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蛇（完）
“等我拿上外套，咱们立刻就走。”
谁也不知道王蛇会不会突然返回，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孟予吃力地搂着怀里的男人，给他做安排：“待会我会先清理掉路上的宴蛇，你带着他们跟在我身后，尽量不要动手。到最后一段路之前，我会藏起来让你们先走，我断后。”
凌文表情一滞，人也站直了些，惊讶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为了合理地将孟予带回闻风等人身边，他还编造了个“狱友”身份，谁知这人压根没打算和他们同行。
孟予七拐八绕，钻进第一次遇见二十一的洞穴，在角落里翻找自己藏起来的贴身物品，随口回答：
“我行动起来比你们方便，这样安排能让计划的灵活性更高。”
碎石块下，压的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新型器具，包括夜视镜和激光枪。但孟予找的似乎不是它们，转手揣进臂弯的外套口袋里，继续埋头清理石块。
凌文静静站在她身后，视线逐渐转向审视，心里的割裂感在镜子和梳子被甩到他脚下后达到巅峰。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看清这个人时，她又会展现出另外一面，且与她本人毫不违和。
例如现在，她从一堆零碎物件中找出创口贴，对上面的粉红色线条小猫图案露出满意神情，随后毫不犹豫地贴在了他头上。
趁这人转身整理其他东西，凌文面无表情地撕下创口贴，勉强抹干净伤口上的灰尘，再贴回去。
可惜那张图案好看的创口贴做工简陋，不支持二次使用，边角粘不牢地翘起。
等孟予转身后，也注意到那点不和谐，于是大力在他伤口上按了两下，试图将边角贴匀。
“这也太坑人了，下次不买这家的。”
最后发现实在贴不上，只好拍了拍他胸口，哄他：
“等出去了，给你买更贵的。”
毫无违和，仿佛她生来如此。
凌文忽然理解了她的队友，不是他们好骗，而是她太高明。
不怪陛下指名要他亲自做考官。
“可是，出去后，我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不能与你同行。”
孟予把找出的手电筒塞给他，闻言面露同情：“这么惨，你一个人行吗？”
凌文欲言又止，幅度夸张地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呢。”
“啊……”孟予也跟着叹气，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善解人意道：
“任务没有命重要，你别太拼了。实在是条件困难的话，来一区找我，我问问表姐能不能给你找份差事。”
又是一张又大又圆的饼。
凌文吃得有些撑，不想继续逗她，接过那件塞得鼓鼓囊囊的外套，平静道：
“走吧，你自己小心，我去找你的队友。”
两人商定好细节，正要分开，凌文忽然拉住已经转身的孟予，力道很大，扯着手腕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弯腰凑近：
“我们会再见的，孟小姐。”
说完，他又模仿先前孟予嗅他的动作，鼻骨在她脸上蹭了蹭，语气亲昵：“那时我再告诉你，蛇液包含什么。”
孟予有些贪恋他身上属于人类的体温，但更着急回地面，敷衍回他：
“好的好的，下次见。”
她一溜烟钻进岔路，快速寻找自己的首个目标，生怕慢了一步被队友们撞上。
好在路上的宴蛇对她毫不设防，脑子也不算灵活，孟予先套近乎再出手，百试百灵，甚至从中体会到打地鼠的乐趣。
只是处理尸体把她累得不轻，气喘吁吁地来到最后一段通道，藏在岔路的角落里，心想终于能休息一会。
但凌文的进展比她想象中更快，不一会儿，脚步声匆匆经过。
孟予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撑着一口气起身，在通道口稍微停顿几息，已经有宴蛇追上来，看见她便问：
“那几个人类去哪了？”
孟予给他指了相反的方向。
“好远，不想追了。你在干什么呢？”
孟予：……
宴蛇是群体性极高的异种，即便王蛇没有专门指派谁去看守人类，也会有好奇的宴蛇主动关心人类的去向。换言之，每一个宴蛇都是守卫。
但这种责任不到个体的运行模式也有弊端。
比如现在，最先发现人类失踪的宴蛇不愿主动追踪，反而是和孟予攀谈起来，想和她一起偷懒。
孟予无奈，只好下手解决他，再拖起尾巴准备将尸体藏起来。
“你不是净化型吗？为什么能直接毙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孟予一激灵，反射性要跑，却被人勾着肩膀止住冲势。
“别急着走，这个给你。”
短暂的惊惧过后，大脑终于给出这段音色的识别结果，是她认识的二十一。可蔷薇枝条已经卷上他的脖子，即便孟予极力控制，依旧让他捂住脑袋，痛苦地弯下腰。
孟予有些尴尬，捏着他给的发光水晶球，准备上前道歉，不成想这人当即变脸，猝不及防地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起来：
“荆棘、蔷薇。”
二十一额角的青筋暴起，视线从她的湖蓝色眼瞳转到头发上，才发现她的黑发明显发浅，甚至掺杂了几缕金发，显然是染发剂掉色导致的。
他终于确定：“你是欧斯家族的人。”
五指骤然收紧，隔着薄薄一层鳞片压在她颈边血管上，“你和埃莉诺拉是什么关系！”
他眼神发狠，也不需人回答，自言自语道：“金发蓝瞳，你和皇室的关系一定很近，我见过娜维西，你不是她，难不成是那个毒妇的私生女？怪不得……怪不得他肯为你亲自来一趟——”
孟予被掐得面色涨红，耳鸣阵阵，挣扎着握住他的手臂，借力甩尾。力度虽不足，但配合精神攻击，足以让这人松开她。
两人齐齐倒地，一人摸脖子，一人捂头，各自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用作照明的水晶球掉在中间，充当最后的阻隔线。
二十一不依不饶，凭借惊人的毅力翻身，死死拽住孟予的尾巴尖，不许她走：“你们……你们向导……真以为杀光哨兵就能解决问题吗！”
孟予压根不理会他颠三倒四的恶语，无数枝条齐出，顺着她掌心的方向，竖起尖刺对准二十一。
“你帮过我，我不想杀你，闪开。”
他丝毫不惧，在水晶球散发的微弱光芒里，微微偏头，露出嘲讽的笑：
“心软可不是欧斯该有的特质。”
孟予一咬牙，枝条猛烈生长，故意贴着他的眼皮滑过，卷起那个水晶球，狠狠砸在他脸上。
“给我起开！”
两人的争执声不小，孟予担心引来其他宴蛇，忙不迭爬起来，临走前想踹两脚地上躺着的人，结果意识到自己目前没有脚，气鼓鼓地游走了。
越往里走，通道越是伸手不见五指。幸好里面没有弯路，孟予闷头前进，也不往回看，只有游动的沙沙声始终不停。
或许只过去十分钟，也或许是半天之后，眼前终于出现天光的痕迹，再往前一段，空气中的灰尘也在光线照耀下现形，透着地面独有的干燥。
孟予扶着土墙坐下，喘着气积攒力气。好一会后，才收回精神体，套上那条为方便携带裁成及膝长度的裤子，又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漏洞后，手脚并用爬上地面。
久违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蛄蛹着翻到地面坐稳，才腾出手遮在眼前，打量四周。
入眼是遍地的楼体废墟，断裂的钢筋与玻璃渣混在一起，散落在七零八碎的石砖上。虽然破败，却是与地下坑洞截然不同的开阔，身上那股潮湿发霉的阴凉气息也消散开来。
细风卷着落叶，拂过孟予脚边时，她看见了远处飞奔而来的队友们。
白狼和花豹肩抵着肩，谁也不让谁，你推我搡地跑在最前面，小鹿灵活地在砖块间跳跃，雪鸮可能在天上，但她懒得抬头。
余下的力气只够她撑着膝盖起身，试图前进两步表达自己的惊喜，但做蛇的习惯仍在，一时竟忘了如何迈步，大脑在扭腰与提膝的争执之下，选择了半跪在地。
膝盖好巧不巧地磕在石块边缘上，顺着跪下的力度划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孟予的眼泪比血流得更快，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对无伤通关污染区记录被打破的心痛，她本想回去跟表姐炫耀的。
疼痛消磨掉最后一丝心力，余光看见路一川那头显眼的银毛越来越近，孟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倒在他臂弯里。
“……别叫醒我。”
自落入蛇窟以来，她就没休息过，紧绷的神经在回归队伍后得以松懈，整个人不由得陷入半昏迷状态。
哨兵们七手八脚地将她的伤口裹住，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额外加分的探索，抱着人就往出口赶去。
他们走后不久，废墟里出现另一队的身影，为首那位停在那滩血迹前，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发卡。
“人都送到眼前了，还能让她受伤，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他身后的人不敢随意接话，沉默低头。
良久过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劝道：
“领事，入夜之后气温更低，咱们早点回基地吧？”
“不，我要再去会会王蛇。”
谁也不知道王蛇会不会突然返回，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孟予吃力地搂着怀里的男人，给他做安排：“待会我会先清理掉路上的宴蛇，你带着他们跟在我身后，尽量不要动手。到最后一段路之前，我会藏起来让你们先走，我断后。”
凌文表情一滞，人也站直了些，惊讶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为了合理地将孟予带回闻风等人身边，他还编造了个“狱友”身份，谁知这人压根没打算和他们同行。
孟予七拐八绕，钻进第一次遇见二十一的洞穴，在角落里翻找自己藏起来的贴身物品，随口回答：
“我行动起来比你们方便，这样安排能让计划的灵活性更高。”
碎石块下，压的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新型器具，包括夜视镜和激光枪。但孟予找的似乎不是它们，转手揣进臂弯的外套口袋里，继续埋头清理石块。
凌文静静站在她身后，视线逐渐转向审视，心里的割裂感在镜子和梳子被甩到他脚下后达到巅峰。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看清这个人时，她又会展现出另外一面，且与她本人毫不违和。
例如现在，她从一堆零碎物件中找出创口贴，对上面的粉红色线条小猫图案露出满意神情，随后毫不犹豫地贴在了他头上。
趁这人转身整理其他东西，凌文面无表情地撕下创口贴，勉强抹干净伤口上的灰尘，再贴回去。
可惜那张图案好看的创口贴做工简陋，不支持二次使用，边角粘不牢地翘起。
等孟予转身后，也注意到那点不和谐，于是大力在他伤口上按了两下，试图将边角贴匀。
“这也太坑人了，下次不买这家的。”
最后发现实在贴不上，只好拍了拍他胸口，哄他：
“等出去了，给你买更贵的。”
毫无违和，仿佛她生来如此。
凌文忽然理解了她的队友，不是他们好骗，而是她太高明。
不怪陛下指名要他亲自做考官。
“可是，出去后，我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不能与你同行。”
孟予把找出的手电筒塞给他，闻言面露同情：“这么惨，你一个人行吗？”
凌文欲言又止，幅度夸张地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呢。”
“啊……”孟予也跟着叹气，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善解人意道：
“任务没有命重要，你别太拼了。实在是条件困难的话，来一区找我，我问问表姐能不能给你找份差事。”
又是一张又大又圆的饼。
凌文吃得有些撑，不想继续逗她，接过那件塞得鼓鼓囊囊的外套，平静道：
“走吧，你自己小心，我去找你的队友。”
两人商定好细节，正要分开，凌文忽然拉住已经转身的孟予，力道很大，扯着手腕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弯腰凑近：
“我们会再见的，孟小姐。”
说完，他又模仿先前孟予嗅他的动作，鼻骨在她脸上蹭了蹭，语气亲昵：“那时我再告诉你，蛇液包含什么。”
孟予有些贪恋他身上属于人类的体温，但更着急回地面，敷衍回他：
“好的好的，下次见。”
她一溜烟钻进岔路，快速寻找自己的首个目标，生怕慢了一步被队友们撞上。
好在路上的宴蛇对她毫不设防，脑子也不算灵活，孟予先套近乎再出手，百试百灵，甚至从中体会到打地鼠的乐趣。
只是处理尸体把她累得不轻，气喘吁吁地来到最后一段通道，藏在岔路的角落里，心想终于能休息一会。
但凌文的进展比她想象中更快，不一会儿，脚步声匆匆经过。
孟予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撑着一口气起身，在通道口稍微停顿几息，已经有宴蛇追上来，看见她便问：
“那几个人类去哪了？”
孟予给他指了相反的方向。
“好远，不想追了。你在干什么呢？”
孟予：……
宴蛇是群体性极高的异种，即便王蛇没有专门指派谁去看守人类，也会有好奇的宴蛇主动关心人类的去向。换言之，每一个宴蛇都是守卫。
但这种责任不到个体的运行模式也有弊端。
比如现在，最先发现人类失踪的宴蛇不愿主动追踪，反而是和孟予攀谈起来，想和她一起偷懒。
孟予无奈，只好下手解决他，再拖起尾巴准备将尸体藏起来。
“你不是净化型吗？为什么能直接毙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孟予一激灵，反射性要跑，却被人勾着肩膀止住冲势。
“别急着走，这个给你。”
短暂的惊惧过后，大脑终于给出这段音色的识别结果，是她认识的二十一。可蔷薇枝条已经卷上他的脖子，即便孟予极力控制，依旧让他捂住脑袋，痛苦地弯下腰。
孟予有些尴尬，捏着他给的发光水晶球，准备上前道歉，不成想这人当即变脸，猝不及防地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起来：
“荆棘、蔷薇。”
二十一额角的青筋暴起，视线从她的湖蓝色眼瞳转到头发上，才发现她的黑发明显发浅，甚至掺杂了几缕金发，显然是染发剂掉色导致的。
他终于确定：“你是欧斯家族的人。”
五指骤然收紧，隔着薄薄一层鳞片压在她颈边血管上，“你和埃莉诺拉是什么关系！”
他眼神发狠，也不需人回答，自言自语道：“金发蓝瞳，你和皇室的关系一定很近，我见过娜维西，你不是她，难不成是那个毒妇的私生女？怪不得……怪不得他肯为你亲自来一趟——”
孟予被掐得面色涨红，耳鸣阵阵，挣扎着握住他的手臂，借力甩尾。力度虽不足，但配合精神攻击，足以让这人松开她。
两人齐齐倒地，一人摸脖子，一人捂头，各自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用作照明的水晶球掉在中间，充当最后的阻隔线。
二十一不依不饶，凭借惊人的毅力翻身，死死拽住孟予的尾巴尖，不许她走：“你们……你们向导……真以为杀光哨兵就能解决问题吗！”
孟予压根不理会他颠三倒四的恶语，无数枝条齐出，顺着她掌心的方向，竖起尖刺对准二十一。
“你帮过我，我不想杀你，闪开。”
他丝毫不惧，在水晶球散发的微弱光芒里，微微偏头，露出嘲讽的笑：
“心软可不是欧斯该有的特质。”
孟予一咬牙，枝条猛烈生长，故意贴着他的眼皮滑过，卷起那个水晶球，狠狠砸在他脸上。
“给我起开！”
两人的争执声不小，孟予担心引来其他宴蛇，忙不迭爬起来，临走前想踹两脚地上躺着的人，结果意识到自己目前没有脚，气鼓鼓地游走了。
越往里走，通道越是伸手不见五指。幸好里面没有弯路，孟予闷头前进，也不往回看，只有游动的沙沙声始终不停。
或许只过去十分钟，也或许是半天之后，眼前终于出现天光的痕迹，再往前一段，空气中的灰尘也在光线照耀下现形，透着地面独有的干燥。
孟予扶着土墙坐下，喘着气积攒力气。好一会后，才收回精神体，套上那条为方便携带裁成及膝长度的裤子，又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漏洞后，手脚并用爬上地面。
久违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蛄蛹着翻到地面坐稳，才腾出手遮在眼前，打量四周。
入眼是遍地的楼体废墟，断裂的钢筋与玻璃渣混在一起，散落在七零八碎的石砖上。虽然破败，却是与地下坑洞截然不同的开阔，身上那股潮湿发霉的阴凉气息也消散开来。
细风卷着落叶，拂过孟予脚边时，她看见了远处飞奔而来的队友们。
白狼和花豹肩抵着肩，谁也不让谁，你推我搡地跑在最前面，小鹿灵活地在砖块间跳跃，雪鸮可能在天上，但她懒得抬头。
余下的力气只够她撑着膝盖起身，试图前进两步表达自己的惊喜，但做蛇的习惯仍在，一时竟忘了如何迈步，大脑在扭腰与提膝的争执之下，选择了半跪在地。
膝盖好巧不巧地磕在石块边缘上，顺着跪下的力度划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孟予的眼泪比血流得更快，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对无伤通关污染区记录被打破的心痛，她本想回去跟表姐炫耀的。
疼痛消磨掉最后一丝心力，余光看见路一川那头显眼的银毛越来越近，孟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倒在他臂弯里。
“……别叫醒我。”
自落入蛇窟以来，她就没休息过，紧绷的神经在回归队伍后得以松懈，整个人不由得陷入半昏迷状态。
哨兵们七手八脚地将她的伤口裹住，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额外加分的探索，抱着人就往出口赶去。
他们走后不久，废墟里出现另一队的身影，为首那位停在那滩血迹前，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发卡。
“人都送到眼前了，还能让她受伤，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他身后的人不敢随意接话，沉默低头。
良久过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劝道：
“领事，入夜之后气温更低，咱们早点回基地吧？”
“不，我要再去会会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