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里，陈缬侧身而坐，手中拿着封信，一张单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
她吸着烟。
陈轻舟敲门进来，见状一愣，她想起梅老板，红色旗袍，孔令仪。
陈缬“嗯”了一声，“你来得正好，”陈轻舟在一旁坐下，“来自西北的一封信，”陈轻舟等她递信，陈缬指腹摸搓着信的边角，“西北墨水价昂，否则为什么只有这两句话——也没必要这么省。”
陈轻舟见她的意思是要将信扣下，习以为常，倒了杯茶，一抿，皱眉。
陈轻舟问：“沈仪来过？”
陈缬抬眸挑眉看她。
“西湖龙井，难得的好茶，三房有一块地，专种这个。”
陈缬笑了：“沈仪来过，瞒不住你。猜猜她来做什么。”
陈轻舟小口饮茶，鲜嫩清高爽甘醇，不可多得：“压箱底的茶都拿出来了，想必是一件大事。”
陈缬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陈轻舟垂眸，绿色的龙井茶水：“她要出国？”
陈缬一愣：“你怎么知道？”
陈轻舟笑而不语。
她从前也是这样，闯了祸，先静观其变，若是没人发现便当无事发生，若是被人发现一点苗头，第一反应便是要逃，这人命关天的事，自然是要逃远点，避风头，国外是再好不过了，天高地远，国内的事便没了关系，随便找个由头待两年，玩够了再回来，又是清白体面的好人，若是只到内地去，也不必求到陈缬面前。
陈轻舟道：“英国、法国、意大利？她大概是要到法国去，”陈轻舟这一代的淑女大多在家请女夫子教法语，弹钢琴，画油画，她算个例外，进的美国人办的学校，“用留学的名头，好听。”
陈缬笑了：“何必这样刻薄？一颗向学的、赤诚的心。”
陈轻舟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比谁都了解她，她坐不住，除了打麻将喝下午茶的时候。”
“刻薄。”陈缬难得的开怀大笑。
“她是要到法国，也的确说要留学，我答应帮她这个忙，毕竟是你父亲的侄女，我倒想让浮休和她一块去，玩几个月再回来，最近局势太坏。浮休了？他不同你一块到报社去了么。”
陈轻舟拿起子另开了瓶红酒：“他回屋睡觉去了。要吗？”
陈缬摇头：“我喝茶。”
陈轻舟便只拿了一只高脚杯，倒红酒，血淋淋的液体。
陈缬看她喝酒，问道：“怎么想起来喝这个？喝酒伤身，这话你说的。”
“偶尔喝不要紧，当水喝当然不行。”陈轻舟摇晃酒杯，难得的松懈。
“今晚我不在家吃晚饭，有事出去，想同您借一身衣服。”
陈缬摆手，漫不经心：“自己到衣帽间拿便是。”
陈轻舟道：“我想将您那件长衫借走。”
陈缬一个挺身：“不行！”陈轻舟看过来，她的腰身又软了下去：“那件长衫过时，换一件吧。”
陈轻舟“嗯”了一声，并未多问，只道：“那我另找浮休要一件西装吧。”
陈浮休很痛快的借了，并且饶有兴致的将陈轻舟打扮成一个风流公子哥。
陈轻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只开屏的孔雀。
陈浮休在一旁憋笑，竖大拇指，道：“潇洒风流英俊帅！”
陈轻舟犹豫：“我还是换件长衫合适，这太打眼。”
说着，陈轻舟便要脱下西装外套。
陈浮休连声道：“千万别，到妓院谁不是打扮得光鲜亮丽？那帮小开恨不得从头发丝帅气到脚后跟，平平无奇才让人起疑，你这般最合适。”
陈轻舟想陈浮休是行家，听他的准没错，若是错了……将他大卸八块便是。
陈轻舟“嗯”了一声，大步向外走，顺手将帽子扣到头上。
妓院。
厨房。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蹲在灶台前拿着把蒲扇扇火。
熊熊的大火烤着她的脸，她的眼眸里有一苗火苗。
三个打杂的闲闲地坐着嗑瓜子，闲聊，唠嗑，嗑了一地瓜子壳。
一个相帮掀帘子进来，三个打杂的立即站起，装模作样的干活。
相帮喊：“二楼天字一号包厢要壶热水！”
三个打杂的都是老油条，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相帮环顾厨房一圈，扯了扯蹲在灶台前扇火的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子回头，瞪他一眼：“你扯我辫子干什么？”
相帮嬉笑着说：“扯你辫子怎么了？我就扯，我就扯。”他扯着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子只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怒视着，打相伴的手。
相帮脸一沉：“不就扯了你辫子么？小气鬼，开不起玩笑。”
相帮起身，指了指灶台上烧着的热水：“去，给天字一号包厢的客人送水。”
女孩子不听他的，扭头，扇火。
相帮夺走她手中的蒲扇，将蒲扇拿得高高的，女孩子站起来跳起来要夺，相帮比她高出了许多，她勾不到。
相帮伸手轻巧地提起灶台上的热水水壶，不由分说地塞到女孩子手里，接着拎着女孩子出了厨房，放下，笑道：“快去给天字一号包厢的客人送水吧！等急了，客人可是会打人的！我告诉你，那客人势力可大了，随身带三个保镖，杀你跟杀鸡仔似的。”
相帮推了女孩几步，转身哼着小曲离开。
女孩茫然无措，吃力的双手提着水壶。
华灯初上，客来如云，不知是哪位俊俏小姐少爷的到来，引来一片骚动。
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雾蒙蒙的午后。
女孩见到相帮口中势力很大的客人、杀她跟杀鸡仔似的三个保镖，她不禁咽了口口水。
没人注意到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弹着小调，丰乳肥臀。
一片称颂赞美，只有那位客人兴致缺缺。
女孩双手提着水壶往茶壶里添水，十三四岁的年纪，和朱丽叶同岁，扎着辫子，红头绳，清秀可爱的一张脸。
一弯水后，那位客人不经意间看过来，心下不禁一动，红头绳。
女孩提着水壶便要转身离去。
客人叫住她：“给我倒茶。”
女孩想起相帮说的话，‘等急了，客人可是会打人的’‘杀你跟杀鸡仔似的’，不禁打了个哆嗦，害怕这位客人，下意识的服从命令，倒茶。
茶倒好了。
客人又说：“给我递过来。”
女孩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滚烫的茶杯。
递给客人。
客人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他怀里一拉。
一个踉跄。
女孩手中的茶水尽数泼到客人身上。
客人不由得一动，松手。
女孩抓住时机，穿过重重人群，向外跑。
客人不禁大怒，道：“还不快给我去追！”
三个保镖闻声像猎犬一样冲出去。
跑。
跑。
走廊。
跑。
一个保镖堵在女孩面前。
女孩随即调头向后跑。
另一个保镖。
向左看，保镖。
三个保镖向女孩逼近。
三面围剿，只剩一面栏杆，栏杆外是一楼大厅。
逼近。
逃无可逃，相帮说的话在女孩耳旁响起。
‘杀你跟杀鸡仔似的’
女孩突然翻过栏杆。
跳。
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怀抱。
女孩难以置信地睁眼，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西装，眉清目秀。
她一时看呆，青年调皮的向她眨眼。
温柔的怀抱，温暖的温度。
一切不是梦。
女孩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将要跳出来。
二楼走廊栏杆处，三个保镖为首的那个冷冷开口：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把人交出来，得罪了我们老大，有你好果子吃。”
只听这青年冷笑道：
“告诉你们老大，这个人我罩了，我救了她的命，她便是我的人，若要个说法，到陈园去，我陈……浮休奉陪到底。”
她吸着烟。
陈轻舟敲门进来，见状一愣，她想起梅老板，红色旗袍，孔令仪。
陈缬“嗯”了一声，“你来得正好，”陈轻舟在一旁坐下，“来自西北的一封信，”陈轻舟等她递信，陈缬指腹摸搓着信的边角，“西北墨水价昂，否则为什么只有这两句话——也没必要这么省。”
陈轻舟见她的意思是要将信扣下，习以为常，倒了杯茶，一抿，皱眉。
陈轻舟问：“沈仪来过？”
陈缬抬眸挑眉看她。
“西湖龙井，难得的好茶，三房有一块地，专种这个。”
陈缬笑了：“沈仪来过，瞒不住你。猜猜她来做什么。”
陈轻舟小口饮茶，鲜嫩清高爽甘醇，不可多得：“压箱底的茶都拿出来了，想必是一件大事。”
陈缬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陈轻舟垂眸，绿色的龙井茶水：“她要出国？”
陈缬一愣：“你怎么知道？”
陈轻舟笑而不语。
她从前也是这样，闯了祸，先静观其变，若是没人发现便当无事发生，若是被人发现一点苗头，第一反应便是要逃，这人命关天的事，自然是要逃远点，避风头，国外是再好不过了，天高地远，国内的事便没了关系，随便找个由头待两年，玩够了再回来，又是清白体面的好人，若是只到内地去，也不必求到陈缬面前。
陈轻舟道：“英国、法国、意大利？她大概是要到法国去，”陈轻舟这一代的淑女大多在家请女夫子教法语，弹钢琴，画油画，她算个例外，进的美国人办的学校，“用留学的名头，好听。”
陈缬笑了：“何必这样刻薄？一颗向学的、赤诚的心。”
陈轻舟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比谁都了解她，她坐不住，除了打麻将喝下午茶的时候。”
“刻薄。”陈缬难得的开怀大笑。
“她是要到法国，也的确说要留学，我答应帮她这个忙，毕竟是你父亲的侄女，我倒想让浮休和她一块去，玩几个月再回来，最近局势太坏。浮休了？他不同你一块到报社去了么。”
陈轻舟拿起子另开了瓶红酒：“他回屋睡觉去了。要吗？”
陈缬摇头：“我喝茶。”
陈轻舟便只拿了一只高脚杯，倒红酒，血淋淋的液体。
陈缬看她喝酒，问道：“怎么想起来喝这个？喝酒伤身，这话你说的。”
“偶尔喝不要紧，当水喝当然不行。”陈轻舟摇晃酒杯，难得的松懈。
“今晚我不在家吃晚饭，有事出去，想同您借一身衣服。”
陈缬摆手，漫不经心：“自己到衣帽间拿便是。”
陈轻舟道：“我想将您那件长衫借走。”
陈缬一个挺身：“不行！”陈轻舟看过来，她的腰身又软了下去：“那件长衫过时，换一件吧。”
陈轻舟“嗯”了一声，并未多问，只道：“那我另找浮休要一件西装吧。”
陈浮休很痛快的借了，并且饶有兴致的将陈轻舟打扮成一个风流公子哥。
陈轻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只开屏的孔雀。
陈浮休在一旁憋笑，竖大拇指，道：“潇洒风流英俊帅！”
陈轻舟犹豫：“我还是换件长衫合适，这太打眼。”
说着，陈轻舟便要脱下西装外套。
陈浮休连声道：“千万别，到妓院谁不是打扮得光鲜亮丽？那帮小开恨不得从头发丝帅气到脚后跟，平平无奇才让人起疑，你这般最合适。”
陈轻舟想陈浮休是行家，听他的准没错，若是错了……将他大卸八块便是。
陈轻舟“嗯”了一声，大步向外走，顺手将帽子扣到头上。
妓院。
厨房。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蹲在灶台前拿着把蒲扇扇火。
熊熊的大火烤着她的脸，她的眼眸里有一苗火苗。
三个打杂的闲闲地坐着嗑瓜子，闲聊，唠嗑，嗑了一地瓜子壳。
一个相帮掀帘子进来，三个打杂的立即站起，装模作样的干活。
相帮喊：“二楼天字一号包厢要壶热水！”
三个打杂的都是老油条，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相帮环顾厨房一圈，扯了扯蹲在灶台前扇火的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子回头，瞪他一眼：“你扯我辫子干什么？”
相帮嬉笑着说：“扯你辫子怎么了？我就扯，我就扯。”他扯着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子只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怒视着，打相伴的手。
相帮脸一沉：“不就扯了你辫子么？小气鬼，开不起玩笑。”
相帮起身，指了指灶台上烧着的热水：“去，给天字一号包厢的客人送水。”
女孩子不听他的，扭头，扇火。
相帮夺走她手中的蒲扇，将蒲扇拿得高高的，女孩子站起来跳起来要夺，相帮比她高出了许多，她勾不到。
相帮伸手轻巧地提起灶台上的热水水壶，不由分说地塞到女孩子手里，接着拎着女孩子出了厨房，放下，笑道：“快去给天字一号包厢的客人送水吧！等急了，客人可是会打人的！我告诉你，那客人势力可大了，随身带三个保镖，杀你跟杀鸡仔似的。”
相帮推了女孩几步，转身哼着小曲离开。
女孩茫然无措，吃力的双手提着水壶。
华灯初上，客来如云，不知是哪位俊俏小姐少爷的到来，引来一片骚动。
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雾蒙蒙的午后。
女孩见到相帮口中势力很大的客人、杀她跟杀鸡仔似的三个保镖，她不禁咽了口口水。
没人注意到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弹着小调，丰乳肥臀。
一片称颂赞美，只有那位客人兴致缺缺。
女孩双手提着水壶往茶壶里添水，十三四岁的年纪，和朱丽叶同岁，扎着辫子，红头绳，清秀可爱的一张脸。
一弯水后，那位客人不经意间看过来，心下不禁一动，红头绳。
女孩提着水壶便要转身离去。
客人叫住她：“给我倒茶。”
女孩想起相帮说的话，‘等急了，客人可是会打人的’‘杀你跟杀鸡仔似的’，不禁打了个哆嗦，害怕这位客人，下意识的服从命令，倒茶。
茶倒好了。
客人又说：“给我递过来。”
女孩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滚烫的茶杯。
递给客人。
客人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他怀里一拉。
一个踉跄。
女孩手中的茶水尽数泼到客人身上。
客人不由得一动，松手。
女孩抓住时机，穿过重重人群，向外跑。
客人不禁大怒，道：“还不快给我去追！”
三个保镖闻声像猎犬一样冲出去。
跑。
跑。
走廊。
跑。
一个保镖堵在女孩面前。
女孩随即调头向后跑。
另一个保镖。
向左看，保镖。
三个保镖向女孩逼近。
三面围剿，只剩一面栏杆，栏杆外是一楼大厅。
逼近。
逃无可逃，相帮说的话在女孩耳旁响起。
‘杀你跟杀鸡仔似的’
女孩突然翻过栏杆。
跳。
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怀抱。
女孩难以置信地睁眼，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西装，眉清目秀。
她一时看呆，青年调皮的向她眨眼。
温柔的怀抱，温暖的温度。
一切不是梦。
女孩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将要跳出来。
二楼走廊栏杆处，三个保镖为首的那个冷冷开口：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把人交出来，得罪了我们老大，有你好果子吃。”
只听这青年冷笑道：
“告诉你们老大，这个人我罩了，我救了她的命，她便是我的人，若要个说法，到陈园去，我陈……浮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