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一座四层楼建筑物前缓缓停靠。

    陈轻舟开门下车关车门。

    蒋老四,梁老板手下人,一面为陈浮休开车门,一面领二人往里走。

    一进妓院,就见门口相帮身旁站着位丰腴妇人,红旗袍。

    她吸着烟。

    陈轻舟脚步一顿。

    妇人眼波流转,注视她,缓缓吐出口白烟,勾嘴笑着向前。

    她在蒋老四面前驻足:“蒋四爷,稀客,让我好等。”

    妇人伸手一点蒋老四胸口。

    将要收回手时,蒋老四一把握住女人的手,摩擦着,一黑一白,苍蝇白玉。

    他不敢太放肆,因为身后有两个灯泡,只几个呼吸,便松了手。

    蒋老四向陈轻舟介绍道:“这位是梅老板,令弟认识的。”

    天塌了。

    梅老板微微笑道:“陈大少常随朋友来玩,只吃橘子葡萄水果。”

    梅老板补天,妙手回春呐!

    陈浮休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只吃水果,都是那帮小开将我硬拐了来。”

    小开,既二世祖。

    陈轻舟冷哼一声,问道:“你朋友知道你管他们叫小开吗?”

    身后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现在知道了。”

    陈浮休僵硬回头。

    就见他的好友幽怨地看着他,像看出轨的丈夫。

    陈浮休轻咳一声,倒打一耙:“你怎么在这?”

    “你都能在,我为什么不能在?”

    陈浮休好友向陈轻舟问好:“陈姐姐好。”随后控诉道:“您别听这个家伙的一面之词,他吃橘子葡萄水果没错,可怎么不提是怎么吃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坐他怀里……”陈浮休一个猛扑捂住好友的嘴,好友仍倔强的说完:“喂他嘴里,不仅如此,他还让三五个美人簇拥着他跳舞,玩捉迷藏,角色扮演,替他写作业,还让人女扮男装,扮成老师、长辈的模样,大骂——特骂!”

    汗流浃背,陈浮休回头,勉强一笑:“娱乐,娱乐……”

    陈轻舟微微一笑:“投喂,跳舞,捉迷藏,角色扮演,娱乐项目丰富啊陈少。”

    陈浮休笑不出来,瑟瑟发抖,梅老板出来打圆场:“小孩子玩闹,家事,我们来办正事,姑娘们都等着了。”

    陈浮休感激涕零:“休飘零半生,亲者不亲,友者不友,未逢明主,公若不弃,休愿拜为义父。”

    陈轻舟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爆栗。

    陈浮休捂头,心里知道,这茬算是过去了。

    梅老板领着陈轻舟、陈浮休外加一个蒋老四上二楼。

    梅老板在一间房间前停步。

    开门。

    一间装潢精美的小房间,风格迥异的数位莺莺燕燕拥上前。

    “梅妈妈好,蒋四爷好,陈大少好,陈记者好。”

    陈轻舟心下一沉,此次调查难得真实数据。

    陈浮休轻车熟路的往烟榻上一躺,吃起水果来。

    蒋老四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个的手摸摸,那个的肩靠靠:“都好,都好!”

    梅老板微笑着向陈轻舟欠身,柔声道:“我先回避。”

    梅老板伸手勾住蒋老四的腰带,向外走,蒋老四一时也管不得什么婷婷、娉娉,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红色旗袍。

    房间里只剩陈轻舟、陈浮休和一众调查对象。

    陈浮休那边,自悠然自得地吃着水果,陈轻舟这边,却是唐僧进了盘丝洞,一众妓女簇拥着她入座,揉肩,捶腿,喂水果,开红酒,一杯一杯地灌,你一句“陈记者”我一句“陈记者”,笑谑声不断。

    陈轻舟频频眼神示意陈浮休,陈浮休一肚子坏水,只当没看见,憋笑吃水果。

    怎知陈轻舟祸水东引,将腕上一只镯子取下,手指着陈浮休,道:“你们谁能将他调戏到脸红,这只镯子便送给谁。”

    于是原本簇拥着陈轻舟的一众莺莺燕燕跑到陈浮休跟前身旁撩拨,哪料陈浮休三言两语反手便将小姐姐们调戏到脸红心跳,一个个娇羞着捂脸。

    陈浮休向陈轻舟眨眼,微笑。

    陈轻舟挪回目光,灌了一杯白兰地。

    一个女孩自暴自弃地走到陈轻舟面前,道:“这只镯子谁也得不到了。”

    她半蹲下,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这只镯子,出神。

    陈轻舟问:“你喜欢它?”

    女孩点头。

    “为什么?”陈轻舟问,她同样注视这只镯子:“它既不是金子做的,卖不到钱,也没有美丽的花纹,并不漂亮,它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银镯子。”

    女孩反问:“既然它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银镯子,你又为什么要随身佩戴它了?”

    陈轻舟沉默。

    女孩继续说:“你说它不值钱,不漂亮,平平无奇,却又随身携带它,它于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以你的家世、身份,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随身佩戴一只既不值钱、又不漂亮、平平无奇的镯子了?它于你而言很重要,为什么又要将它当作一个玩笑游戏的赌注?”

    陈轻舟笑道:“哲学家。”她沉默两秒;“这只镯子我母亲送我的。”

    “母亲?你们关系并不好,一个尊重疏离的称呼。”

    陈轻舟扭头,从果盘里捡了一只橘子:“你想吃橘子吗?”

    女孩的目光就像爱克斯光,可以穿透血肉看到骨骼:“你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我猜对了,你想亲近她,你爱她,否则你便不会带这只平平无奇的镯子,但很遗憾的是,她并不爱你,否则她便不会送你一只平平无奇的镯子,她会将世间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你。”

    陈轻舟再次陷入沉默。

    陈轻舟开口:“这只镯子,是我偷来的,从首饰盒里。”

    女孩犀利地看着她:“你偷走的究竟是镯子,还是梦寐以求的母爱?”

    陈轻舟苍白一笑,“我给你剥橘子吃好不好?”她剥橘子,指甲掐进果皮陷入果肉,果汁溅了出来。

    “我又猜对了。真没意思。”女孩看她剥橘子,突然抬头:“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爱她,或者说,你更爱你的事业,为了你的事业,你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珍贵的、象征着母爱的镯子。”

    陈轻舟将橘子递给她:“一个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这个位置是很难的。”

    陈轻舟拿帕子擦手。

    女孩接过,她将整个橘子塞进嘴里,咀嚼,汁水流了出来,陈轻舟正要用帕子替她擦拭,就见她抬起袖子一揩,陈轻舟默默放下帕子。

    女孩三两下吃完:“从来都是我们剥橘子给客人吃,没想到,有朝一日,客人剥橘子给我吃。这橘子正甜。”

    陈轻舟问她:“想再吃一个吗?”

    女孩摇头:“吃惯了上好的甜橘子,以后我又怎么能吃得下苦的涩橘子了?”

    陈轻舟沉默。

    “你真是一个哲学家。”

    女孩道:“可惜我只是一个妓女。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哲学家是妓女。”

    陈轻舟道:“你可以成为第一个。”

    女孩沉默。

    女孩起身,在起身的那一刹那,她附身对陈轻舟说:“你问不出什么的。今晚七点,你女扮男装,点我,我告诉你,我叫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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