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缬带着三人组赴宴。

    陈缬和谢随之坐一辆车子,陈轻舟和陈浮休坐另一辆。

    陈浮休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支羽毛逗猫,猫伸爪去抓,将要抓到时,陈浮休恶劣的将羽毛拿高,如此几次,猫失去了兴趣,伏在他腿上不动,他偏又用羽毛轻轻挑逗着,使猫再次追逐。

    陈轻舟离着他一定的距离,心无旁骛地写着社论??——《她们为什么堕落?》,这是新栏目“小人物”的第一篇文章,她预备从社会、家庭、个人三个层面来探寻一个女性因为什么而选择成为一个妓女,而她们成为妓女后将会面对什么,则是《堕落之后》。

    她还预备向全社会发起一项问卷,询问在他们眼里妓女是一个怎样的群体,他们认为一个女性堕落为一个妓女的主要原因,她们成为妓女后将会面对什么,以此获得一些数据,支撑两篇文章的编写。

    而光二丫一个人的亲身经历并不足以提供有力的说服力,具有偶然性,陈轻舟需要更多妓女的亲身经历,越多越好,宁滥勿缺,但其中许多人是不愿将自己的伤疤再一次刨开,将血淋淋的伤口指给人看的,陈轻舟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愿意讲的,而更多人,例如那位口称上海第一名妓的女子,是不愿意的,陈轻舟为此发愁。

    她需要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因为其中许多人渐渐的对她产生了抗拒、抵触的心理,她们的寿命一眼看得到头,如果不快,可能下一次见面便是在这一次,甚至连睹物思人的照片也没有——照相很贵,一次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陈轻舟思维发散,猫扑到她的大腿上。

    陈轻舟大腿处放着一本敞开的牛皮本,上写着字,还没有干,猫那么猝不及防的一扑,陈轻舟没来得及收回本子,一眨眼,本子上写的内容糊了。

    陈浮休将猫抱回,问:“字模糊了,怎么办?用帕子擦擦?”

    陈轻舟道:“不用,帕子一擦糊得更多,我把看不清的内容重写一遍便好,只是你得将你的猫看好,或者将猫交给司机看管,免得无端生事。”

    陈浮休耸了耸肩,亲昵的将猫抱着:“一只猫,我想,出不了什么事。”

    陈轻舟不置一词。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哥哥他们坐一辆车?就因为她猫毛过敏?”陈浮休问。

    陈轻舟重写模糊得看不清的内容:“想听实话?”

    “我不需要一个谎言来替代另一个谎言。”

    陈轻舟言简意赅:“她怕死。”

    陈浮休一愣。

    “我不明白。”他说。

    汽车在一幢石库门房子前缓缓停下。

    陈轻舟将笔和本子安置妥当,开车门,“你不需要明白”,她下车。

    陈浮休抱着猫紧跟其后。

    陈缬谈笑着与前来迎客的孔令仪寒暄,谢随之侍立一旁,微笑着。

    孔令仪身穿一件条纹旗袍,中指一枚钻戒,很有新派大少奶奶的意思。

    陈缬今日因为赴宴,特意的梳妆打扮了一番,红光满面、光彩照人,她一身最时兴的打扮,样样都挑最好的,整个人是一个奢侈品展览馆,正发动传统技能,将手中的一只镯子往孔令仪手上送,孔令仪也发动着传统技能,一个劲的推辞。

    陈浮休在陈轻舟身后悠悠说:“她一定会收下的。”

    陈浮休怀里的猫迎合着“喵”了一声。

    陈轻舟道:“一会没你的事,安静的做一个吉祥物。”

    陈浮休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走到门前。

    陈轻舟微笑着问好:“梁少奶奶。”

    昨日向钱舒华介绍她时称呼为孔女士,是因为孔令仪尚未正式成婚,却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婚姻的大门,今日称呼为梁少奶奶,是因为这在梁家的地盘,孔令仪又是以梁老爷儿媳的身份前来迎接,或许错了,但也没人专程研究过该怎么称呼,所以按已婚的来。

    孔令仪与陈轻舟握手。

    突兀的一声猫叫。

    众人看向陈浮休。

    孔令仪微笑着道:“这只猫真可爱,梁和叔叔都很喜欢动物,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你们了。”

    孔令仪请四人移步客厅。

    客厅。

    陈浮休随意寻了一个位置坐下,陈缬身后一左一右地跟着陈轻舟、谢随之。

    梁老爷,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高大威猛,岁月未减英雄本色。

    梁老爷与陈缬握手。

    “嫂子身体可好?”陈缬问。

    梁老爷:“一切都好,劳你费心。”

    梁老爷右面谢随之。

    谢随之欠身。

    梁老爷看谢随之的伤口,问:“用麻醉了吗?”

    谢随之道:“没有。我是个军人,需要清醒的头脑。”

    梁老爷点头,“好样的。”他拍了拍谢随之的肩膀。

    谢随之伤口隐隐作痛。

    谢随之微笑。

    梁老爷左望陈轻舟,道:“你是?”

    陈轻舟主动介绍自己:“陈缙的女儿,陈缬女士的侄女,陈轻舟。”

    两人握手微笑。

    梁老爷问:“你还未成婚?”

    陈轻舟点头:“还未。”

    梁老爷松手:“这可得抓紧。”

    梁老爷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青年,上中学的年纪,很漂亮,社交名媛类的人物。

    梁老爷向陈缬道:“这位想必是令郎。”

    陈缬微笑着点头:“是”她向陈浮休说:“浮休,向伯伯问好。”

    陈浮休起身向梁老爷问好:“梁伯伯好。”

    他怀里抱的一只猫安稳地坐在沙发上。

    梁老爷问陈浮休:“你可记得我?”

    陈浮休道:“不记得,但总觉得面熟。”

    梁老爷流露出几分笑意:“面熟便对了,我曾抱过你,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在南京,那时我和你父亲情同手足,你父亲常常与我提及你。”

    谢随之垂眸。

    陈浮休道:“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好话,爸爸常说我懒,而哥哥不一样,哥哥比我能干。”

    梁老爷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生子当如谢随之。”

    陈缬微笑着说:“梁劲松也是个能干的人物,我看三人不分上下。”

    “劲松。”梁老爷沉吟:“弟妹,今日我请你来,便是为了当大家的面一枪了结那个逆子。”

    梁劲松跪在众人面前,背后血肉模糊,是一鞭一鞭抽出来的伤痕。

    陈轻舟心惊,对天发誓,她从未向外向内吐出半个字!

    陈轻舟看谢随之,谢随之摇头,此事他没有做过半点手脚。

    陈轻舟看陈浮休,陈浮休面色苍白,向后退一步,他见陈轻舟看她,满目的惊恐却没有一分的心虚,他摇头,陈轻舟收回目光。

    陈缬忙道:“劲松做了什么错事,被你这样的打?”

    梁老爷恨铁不成钢道:“他在上海,背着我做了许多的荒唐事,这也就罢了,但他完完不能带坏贤侄,弟妹,我对不起你!”他说着将要跪下。

    陈缬连忙扶住梁老爷:“我怎能受此大礼?!”

    陈缬盯着陈浮休,陈浮休面白如纸,她质问道:“你究竟干了什么?”

    陈浮休沉默。

    陈轻舟和谢随之对视一眼。

    两人齐齐跪下。

    陈缬深呼吸一次,扭头,强忍着没有发作。

    梁老爷握着陈缬的手:“弟妹,还是让我来说吧:劲松和浮休玩□□,一个赌江浙良田,一个赌租界弄堂——都是劲松的错,浮休年纪小,不懂事,他一个大人难道也不懂事吗?”

    陈缬身子晃了晃。

    梁老爷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枪,便要将保险丝取下,将枪口对准梁劲松。

    陈缬忙制止梁老爷的动作,她道:“如果你要杀了劲松,不如把枪口先对准我,是我没有管教好浮休,”她冷冷看着陈浮休:“陈浮休,跪下!”

    陈浮休丝毫没有犹豫,连忙跪下。

    谢随之微微侧身挡在陈浮休面前。

    两个人争夺间,陈缬无意按下扳机,她面露惊恐,半响,却不听枪响。

    众人沉默。

    陈缬开口:“梁兄……”

    梁老爷打断她的话,声音沙哑:“弟妹,劲松,是我和妹子唯一的儿子。”

    陈缬沉默。

    “只求你们放过他。”梁老爷跪下,他矮了一头。

    一直沉默的梁劲松猛地抬头。

    陈缬一掀旗袍下摆,跪下:“只求你们放过我和我的孩子们。”

    两人相握着手,只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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