正面对抗的准备。

    郁楠芝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尊上思虑周到。”

    领路的狱卒停下脚步,回身垂首道:“尊上,到了。”

    方屹白抬头,目光扫过铁门上刻画的符咒,脑中回想着那奇怪女子从天而降的模样,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却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来。

    咒印散发出金色光芒,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摩擦着岩石地面,发出震耳的响声。

    “尊上,谨慎为妙,贫道在门外等候。”郁楠芝朝门内望了一眼,却是漆黑一片,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瞧。

    方屹白点头,迈开步伐,直入黑暗之中。

    铁门关闭,视野全无,方屹白却仿佛有了方向,脚步只缓不停,沿着那微弱的点芒前行。

    这间地牢他也是初次前来,里面并无那些有形的桎梏,没有铁栅栏,没有锁链,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剥夺所有感官的虚无。

    “我不喜欢这里。”清灵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地牢之中,带着撒娇般的怨气。

    闻声,方屹白仰头,那指引他的微茫显露出真身。

    那是一本散发着鎏金光芒的……书?

    方屹白的目光紧盯着她揣在怀中的书,一瞬过后便散了形。

    地牢顿时陷入黑暗,他随即一挥,壁上的长明灯忽而亮起。

    方屹白掀起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子秾丽的面容,是与中式的含蓄清秀背道而驰的美艳张扬,披散的长发卷翘出墨色波浪,火红的嘴唇,凝白的肌肤,一双幽蓝的眼眸仿佛凝着永冻的寒冰,晶莹剔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蓝色眼眸。

    她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身体,但方屹白知道,能够与他平视,她应是悬浮于半空。

    方屹白拧眉后退两步,对她凑上来的行为十分不满。

    女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愣过后,急忙从宽大的黑色衣袍里伸出纤白的小手,压住乱翘的微卷发丝,沿着脑袋捋顺不规矩的长发。

    她不安地瞥向他,抑住心中快要满溢的激动,生怕自己的鲁莽吓到他。

    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重逢。

    然而,面对她的却是一双冷漠的眼,她原本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失落地问道:“黑黑,你……不记得我了吗?”

    “姑娘如何称呼?”方屹白轻声问道,颇有耐心。

    女子缓过神,立即道:“薇薇安·艾利克斯。”

    “……”

    “薇薇……就叫薇薇吧。”薇薇安露出笑容,微弱暗淡的火光泛着温暖的橙红,笑让她的气质变得青涩起来。

    “这位……薇姑娘。”方屹白不想了解太多她的私事,开始同她交流蚀渊之事,“首先,我不叫黑黑,应当是你认错了人,其次……”

    薇薇安双手相握,激动地打断道:“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黑黑,魔法也将我带到了你面前。”

    “魔法?”方屹白越听越糊涂,他不懂的词一个又一个蹦出来。

    “是的,我擅长火系魔法哦。”说着薇薇安竖起食指,一小簇火苗在她的指尖跳跃着。

    薇薇安将食指凑到方屹白的面前,大方地展示一番。

    方屹白逐渐不耐烦起来,猛地推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沉声问道:“你从蚀渊来,与妖邪为伍,来到华夏有何目的?”

    薇薇安呆呆地低头,瞅了一眼被推开的手,随后又带着不介意的笑,说道:“妖邪?那些都是低阶恶魔而已,我和它们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她蹦出来的新词太多,方屹白已经不想追问那些意思,只想知道她为何会出现。

    “为了找你呀。”薇薇安双脚缓缓落地,仰视着他,语气哀怨道,“你说过会来接我,可我等了好久好久。”

    她上前一步,靠近方屹白,自然而然地抬起双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腕,怕他厌恶又转而捏住了他的衣袖。

    方屹白身躯一震,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举止亲昵的小手。他目光微凛,迅速回握住近在咫尺的左手腕。

    薇薇安注视他主动的手,又惊又喜地扬起小脸,期盼地望他,问道:“你记起来了?”

    “我已申明多次,你认错人了。”方屹白的耐心荡然无存,冷脸道,“还是说……这是你为了进入云山城的伎俩?”

    “伎俩?”薇薇安不明所以地重复道。

    一束光圈从方屹白的手中飞出,顺着握住的手来到薇薇安的手腕处,收束瞬间变成了一个光圈手镯,散发温柔的金光。

    “你的力量非常强大。”方屹白的话语没有任何温度,目光紧盯着施展好的枷印,“安全起见,我会限制你使用能力。”

    “诶?”薇薇安愣在原地,注视着光圈,“这是封印?”

    “嗯。”

    “打算监视我吗?”薇薇安迅速调整心态,脸颊飘上淡色绯红,语气暧昧,“这样,我就无法离不开你身边了。”

    方屹白眉头紧蹙,松开抓住她的手,眼神里透着嫌恶,道:“别多想,我不会将你留在云山城。”

    他很少对别人展露厌恶的情绪,而她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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