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看着微信消息发呆。
她收到吴懿发来的电子版文档了，除此之外，她还收到了学院的职业发展调查链接。
一个学校的升学深造率、就业率等是衡量学校水平的重要指标。学校把目标下发到学院，学院又指派给辅导员，辅导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与发展前途，一对一的跟踪学生是否签下了就业协议。
调查链接打开，后续问题会随着第一题的答案而变化。宋芷在“下一步的计划是”里选择了“考研”后，后面的问题就变成了“是否已经完成了一轮复习”。
事实上就是没有，宋芷没多想，实事求是填了“否”。
这种学院的工作通知还真是容易带来压力啊，宋芷退出问卷页面，继续对着电子文档放空。
表面上是对学生现状的调查，说得好听点是对学生负责，不好听就是掌控学生动向。实际是为了催促学生们赶紧找好去处，好让就业率看起来好看那么一些。
对于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全心全意拿下研究生考试初试。其余所有事情，只要不是人命关天全都往后排，区区一个毕业论文开题根本不应该在考虑范围内。
况且吴懿还贴心地帮她整理好了文献，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帮忙写论文简直是大学生究极浪漫，可以和洒满空运来的玫瑰花瓣的求婚现场并列的那种。
之前许莹颖不也帮她写过学习心得吗？这事换成吴懿也没什么区别，她也不知道这是在纠结什么。
宋芷活动了一下肩膀，推开电脑。
事已至此，先看书吧。今天预留的放松时间已经要被用光了！
……
吴懿一大早就坐火车赶到了隔壁市，顶着随海拔越来越高而降低的温度爬山，爬到顶的时候后背汗湿，被风一吹冷飕飕的直打颤。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也是公考高峰，文昌殿前人流如织。吴懿被过量的运动和喧闹的人群搞得头昏脑涨，这两项都不是他擅长的，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
哦，摇滚音乐节例外。
吴懿用手撑着膝盖，深吸气想站直，却被冷风激得咳嗽连连。
“小伙子，你还好吗？”
吴懿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迎着正午的刺眼阳光，眯眼抬头。
一位中年女性担忧地看他：“要不去旁边石阶上坐会儿？”
“剧烈运动完哪能坐咧，”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路过，“让他站起来走。”
“我这儿有水。”热心商贩从身后抽出瓶水，吴懿一碰，甚至是热的。
他感激地接过，温水流淌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他出来的急，身上只有身份证、手机和钥匙。以往有宋芷提醒他该收拾什么，但现在，一个人生活就是连杯子都想不起来拿。要是手机没电，他直接身无分文被困外地。
因此，即使是不善言辞，吴懿也努力想感谢周围的这些好心人，看来社交也没那么难嘛：“谢——”
“十元一瓶，谢谢惠顾！”商贩笑容满面，双手举起收款二维码。
吴懿：“……”
很好，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文昌庙。面无表情地付完钱离开，吴懿不禁怀疑，他真的来对地方了吗？
好在，最初那位女性确实是位好心路人，离开前为吴懿指了参观路线。
他在门口领取了免费的香，有些笨拙地效仿其他人把香插入。放置时不小心碰到其他人燃着的香，被烫得龇牙咧嘴。
这个应该，还要做什么呢？吴懿茫然四顾，有人举着根笔念念有词，有人端着糕点恭恭敬敬，有人从包里掏出准考证。
至于吴懿怎么知道那是准考证，是因为山上风太大，那人把准考证复印件撒得满地都是，他帮忙捡了。
很难说场面到底是虔诚地令人感动，还是稀奇到让他荒谬。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神仙愿意眷顾他的青梅，他身上既没有象征着妙笔生花的高级毛笔，也没有寓意高中的糕点素食，更没有宋芷的准考证。
他在一众准备齐全的信徒中实在是格格不入。
“呃，”吴懿试探地小声说话，发现没有人朝他这边看，便放心的继续起来：“神仙您好，我青梅要参加很重要的一场考试，很重要很重要……”
吴懿词穷便环顾四周，从复印准考证的那位身上获得了灵感：“她叫宋芷，马上21岁，是12月15号生人，现在是我们学校大三的学生，家住xx街道x号楼x层，呃，
“她要参加的是今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她其实特别优秀，只差一点就可以保研，可能我应该在她保研前就来拜拜您。”
吴懿悄悄抬头看了神像一眼，又闭上眼睛：“考试时间是今年12月25日，她想上岸N大中哲的研究生，我觉得她肯定可以。但其实保研前我也以为她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所以，唉，虽然我没拿那些贡品或者笔可以开光，总而言之还是来拜拜您。”
闭上眼睛后，吴懿感觉好像不那么在意周围人的视线了，越发放松：“不知道您保佑不保佑姻缘，我特别喜欢她，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定了她，我此生想要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和我不一样，人细心温柔，经常帮助别人。如果今天是她过来，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毫无准备。可是她现在在忙考试，所以我替她来了，您千万别介意。我听我同学说，强行求自己够不上的东西可能会被调剂，我也不懂神仙怎么调剂，我只知道考研怎么调剂啊扯远了。”
吴懿连忙打住，也不管神仙会不会嫌他烦：“我就是想说，您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调剂的东西，以阿芷的考试为先。如果愿望成真，我再带东西来还愿，什么糕面果点纸币金银，我都备好，绝对不像这次这么匆忙。”
停下碎碎念，吴懿才感觉人群的喧闹声又回到了耳畔。他无头苍蝇似的让位置给身后的人，边往出走又念了一遍宋芷的姓名生日，生怕自己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
“我真是疯了……”吴懿站在山顶边上，喃喃自语，任由山风给他的脑袋降温。
他从来是理性的，刻板的在数字中追求真实与确定，对求神拜服嗤之以鼻，对过年祭祖不屑一顾。
他知道自家长辈因为在那时能一次就给老吴家续上香火而沾沾自喜，过年被他们摁着走流程磕头也就无所谓的磕了。要说心中有多少敬意，恐怕是没多少的。
祭祖能代表一辈人跪下去的时候，他的思绪会漫无目的游荡，偶尔会好奇宋芷这时候在做什么。
刚刚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这辈子面对神仙最虔诚的时候了。
吴懿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神仙真的能够显灵。
“老吴家那些个祖宗，”他想，“你们要是还念着我每年下的跪和倒的酒，就在下面帮阿芷走动走动——”
“嘿！那边那个小哥！”
吴懿被打断念头，回头不善地看。
是刚刚买了他十元一瓶水的商贩：“你不要在边上站，很危险的，不好的！”
吴懿与他默默对视了几秒，转头就走，
算了！下山赶火车去！
……
另一边，宋芷收到了学院辅导员的联络。
“宋芷同学是吧，请坐。”辅导员轻描淡写的打招呼，宋芷礼貌回应。
一对一的就业指导，听起来好像是特别负责的一件好事。实际上由于辅导员都有心里的利益衡量，这场谈话大概不会好受，宋芷预判。
“我看看——”辅导员慢条斯理地翻看电脑屏幕，模糊的表格从宋芷面前一闪而过，“你是保研转考研是吧？”
宋芷心中有些被戳到痛处的酸，但她面上未显：“是。”
“本来开始的时间就迟，现在你的进度是……”辅导员轻笑了一声，“第一轮复习还没有完成？”
“嗯。”
“啪。”辅导员把鼠标往桌上一推的气势打破了宋芷维系的脆弱外壳，宋芷不禁抖了一下。
“恕我直言，这个进度有点太慢了。”辅导员语言尖刻，“你是怎么想的？”
宋芷的“我”字还没出口，辅导员就等不及似的：“我认为，任何一个想要考研的同学，现在没有走完一轮复习都是不正常的，这就是对自己前途不上心的体现，完全不应该发生。”
桌面下，宋芷篡紧了手。
“其他人都开始二轮复习了，怎么能连一轮都没走完呢？进度这么慢，反正考上的可能性也不大，干脆别考了，及时止损干点儿别的吧。”
辅导员看宋芷低头，又一转口风：“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也有可能你就是学得很扎实呢？我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不过人还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说是不是？
“你也不小了，快毕业的学生了，不要以为每天坐在桌子前玩玩手指混日子就好，考研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这儿有几家公司的招聘通告，你要不要看看？你条件还是挺好的，英语四六级也都考过了，虽然女生不能出外勤是有点麻烦……”
宋芷捏着衣角，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辅导员面前哭出来。
谁也好，来救救我吧。
她收到吴懿发来的电子版文档了，除此之外，她还收到了学院的职业发展调查链接。
一个学校的升学深造率、就业率等是衡量学校水平的重要指标。学校把目标下发到学院，学院又指派给辅导员，辅导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与发展前途，一对一的跟踪学生是否签下了就业协议。
调查链接打开，后续问题会随着第一题的答案而变化。宋芷在“下一步的计划是”里选择了“考研”后，后面的问题就变成了“是否已经完成了一轮复习”。
事实上就是没有，宋芷没多想，实事求是填了“否”。
这种学院的工作通知还真是容易带来压力啊，宋芷退出问卷页面，继续对着电子文档放空。
表面上是对学生现状的调查，说得好听点是对学生负责，不好听就是掌控学生动向。实际是为了催促学生们赶紧找好去处，好让就业率看起来好看那么一些。
对于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全心全意拿下研究生考试初试。其余所有事情，只要不是人命关天全都往后排，区区一个毕业论文开题根本不应该在考虑范围内。
况且吴懿还贴心地帮她整理好了文献，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帮忙写论文简直是大学生究极浪漫，可以和洒满空运来的玫瑰花瓣的求婚现场并列的那种。
之前许莹颖不也帮她写过学习心得吗？这事换成吴懿也没什么区别，她也不知道这是在纠结什么。
宋芷活动了一下肩膀，推开电脑。
事已至此，先看书吧。今天预留的放松时间已经要被用光了！
……
吴懿一大早就坐火车赶到了隔壁市，顶着随海拔越来越高而降低的温度爬山，爬到顶的时候后背汗湿，被风一吹冷飕飕的直打颤。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也是公考高峰，文昌殿前人流如织。吴懿被过量的运动和喧闹的人群搞得头昏脑涨，这两项都不是他擅长的，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
哦，摇滚音乐节例外。
吴懿用手撑着膝盖，深吸气想站直，却被冷风激得咳嗽连连。
“小伙子，你还好吗？”
吴懿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迎着正午的刺眼阳光，眯眼抬头。
一位中年女性担忧地看他：“要不去旁边石阶上坐会儿？”
“剧烈运动完哪能坐咧，”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路过，“让他站起来走。”
“我这儿有水。”热心商贩从身后抽出瓶水，吴懿一碰，甚至是热的。
他感激地接过，温水流淌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他出来的急，身上只有身份证、手机和钥匙。以往有宋芷提醒他该收拾什么，但现在，一个人生活就是连杯子都想不起来拿。要是手机没电，他直接身无分文被困外地。
因此，即使是不善言辞，吴懿也努力想感谢周围的这些好心人，看来社交也没那么难嘛：“谢——”
“十元一瓶，谢谢惠顾！”商贩笑容满面，双手举起收款二维码。
吴懿：“……”
很好，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文昌庙。面无表情地付完钱离开，吴懿不禁怀疑，他真的来对地方了吗？
好在，最初那位女性确实是位好心路人，离开前为吴懿指了参观路线。
他在门口领取了免费的香，有些笨拙地效仿其他人把香插入。放置时不小心碰到其他人燃着的香，被烫得龇牙咧嘴。
这个应该，还要做什么呢？吴懿茫然四顾，有人举着根笔念念有词，有人端着糕点恭恭敬敬，有人从包里掏出准考证。
至于吴懿怎么知道那是准考证，是因为山上风太大，那人把准考证复印件撒得满地都是，他帮忙捡了。
很难说场面到底是虔诚地令人感动，还是稀奇到让他荒谬。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神仙愿意眷顾他的青梅，他身上既没有象征着妙笔生花的高级毛笔，也没有寓意高中的糕点素食，更没有宋芷的准考证。
他在一众准备齐全的信徒中实在是格格不入。
“呃，”吴懿试探地小声说话，发现没有人朝他这边看，便放心的继续起来：“神仙您好，我青梅要参加很重要的一场考试，很重要很重要……”
吴懿词穷便环顾四周，从复印准考证的那位身上获得了灵感：“她叫宋芷，马上21岁，是12月15号生人，现在是我们学校大三的学生，家住xx街道x号楼x层，呃，
“她要参加的是今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她其实特别优秀，只差一点就可以保研，可能我应该在她保研前就来拜拜您。”
吴懿悄悄抬头看了神像一眼，又闭上眼睛：“考试时间是今年12月25日，她想上岸N大中哲的研究生，我觉得她肯定可以。但其实保研前我也以为她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所以，唉，虽然我没拿那些贡品或者笔可以开光，总而言之还是来拜拜您。”
闭上眼睛后，吴懿感觉好像不那么在意周围人的视线了，越发放松：“不知道您保佑不保佑姻缘，我特别喜欢她，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定了她，我此生想要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和我不一样，人细心温柔，经常帮助别人。如果今天是她过来，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毫无准备。可是她现在在忙考试，所以我替她来了，您千万别介意。我听我同学说，强行求自己够不上的东西可能会被调剂，我也不懂神仙怎么调剂，我只知道考研怎么调剂啊扯远了。”
吴懿连忙打住，也不管神仙会不会嫌他烦：“我就是想说，您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调剂的东西，以阿芷的考试为先。如果愿望成真，我再带东西来还愿，什么糕面果点纸币金银，我都备好，绝对不像这次这么匆忙。”
停下碎碎念，吴懿才感觉人群的喧闹声又回到了耳畔。他无头苍蝇似的让位置给身后的人，边往出走又念了一遍宋芷的姓名生日，生怕自己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
“我真是疯了……”吴懿站在山顶边上，喃喃自语，任由山风给他的脑袋降温。
他从来是理性的，刻板的在数字中追求真实与确定，对求神拜服嗤之以鼻，对过年祭祖不屑一顾。
他知道自家长辈因为在那时能一次就给老吴家续上香火而沾沾自喜，过年被他们摁着走流程磕头也就无所谓的磕了。要说心中有多少敬意，恐怕是没多少的。
祭祖能代表一辈人跪下去的时候，他的思绪会漫无目的游荡，偶尔会好奇宋芷这时候在做什么。
刚刚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这辈子面对神仙最虔诚的时候了。
吴懿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神仙真的能够显灵。
“老吴家那些个祖宗，”他想，“你们要是还念着我每年下的跪和倒的酒，就在下面帮阿芷走动走动——”
“嘿！那边那个小哥！”
吴懿被打断念头，回头不善地看。
是刚刚买了他十元一瓶水的商贩：“你不要在边上站，很危险的，不好的！”
吴懿与他默默对视了几秒，转头就走，
算了！下山赶火车去！
……
另一边，宋芷收到了学院辅导员的联络。
“宋芷同学是吧，请坐。”辅导员轻描淡写的打招呼，宋芷礼貌回应。
一对一的就业指导，听起来好像是特别负责的一件好事。实际上由于辅导员都有心里的利益衡量，这场谈话大概不会好受，宋芷预判。
“我看看——”辅导员慢条斯理地翻看电脑屏幕，模糊的表格从宋芷面前一闪而过，“你是保研转考研是吧？”
宋芷心中有些被戳到痛处的酸，但她面上未显：“是。”
“本来开始的时间就迟，现在你的进度是……”辅导员轻笑了一声，“第一轮复习还没有完成？”
“嗯。”
“啪。”辅导员把鼠标往桌上一推的气势打破了宋芷维系的脆弱外壳，宋芷不禁抖了一下。
“恕我直言，这个进度有点太慢了。”辅导员语言尖刻，“你是怎么想的？”
宋芷的“我”字还没出口，辅导员就等不及似的：“我认为，任何一个想要考研的同学，现在没有走完一轮复习都是不正常的，这就是对自己前途不上心的体现，完全不应该发生。”
桌面下，宋芷篡紧了手。
“其他人都开始二轮复习了，怎么能连一轮都没走完呢？进度这么慢，反正考上的可能性也不大，干脆别考了，及时止损干点儿别的吧。”
辅导员看宋芷低头，又一转口风：“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也有可能你就是学得很扎实呢？我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不过人还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说是不是？
“你也不小了，快毕业的学生了，不要以为每天坐在桌子前玩玩手指混日子就好，考研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这儿有几家公司的招聘通告，你要不要看看？你条件还是挺好的，英语四六级也都考过了，虽然女生不能出外勤是有点麻烦……”
宋芷捏着衣角，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辅导员面前哭出来。
谁也好，来救救我吧。