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坐在学院走廊里，抱着某小鹿品牌的打折咖啡续命。
冬天快到了，本来天气就寒冷，举步维艰的现状更是容易让人生出“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悲凉感。
她刚刚见的女老师态度和蔼，言语亲切，询问宋芷有没有初步的研究想法。宋芷拿着她昨天熬夜写的提纲，磕磕巴巴讲自己了解的部分。
显然两个小时的临阵磨枪在老教授面前完全不够看，但对方宽容地接受了宋芷的请求。老师答应指导宋芷的毕业论文，还提了一句幸好她来的早，每位老师指导的学生名额是有限的，显然老师们都遵循了先到先得原则。
得到承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可宋芷望着刚刚老师提点的笔记愁绪不断。有了方向，但前路依然大雾弥漫。她的时间现在珍贵得要命，牺牲睡眠不是长久之计，哪能凭空多出一个自己来写论文呢？
要是一天有30个小时就好了，宋芷允许自己的神经在与老师紧张的高强度对话后随意胡思乱想一会儿，只要吾心即宇宙，我想让一天有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
“阿芷。”
宋芷叼着吸管，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循着声音抬头。
吴懿站在楼梯口冲她招手。
不算每天早晨匆忙的早餐交接，上次两人正经见面说话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的电话打到一半，被迫欣赏了好友与竹马的又一场打戏。
想起那天傍晚夕阳的温度，宋芷神情不免缓和。自那次之后，她也不那么反感吴懿带着自制早餐来自己面前晃。
“什么事？”不过她还是避开了“小懿”的称呼。
吴懿抖抖手里的文件夹，里面夹着一小沓纸。
宋芷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这个穷学校自然不会给办公室安装隔音多么好的木门。为了不打扰到刚谈好的老师，她打了个手势，两人默契地走进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宋芷看了一眼表：“我赶时间回自习教室。”
吴懿也没有废话的习惯，他递出文件：“我写了文献综述。”
宋芷没反应过来，随手接过：“什么文献综述？”
不等吴懿回答，宋芷就通过一目十行地扫读判断出了这是什么。她刚意识到这是什么，眼睛瞪大，声音也不自觉提高，“文献综述”四个大字在昏暗的楼梯间回响，她迅速捂住嘴，试图亡羊补牢。
吴懿点头，又恢复了原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
“等等，你这个——”宋芷呼吸急促，不断搓动纸页。
吴懿颇为自得的靠在墙壁上：“还不错吧。”
宋芷迅速地判断这是好几篇文献综述，吴懿似乎是挑选了一些方向，比如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科恩的平等主义，用这种覆盖中外各个方向的办法预判她的选择。
她心里有个猜测，但她不敢说出来。
吴懿依旧是别人戳一下才动一下的对话风格，所以宋芷不抱希望地弱弱提问：“这个，你想让我怎么用啊……”
“简单，”吴懿伸出手指点点，“你挑一个，复制粘贴到选题申请表里就好。”
宋芷哑口无言，最糟糕的猜测被证实了。
“不用花时间在毕业论文开题上，”吴懿的语气很无所谓，仿佛他不是在讲一件不那么有学术道德的事，而是像以往的任何一段日常一样，“你找好老师了？很好，老师是哪个方向的。”
宋芷的谈话节奏被牵着走：“马哲……”
“有点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吴懿站到她身侧，翻到科恩那一页，“虽然你现在主攻中哲，但顾一鸣提醒我，学生在指导老师的选择上可能没那么自由，所以我都有准备。直接用这个——”
“等等等等，”宋芷阻止吴懿说下去，“什么？为什么我就非要写这个啊？”
“这样效率最高。”吴懿理所应当地回应，“你不会在这种备考的关键时刻，还有什么可笑的学术抱负吧？”
宋芷没法坚决否认，她确实还抱有一丝选择自己兴趣所在的选题的幻想。毕竟刚刚老师也没有明确给出选题，一般老师们也不会这么闲，除非学生实在没有想法。
“时间不允许，特殊情况特殊办法，”
宋芷张嘴，再徒劳地合上。
没有大学生不会口嗨，希望有人给自己守着实验室记录数据或者带着自己看文献发paper，主打一个请大佬带飞，自己躺平。质疑学术嫪毐、妲己，理解学术嫪毐、妲己，成为学术嫪毐、妲己。
说实话，区区一个毕业论文选题表格，根本够不上“不道德”的范畴。没人拿表格里的几百字文献综述去查重，老师们对选题的审批也是意识安全高于学术创新。只要不搞出什么乱子，没人会揪着一个选题查是不是你原创的。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吗？宋芷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搓A4纸角，已经快到毕业的节骨眼了，考研的选择对她来讲更是破釜沉舟的选择。追求满足毕业条件的最高效率是不是才是现实的做法？
吴懿就算是跨专业，但一个文献综述也不需要多高的知识水平。搜索，总结，概括。她倒是足够信任吴懿的学术能力，这份东西在质量上肯定能用，如果她现在拿着科恩的文献转身回去找刚刚那个老师，老师不说二话，也会直接通过的。
可是，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吗？
吴懿的帮忙令人欣喜，尤其是在每个大方向下都选择一个小方向，然后深耕一小段。背后的心力足以打动任何一位昏天黑地备考的考研人，尤其是在被论文打断复习节奏的这个时候，完全是雪中送炭。
但这样真的合适吗？
是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在作怪，还是自不量力的学术抱负死灰复燃？明明在这里接受吴懿的帮助，立刻就可以继续原先的复习计划，这件事就可以暂且搁置。中期报告预估在来年春天，到时候研究生考试早已结束，自己再接手，论文还是自己原创，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宋芷脑袋有些混乱，她低下头，阳光将光秃秃的树枝投影横亘在两人之间。
感觉咖啡没起到应有的效果。血管一跳一跳，她晕乎乎地想。
“我，我再想想，谢谢你。”宋芷扶着楼梯扶手离开，不敢抬头与吴懿对视，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吴懿没跟上来，宋芷的表现不是他预料中的欣喜若狂。虽然有做好效果不佳的心理预期，但和现实的发展依旧差距过大了些。
吴懿不明白，但他学会了把疑问留在心底，去麻烦其他人，而不是纠缠打扰宋芷。
他离开学院的建筑物，站在门前的马路上。
瑟瑟秋风已将枯黄飘落的树叶卷走，早秋灿烂的红黄叶片不复存在。欣赏美景不是吴懿会做的事情，他一般负责给宋芷照相。
宋芷很喜欢可爱美好的小东西，像很多人刻板印象中美好的女孩子一样，会在换季时购买流行的同色系搭配，然后对男友的拍照技术进行大型指点与改造。
吴懿这才想起，今年宋芷没有进行这项活动。
大一到大三的秋天，都是由宋芷发起的邀请。他习惯了由对方记着节假日、纪念日和任何值得庆祝的时刻。以至于今年的枫叶都掉光了，他才发觉，两人缺席了今年的秋天。
而看刚刚宋芷的穿搭，没有卷刘海也没有特意依据季节搭配服饰，用抓夹把所有头发固定在脑后，裹在长长的黑色外套里。对时尚一无所知的他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宋芷也忘记了她曾经生活的情调，她甚至可能完全没有精力欣赏窗外的季节变化。
是自己改变了她，让她被自己的刻板无趣磨灭了对生活的热情，还是她本身如此，只是过去仍有爱意驱使她为自己装扮？
自己看事务的角度，发生变化了。
不用旁人提醒，吴懿也发现了这点。
当然，无论宋芷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不是因为那些外在才爱着她的。
可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对象是神采飞扬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爱人死气沉沉。
吴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许是他的精神和身体一齐被寒风侵蚀，忍不住想找神祈祷。
希望宋芷只是在备考阶段这样，之后可以恢复原先活泼外向的样子。而自己愿意为宋芷补上这个错过的秋天，然后在每个鲜明的季节邀请宋芷出去拍照。
思及此，吴懿先把文献综述的电子文档发给宋芷，又给许莹颖去了消息。
——9分钟前——
吴 懿：你知道哪有比较灵的文昌庙吗
许莹颖：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jpg
许莹颖：你终于疯了？
吴 懿：我看好多人高考前去拜孔子
许莹颖：……你到底打算拜谁
吴 懿：不知道，随便来个，我出趟门
许莹颖：那谁给她送早饭
吴 懿：你提醒的很好，我上午出门，半夜回来
许莹颖：……
——1分钟前——
吴 懿：你知道今年秋装流行什么吗
许莹颖：？？？
许莹颖：我假设你问的是女装？
吴 懿：。
许莹颖：美拉德？不知道，我没有多余的生活费去追求那个
许莹颖：……你打算给芷儿买衣服？
许莹颖：住手！放着我来！
许莹颖：你的审美我不相信！
冬天快到了，本来天气就寒冷，举步维艰的现状更是容易让人生出“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悲凉感。
她刚刚见的女老师态度和蔼，言语亲切，询问宋芷有没有初步的研究想法。宋芷拿着她昨天熬夜写的提纲，磕磕巴巴讲自己了解的部分。
显然两个小时的临阵磨枪在老教授面前完全不够看，但对方宽容地接受了宋芷的请求。老师答应指导宋芷的毕业论文，还提了一句幸好她来的早，每位老师指导的学生名额是有限的，显然老师们都遵循了先到先得原则。
得到承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可宋芷望着刚刚老师提点的笔记愁绪不断。有了方向，但前路依然大雾弥漫。她的时间现在珍贵得要命，牺牲睡眠不是长久之计，哪能凭空多出一个自己来写论文呢？
要是一天有30个小时就好了，宋芷允许自己的神经在与老师紧张的高强度对话后随意胡思乱想一会儿，只要吾心即宇宙，我想让一天有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
“阿芷。”
宋芷叼着吸管，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反应，循着声音抬头。
吴懿站在楼梯口冲她招手。
不算每天早晨匆忙的早餐交接，上次两人正经见面说话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的电话打到一半，被迫欣赏了好友与竹马的又一场打戏。
想起那天傍晚夕阳的温度，宋芷神情不免缓和。自那次之后，她也不那么反感吴懿带着自制早餐来自己面前晃。
“什么事？”不过她还是避开了“小懿”的称呼。
吴懿抖抖手里的文件夹，里面夹着一小沓纸。
宋芷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这个穷学校自然不会给办公室安装隔音多么好的木门。为了不打扰到刚谈好的老师，她打了个手势，两人默契地走进安全通道的楼梯间。
宋芷看了一眼表：“我赶时间回自习教室。”
吴懿也没有废话的习惯，他递出文件：“我写了文献综述。”
宋芷没反应过来，随手接过：“什么文献综述？”
不等吴懿回答，宋芷就通过一目十行地扫读判断出了这是什么。她刚意识到这是什么，眼睛瞪大，声音也不自觉提高，“文献综述”四个大字在昏暗的楼梯间回响，她迅速捂住嘴，试图亡羊补牢。
吴懿点头，又恢复了原先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
“等等，你这个——”宋芷呼吸急促，不断搓动纸页。
吴懿颇为自得的靠在墙壁上：“还不错吧。”
宋芷迅速地判断这是好几篇文献综述，吴懿似乎是挑选了一些方向，比如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科恩的平等主义，用这种覆盖中外各个方向的办法预判她的选择。
她心里有个猜测，但她不敢说出来。
吴懿依旧是别人戳一下才动一下的对话风格，所以宋芷不抱希望地弱弱提问：“这个，你想让我怎么用啊……”
“简单，”吴懿伸出手指点点，“你挑一个，复制粘贴到选题申请表里就好。”
宋芷哑口无言，最糟糕的猜测被证实了。
“不用花时间在毕业论文开题上，”吴懿的语气很无所谓，仿佛他不是在讲一件不那么有学术道德的事，而是像以往的任何一段日常一样，“你找好老师了？很好，老师是哪个方向的。”
宋芷的谈话节奏被牵着走：“马哲……”
“有点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吴懿站到她身侧，翻到科恩那一页，“虽然你现在主攻中哲，但顾一鸣提醒我，学生在指导老师的选择上可能没那么自由，所以我都有准备。直接用这个——”
“等等等等，”宋芷阻止吴懿说下去，“什么？为什么我就非要写这个啊？”
“这样效率最高。”吴懿理所应当地回应，“你不会在这种备考的关键时刻，还有什么可笑的学术抱负吧？”
宋芷没法坚决否认，她确实还抱有一丝选择自己兴趣所在的选题的幻想。毕竟刚刚老师也没有明确给出选题，一般老师们也不会这么闲，除非学生实在没有想法。
“时间不允许，特殊情况特殊办法，”
宋芷张嘴，再徒劳地合上。
没有大学生不会口嗨，希望有人给自己守着实验室记录数据或者带着自己看文献发paper，主打一个请大佬带飞，自己躺平。质疑学术嫪毐、妲己，理解学术嫪毐、妲己，成为学术嫪毐、妲己。
说实话，区区一个毕业论文选题表格，根本够不上“不道德”的范畴。没人拿表格里的几百字文献综述去查重，老师们对选题的审批也是意识安全高于学术创新。只要不搞出什么乱子，没人会揪着一个选题查是不是你原创的。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吗？宋芷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搓A4纸角，已经快到毕业的节骨眼了，考研的选择对她来讲更是破釜沉舟的选择。追求满足毕业条件的最高效率是不是才是现实的做法？
吴懿就算是跨专业，但一个文献综述也不需要多高的知识水平。搜索，总结，概括。她倒是足够信任吴懿的学术能力，这份东西在质量上肯定能用，如果她现在拿着科恩的文献转身回去找刚刚那个老师，老师不说二话，也会直接通过的。
可是，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吗？
吴懿的帮忙令人欣喜，尤其是在每个大方向下都选择一个小方向，然后深耕一小段。背后的心力足以打动任何一位昏天黑地备考的考研人，尤其是在被论文打断复习节奏的这个时候，完全是雪中送炭。
但这样真的合适吗？
是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在作怪，还是自不量力的学术抱负死灰复燃？明明在这里接受吴懿的帮助，立刻就可以继续原先的复习计划，这件事就可以暂且搁置。中期报告预估在来年春天，到时候研究生考试早已结束，自己再接手，论文还是自己原创，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宋芷脑袋有些混乱，她低下头，阳光将光秃秃的树枝投影横亘在两人之间。
感觉咖啡没起到应有的效果。血管一跳一跳，她晕乎乎地想。
“我，我再想想，谢谢你。”宋芷扶着楼梯扶手离开，不敢抬头与吴懿对视，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吴懿没跟上来，宋芷的表现不是他预料中的欣喜若狂。虽然有做好效果不佳的心理预期，但和现实的发展依旧差距过大了些。
吴懿不明白，但他学会了把疑问留在心底，去麻烦其他人，而不是纠缠打扰宋芷。
他离开学院的建筑物，站在门前的马路上。
瑟瑟秋风已将枯黄飘落的树叶卷走，早秋灿烂的红黄叶片不复存在。欣赏美景不是吴懿会做的事情，他一般负责给宋芷照相。
宋芷很喜欢可爱美好的小东西，像很多人刻板印象中美好的女孩子一样，会在换季时购买流行的同色系搭配，然后对男友的拍照技术进行大型指点与改造。
吴懿这才想起，今年宋芷没有进行这项活动。
大一到大三的秋天，都是由宋芷发起的邀请。他习惯了由对方记着节假日、纪念日和任何值得庆祝的时刻。以至于今年的枫叶都掉光了，他才发觉，两人缺席了今年的秋天。
而看刚刚宋芷的穿搭，没有卷刘海也没有特意依据季节搭配服饰，用抓夹把所有头发固定在脑后，裹在长长的黑色外套里。对时尚一无所知的他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宋芷也忘记了她曾经生活的情调，她甚至可能完全没有精力欣赏窗外的季节变化。
是自己改变了她，让她被自己的刻板无趣磨灭了对生活的热情，还是她本身如此，只是过去仍有爱意驱使她为自己装扮？
自己看事务的角度，发生变化了。
不用旁人提醒，吴懿也发现了这点。
当然，无论宋芷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不是因为那些外在才爱着她的。
可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对象是神采飞扬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爱人死气沉沉。
吴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许是他的精神和身体一齐被寒风侵蚀，忍不住想找神祈祷。
希望宋芷只是在备考阶段这样，之后可以恢复原先活泼外向的样子。而自己愿意为宋芷补上这个错过的秋天，然后在每个鲜明的季节邀请宋芷出去拍照。
思及此，吴懿先把文献综述的电子文档发给宋芷，又给许莹颖去了消息。
——9分钟前——
吴 懿：你知道哪有比较灵的文昌庙吗
许莹颖：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jpg
许莹颖：你终于疯了？
吴 懿：我看好多人高考前去拜孔子
许莹颖：……你到底打算拜谁
吴 懿：不知道，随便来个，我出趟门
许莹颖：那谁给她送早饭
吴 懿：你提醒的很好，我上午出门，半夜回来
许莹颖：……
——1分钟前——
吴 懿：你知道今年秋装流行什么吗
许莹颖：？？？
许莹颖：我假设你问的是女装？
吴 懿：。
许莹颖：美拉德？不知道，我没有多余的生活费去追求那个
许莹颖：……你打算给芷儿买衣服？
许莹颖：住手！放着我来！
许莹颖：你的审美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