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盘里两个包子、一个鸡蛋,现磨的豆浆。

    陈轻舟一手拿着刀叉,轻搁下,用人推着推车,她取过一杯果汁细饮。

    孟凤英神情愉快地吃着包子,腮帮子鼓鼓得像只仓鼠。

    陈浮休与鸡蛋做着斗争,他想象自己是个将军,鸡蛋是敌国俘虏,手里有决定战争走向的重要情报,皇帝潸然泪下,朝臣三拜九叩,请他一定要将情报弄到手,为了苍生黎明,他应下。

    陈缬面色憔悴,从楼梯上下来,入座,舀了一勺豆浆,轻抿一口,皱眉:“今儿这豆浆甜得齁嗓子,让人怎么喝?”她随意指了个用人,“去,另倒碗豆浆来。”

    用人将豆浆端来,她喝了一口又皱眉:“怎么这么咸?端下去——让厨房另做碗海鲜粥,多放些海参。”

    用人到厨房通报。

    陈缬环顾餐桌一圈,抱胸,戒备的、不信任的姿态:“谢随之了?到哪去了?”

    她看陈轻舟。

    陈轻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果汁,摊着一份报纸在看,《新报》的主要竞争对手,她的前东家,《自由报》,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意思。

    看陈浮休。

    陈浮休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抽风,只当没听见,仍做着将军的春秋大梦。

    只孟凤英一人不知所措,两只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嘴里还嚼着包子,单边脸庞鼓起,像被人打了一拳的红肿。

    陈缬重重的将要将银勺磕在桌上。

    陈轻舟开口:“或许歇在办公室,昨天夜里九点打电话给他,在忙。”

    陈缬轻轻的将银勺放回。

    她佯嗔笑道:“这孩子——也不打通电话说一声,歇在办公室里,早饭也是要回来吃的。”

    陈浮休抬眸看她,很诧异的:“您不是说哥哥最好永远别回来吗?”

    陈缬的笑凝在嘴角:“怎么会了?”被桌布遮掩的餐桌下,陈缬重重踹了陈浮休一脚,“我最喜欢你哥哥,你记错了,浮休这孩子尽说胡话。”她看陈轻舟眼色,“我许久未曾问过你老师你的学习情况,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

    陈浮休一顿:“真是……”

    在餐桌下,他轻轻点了点陈轻舟鞋尖。

    陈轻舟面色不变:“是该问问,如果合适,也让凤英旁听几节课。”

    孟凤英茫然无措地指着自己:“我?”

    “是你。”陈轻舟很耐心地说:“浮休外语程度高,国文差,算术更差,你跟着旁听国文、算术,我另请人教你英文,为入校做准备,中西女塾太贵族化,务本便很不错,人才辈出,校风淳朴,也很有名,到时先上一年预备班,熟系环境,再做打算。”

    孟凤英一时说不出话,陈缬笑着说:“计划得很周到,可亲爱的,你还没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即使同意,又怎么能这么轻轻松松、三言两语的便把一个人的一年安排了?真是傲慢,再者,浮休国文、算术差,只是与你、与前1%相比较,和一般人比起,浮休程度算不得差。”

    傲慢,陈轻舟一顿。

    陈浮休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你的评价有失偏颇,我倒很乐意自己的一辈子被人安排。”

    陈缬冷冷看着他:“是吗?我发现你今天很故意地忤逆我,好像我的不愉快很能取悦你一样。”

    陈浮休讥讽道:“如果您能不用驼峰航线运送三角钢琴,我倒很乐意对您多一分尊敬,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多么希望报纸上那个勤俭博爱的女士真是我的母亲,慈善活动?我只知道您的衣帽间多了几只奢侈品包包。”

    陈缬重重的将银勺磕在桌上:“我想你需要反省。”

    陈浮休冷笑:“真正需要反省的人是你。”

    陈浮休起身,餐椅在地板上摩擦,拂袖而去。

    陈浮休远去的背影。

    陈缬很镇定的对惶恐无措的孟凤英无奈一笑:“他就是这样。”

    海鲜粥端来,陈缬另取了一只银勺,陈轻舟道:“凤英,把这碗粥端给浮休。”

    “他要吃,自己叫厨房做便是。”陈缬。

    陈轻舟不由分说:“浮休卧室在二楼,我会另请人教你国文、算术,趁这几日清闲得空想想日后要做什么,人生在世,没有规划怎么行?”

    孟凤英点头端着海鲜粥离开。

    人一走,陈轻舟很不赞同地看陈缬:“你不该用驼峰航线运送三角钢琴,慈善捐款不能动。”

    陈缬皱眉:“你把人支走便是为了这个?我以为是什么大事。”

    陈轻舟正言厉色道:“国难当头,你理应做好表率,东窗事发,舆论哗然,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把你淹死。”

    “你把事情想得严重。”

    陈缬极力地解释,陈轻舟态度不变,陈缬抿唇,松口:“我会把钱补回去。”

    陈轻舟不置一词。

    僵持。

    陈缬叹了口气,双手举起,投降:“我保证这笔慈善捐款会一分不差地送到难民手里。”

    陈轻舟闭眼,自语,并不指望得到回答:“这本就是你们应该做的,怎么成了施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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