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七点，分针指向十八。
陈轻舟摇了摇电话，取下挂在墙上的听筒，向接线员报了一串号码，电话接通后，直截了当地、毫不客气寒暄地说：“回答我一个问题。”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另一头传来：“大晚上抽什么风？”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我有权利保持沉默，也有权利拒绝回答。”
陈轻舟置若罔闻：“是不是你安排的人？”
“什么人？”
她厉声道：“别跟我装傻，那个小偷！”
“什么小偷？”
“散戏后，在南京大戏院门口，一个小偷，当着钱家的车和司机的面，明着，把钱小姐的包抢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很急切的，话与话之间的间隔很短，营造出一种压迫感。
“你以为是我安排的人？”
陈轻舟没答话，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电话那头的女人冷笑一声：“我倒希望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是谁？”
“李家的，张家的，王家的，钱家树敌那么多，都快凑齐百家姓，我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上海有多少只老鼠。”轻蔑不屑的语气：“需要查一查吗？”
“查不出来，大概率，上海的小偷比老鼠都多。”
轻轻笑了：“不查怎么知道？”用指甲锉磨指甲的声音。
陈轻舟沉默片刻，回忆道：“一个男孩子，七八岁，一米二到一米三左右，穿着件不合身的衬衣，脸上有一道疤痕，触目惊心，但看得出来底子不错，眼睛挺漂亮的。”
“比浮休的眼睛还漂亮？”笑盈盈的，开玩笑的语气。
“比浮休的眼睛还漂亮。”
陈浮休的眼睛是多水的江南，易碎的玻璃，那个孩子的眼神刚毅，果断，匍匐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狼，沙漠里野蛮生长的玫瑰，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较比前一句，冷冰冰的口气：“那我非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陈轻舟不置一词。“多久能查出来，给个准数。”
“用自己人，最快明晚七点；用警察，走手续，下个月能找到第一条线索。”
“越快越好，不要被别人抢到前头。”
“哦？那请您把心放到肚子里，至于用什么法子，不要问。”
陈轻舟利落地挂断电话，此时，分针指向二十五。
她翻开电话簿，手指着寻找钱家的电话号码，找到后打了过去。
极仓促的三声“嘟——嘟——嘟”后，电话接通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哪位？”冷漠的，轻蔑的。
陈轻舟客客气气地说：“《新报》的助理社长，陈轻舟。钱小姐的包在南京大戏院门口被人抢了，我帮忙追了回来，小姐请我明日来还，想来问问什么时候方便。”
“敢问您穿的什么衣裳？”
“阴丹士林蓝旗袍，曳地假高开衩的设计。”
“敢问小姐戴的什么帽子？”
陈轻舟微微皱起了眉头：“我记得钱小姐没戴帽子。”
闻言，对面这才放心下来：“小姐的确没带帽子，得罪，得罪。”接着很亲昵、很热情地说：“小姐特意空出明日的日程等您，您老人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姐随时候着，但我们太太希望您来的时候顺道见见她，请个安，成吗？”
“见长辈，不知道我该带什么见面礼才好，太太吃得惯金山橘吗？”陈轻舟说。
问带什么见面礼合适是假，想知道是哪位太太是真，钱太太喜欢吃金山橘，金姨太则对此敬而远之，因为过敏。
听筒另一边的人先很高兴地说：“您愿意见太太，太太便已经很高兴了，特意向小的嘱咐过，说不收您晚辈的礼。”接着又故作难为情，“太太睡午觉，一点到三点不见客，您看上午来成吗？”
陈轻舟没第一时间给答复，她很笼统地说：“八点前给您答复，麻烦您了。”
一圈客套后，陈轻舟挂断了电话，分针指向三十二，她将电话打给当红越剧明星小凤仙，将她引见给格林的那位。
一道曼妙的女声：“陈记者？”很重的两声咳嗽。
“是我，陈轻舟。”陈轻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很随意、很客套地一问：“您好吗？”
对方沉默片刻，蓦地簌簌流下几滴泪来：“不瞒您讲，很不好。”她一个劲地哭，也不说为什么，陈轻舟沉默着，这话，她没法接。
用脚踹开门的声音，力道很重，一个很粗鲁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同谁打电话！”玻璃酒瓶被摔碎的声音，不堪入耳的脏话，女人惊慌失措地说：“你听我解释！”，“砰”的一声，听筒挂回了电话上，陈轻舟很清楚地听见一声很清脆的掌掴声。
陈轻舟紧紧握着听筒，她放心不下，又打了过去，这次接电话的是掌掴小桂仙的男人，男人恶狠狠地说：“别TM多管闲事！”，女人的哭泣声，电话再次被挂断。
一间简陋的旅馆房间内，一个与周边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珠光宝气的女人，面对着一个戴着顶黑帽子的男人，男人微低着头，轻轻吹着茶水水面，姿态从容，女人显得很焦躁，来来回回的踱步，手上带着块假的翡翠戒指，真的为了还债已经当了。
现在正是旅馆最热闹的时候，许多人开着房间打麻将，哗啦啦地洗牌，隔壁房间有女人在唱荤曲，声音娇得能掐得出水，楼窗下有小贩穿街走巷地卖东西，几个站街的女人和旅馆的门房打情骂俏，时不时传出几阵哄笑。
女人开口了，“老爷子不肯出钱帮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她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动作很轻，因为怕弄乱了新烫的发型，“为了填那窟窿，我是能卖的卖了，能当的当了，连家传的婚戒都是假的，”，她抬手注视着手上的翡翠戒指，心疼得直滴血，“反正我想明白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把我命收了去！”
她正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女人立即闭嘴息声。
转门钮的声音，女人顿时戒备起来，一个苏州口音的女孩子：“卖白兰花！”，女人松了口气，门锁着，女孩子钮不动，转而咚咚咚的敲门，“要白兰花不要？”，女人被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对着门吼：“滚！不要！”，敲门的声音霎时没了。
房间里沉默几秒，男人终于开口：“我这倒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做。”女人盯着男人：“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男人淡淡开口……
砰的一声！
钱荣华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顶着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冲下了楼，她手扶着肮脏的墙壁，吐了一地的呕吐物，她神志恍惚，思索着，拎着包，往回家的路走，路上一只白色的猫挡住了她的路，她爱惜地蹲下来抚摸着猫的毛发，突然，她神经质地站起，尖叫着，死死地踹了猫一脚——
一声尖锐的猫叫。
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像是在阴沉沉的、太阳将落的下午，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躺在烟铺上，五官看得并不真切，笼在一层似有若无的雾里，通身的气派不像富家的养尊处优的太太，倒像一个艳丽的、在话本里采食男人阳气的女妖，她周围簇拥着数个女婢和一个老妈子，挑着一个烟斗，冷冷地扯着嘴唇一笑，朝陈轻舟一招手，身边屹立着的老妈子便说：
“陈小姐上前一步。”
陈轻舟眼眸低敛，向前走了一步。
烟榻上的女人笑而不语，老妈子又说：“陈小姐再上前一步。”
陈轻舟迎着审视的目光，又向前一步。
“陈小姐给太太磕头。”
三个女婢毕恭毕敬地向陈轻舟福了福身，轻言道“得罪”，一个站到陈轻舟身后，两个分别擒住陈轻舟的左臂和右臂。
“陈小姐祝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个女婢不动声色地擒得更紧了些，指甲死死地掐着陈轻舟的肉，钻心的痛。
一磕头。
“陈小姐祝太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天旋地转，整个屋子变成了座戏台，陈轻舟跪在上面，像个小丑被马夫抽打，台下观众笑成一团，刺耳的笑。
二磕头。
“陈小姐祝太太和老爷螽斯衍庆,如鼓琴瑟！”
她想起从前，在北平跟着后妈讨生活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没有尊严，像条脏兮兮的狗，蹭着主人的衣角，当个最低等的小玩意，高兴的时候给根骨头，不高兴的时候，被打了耳光，脸火辣辣地疼，还得讨好地、卑贱地把脸凑上去。
三磕头。
“太太万福金安！”
又是一声轻言的“得罪”，两个女婢松开了陈轻舟的手臂。
陈轻舟感到深深的耻辱，她手撑着身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活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五脏六腑，就那么赤裸裸的受人审视，如同最低等的娼妓，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她评头论足，她小心翼翼，如同呵护婴孩般维护的尊严，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嘲弄、作践、粉碎，她恨，无比的恨，这样的恨发自肺腑，在心底永远的、深刻的刻下了印记。
她内在的情绪如同一口火山热烈地喷发，不管不顾的要将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所有的一切都烧个干净，她外在的表现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像一口永远波不起任何波澜的古井，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自持，没有任何情绪。
陈轻舟突然笑了，低沉沉的笑，带动着胸膛，她抬起头，直视着烟榻上女人的眼睛，说：“太太，万福金安。”
陈轻舟摇了摇电话，取下挂在墙上的听筒，向接线员报了一串号码，电话接通后，直截了当地、毫不客气寒暄地说：“回答我一个问题。”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另一头传来：“大晚上抽什么风？”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我有权利保持沉默，也有权利拒绝回答。”
陈轻舟置若罔闻：“是不是你安排的人？”
“什么人？”
她厉声道：“别跟我装傻，那个小偷！”
“什么小偷？”
“散戏后，在南京大戏院门口，一个小偷，当着钱家的车和司机的面，明着，把钱小姐的包抢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很急切的，话与话之间的间隔很短，营造出一种压迫感。
“你以为是我安排的人？”
陈轻舟没答话，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电话那头的女人冷笑一声：“我倒希望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是谁？”
“李家的，张家的，王家的，钱家树敌那么多，都快凑齐百家姓，我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上海有多少只老鼠。”轻蔑不屑的语气：“需要查一查吗？”
“查不出来，大概率，上海的小偷比老鼠都多。”
轻轻笑了：“不查怎么知道？”用指甲锉磨指甲的声音。
陈轻舟沉默片刻，回忆道：“一个男孩子，七八岁，一米二到一米三左右，穿着件不合身的衬衣，脸上有一道疤痕，触目惊心，但看得出来底子不错，眼睛挺漂亮的。”
“比浮休的眼睛还漂亮？”笑盈盈的，开玩笑的语气。
“比浮休的眼睛还漂亮。”
陈浮休的眼睛是多水的江南，易碎的玻璃，那个孩子的眼神刚毅，果断，匍匐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狼，沙漠里野蛮生长的玫瑰，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较比前一句，冷冰冰的口气：“那我非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陈轻舟不置一词。“多久能查出来，给个准数。”
“用自己人，最快明晚七点；用警察，走手续，下个月能找到第一条线索。”
“越快越好，不要被别人抢到前头。”
“哦？那请您把心放到肚子里，至于用什么法子，不要问。”
陈轻舟利落地挂断电话，此时，分针指向二十五。
她翻开电话簿，手指着寻找钱家的电话号码，找到后打了过去。
极仓促的三声“嘟——嘟——嘟”后，电话接通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哪位？”冷漠的，轻蔑的。
陈轻舟客客气气地说：“《新报》的助理社长，陈轻舟。钱小姐的包在南京大戏院门口被人抢了，我帮忙追了回来，小姐请我明日来还，想来问问什么时候方便。”
“敢问您穿的什么衣裳？”
“阴丹士林蓝旗袍，曳地假高开衩的设计。”
“敢问小姐戴的什么帽子？”
陈轻舟微微皱起了眉头：“我记得钱小姐没戴帽子。”
闻言，对面这才放心下来：“小姐的确没带帽子，得罪，得罪。”接着很亲昵、很热情地说：“小姐特意空出明日的日程等您，您老人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小姐随时候着，但我们太太希望您来的时候顺道见见她，请个安，成吗？”
“见长辈，不知道我该带什么见面礼才好，太太吃得惯金山橘吗？”陈轻舟说。
问带什么见面礼合适是假，想知道是哪位太太是真，钱太太喜欢吃金山橘，金姨太则对此敬而远之，因为过敏。
听筒另一边的人先很高兴地说：“您愿意见太太，太太便已经很高兴了，特意向小的嘱咐过，说不收您晚辈的礼。”接着又故作难为情，“太太睡午觉，一点到三点不见客，您看上午来成吗？”
陈轻舟没第一时间给答复，她很笼统地说：“八点前给您答复，麻烦您了。”
一圈客套后，陈轻舟挂断了电话，分针指向三十二，她将电话打给当红越剧明星小凤仙，将她引见给格林的那位。
一道曼妙的女声：“陈记者？”很重的两声咳嗽。
“是我，陈轻舟。”陈轻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很随意、很客套地一问：“您好吗？”
对方沉默片刻，蓦地簌簌流下几滴泪来：“不瞒您讲，很不好。”她一个劲地哭，也不说为什么，陈轻舟沉默着，这话，她没法接。
用脚踹开门的声音，力道很重，一个很粗鲁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同谁打电话！”玻璃酒瓶被摔碎的声音，不堪入耳的脏话，女人惊慌失措地说：“你听我解释！”，“砰”的一声，听筒挂回了电话上，陈轻舟很清楚地听见一声很清脆的掌掴声。
陈轻舟紧紧握着听筒，她放心不下，又打了过去，这次接电话的是掌掴小桂仙的男人，男人恶狠狠地说：“别TM多管闲事！”，女人的哭泣声，电话再次被挂断。
一间简陋的旅馆房间内，一个与周边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珠光宝气的女人，面对着一个戴着顶黑帽子的男人，男人微低着头，轻轻吹着茶水水面，姿态从容，女人显得很焦躁，来来回回的踱步，手上带着块假的翡翠戒指，真的为了还债已经当了。
现在正是旅馆最热闹的时候，许多人开着房间打麻将，哗啦啦地洗牌，隔壁房间有女人在唱荤曲，声音娇得能掐得出水，楼窗下有小贩穿街走巷地卖东西，几个站街的女人和旅馆的门房打情骂俏，时不时传出几阵哄笑。
女人开口了，“老爷子不肯出钱帮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她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动作很轻，因为怕弄乱了新烫的发型，“为了填那窟窿，我是能卖的卖了，能当的当了，连家传的婚戒都是假的，”，她抬手注视着手上的翡翠戒指，心疼得直滴血，“反正我想明白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把我命收了去！”
她正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女人立即闭嘴息声。
转门钮的声音，女人顿时戒备起来，一个苏州口音的女孩子：“卖白兰花！”，女人松了口气，门锁着，女孩子钮不动，转而咚咚咚的敲门，“要白兰花不要？”，女人被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对着门吼：“滚！不要！”，敲门的声音霎时没了。
房间里沉默几秒，男人终于开口：“我这倒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做。”女人盯着男人：“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男人淡淡开口……
砰的一声！
钱荣华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顶着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冲下了楼，她手扶着肮脏的墙壁，吐了一地的呕吐物，她神志恍惚，思索着，拎着包，往回家的路走，路上一只白色的猫挡住了她的路，她爱惜地蹲下来抚摸着猫的毛发，突然，她神经质地站起，尖叫着，死死地踹了猫一脚——
一声尖锐的猫叫。
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像是在阴沉沉的、太阳将落的下午，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躺在烟铺上，五官看得并不真切，笼在一层似有若无的雾里，通身的气派不像富家的养尊处优的太太，倒像一个艳丽的、在话本里采食男人阳气的女妖，她周围簇拥着数个女婢和一个老妈子，挑着一个烟斗，冷冷地扯着嘴唇一笑，朝陈轻舟一招手，身边屹立着的老妈子便说：
“陈小姐上前一步。”
陈轻舟眼眸低敛，向前走了一步。
烟榻上的女人笑而不语，老妈子又说：“陈小姐再上前一步。”
陈轻舟迎着审视的目光，又向前一步。
“陈小姐给太太磕头。”
三个女婢毕恭毕敬地向陈轻舟福了福身，轻言道“得罪”，一个站到陈轻舟身后，两个分别擒住陈轻舟的左臂和右臂。
“陈小姐祝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个女婢不动声色地擒得更紧了些，指甲死死地掐着陈轻舟的肉，钻心的痛。
一磕头。
“陈小姐祝太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天旋地转，整个屋子变成了座戏台，陈轻舟跪在上面，像个小丑被马夫抽打，台下观众笑成一团，刺耳的笑。
二磕头。
“陈小姐祝太太和老爷螽斯衍庆,如鼓琴瑟！”
她想起从前，在北平跟着后妈讨生活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没有尊严，像条脏兮兮的狗，蹭着主人的衣角，当个最低等的小玩意，高兴的时候给根骨头，不高兴的时候，被打了耳光，脸火辣辣地疼，还得讨好地、卑贱地把脸凑上去。
三磕头。
“太太万福金安！”
又是一声轻言的“得罪”，两个女婢松开了陈轻舟的手臂。
陈轻舟感到深深的耻辱，她手撑着身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活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五脏六腑，就那么赤裸裸的受人审视，如同最低等的娼妓，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她评头论足，她小心翼翼，如同呵护婴孩般维护的尊严，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人嘲弄、作践、粉碎，她恨，无比的恨，这样的恨发自肺腑，在心底永远的、深刻的刻下了印记。
她内在的情绪如同一口火山热烈地喷发，不管不顾的要将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所有的一切都烧个干净，她外在的表现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像一口永远波不起任何波澜的古井，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自持，没有任何情绪。
陈轻舟突然笑了，低沉沉的笑，带动着胸膛，她抬起头，直视着烟榻上女人的眼睛，说：“太太，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